他们是兄弟 香烟的烟雾氤氲,易秦清了清嗓子。 “我和江槐,实际上算是兄弟。” 我微微一震。 我和易秦面对面坐下,我看见他点燃了一根烟,神情镇定。 我仍旧相当迷茫,混乱的瞳孔始终没能对上焦距,只能顺着光线的投影确定 他的脸的位置。 香烟的烟雾氤氲,易秦清了清嗓子。 “我和江槐,实际上算是兄弟。” 我微微一震。 他看着我,眼神居然也迷茫起来,让我看不清楚。 什么叫是兄弟? “在我八岁的时候,江槐来到我家,从此我多了一个哥哥。”易秦说着,香 烟燃着,“他的父母是我父母的老同学,那年因为一次车祸双双身亡,留下江槐 一个;我父母看江槐不愿意跟着叔叔过,而他性格本来就比较内向,于是征得他 同意后,收养了他。也就是说,他是我父母的养子,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难以置信! 难道他们之间的孽缘,从那时侯就种下了吗? “也许是因为失去了父母,性格越来越封闭的原因吧,江槐几乎不跟我这个 弟弟说话,还常常悄悄藏起我的玩具或课本,让我被父母教训,交不了作业。他 总是在爸爸妈妈面前表现得很乖,所以爸爸妈妈一直也没有亏待过他,比对我这 个亲生儿子还好。 “在我内心里,一直觉得江槐是很可怜的,而我也希望能跟他好好相处,把 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尊敬。但是江槐从来不给我机会,他是个很阴暗的人。” 我越听,越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吗?江槐是那样的吗?但是,易秦不会说 谎的,我应该相信易秦。 其实,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事情,可能也会如此。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子,能 怎样做呢? 猛然我想起了爸爸曾经问我的,是的,我从来不知道江槐的家世背景,也不 知道他从前发生的事情。 实际上,我并不了解江槐吧。但是,我却宁愿相信江槐是善良的,那一切只 是因为他所遭遇的不幸。 所以,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想听易秦说。 甚至可以说,有点过度的紧张。 “很巧的,我们最后还是进了同一所大学。他比我早进去两年,这两年我们 几乎没怎么联系,他偶尔回家,也只是回来要生活费而已。听说他的成绩还不错, 但也没有特别出色的地方,我上大学以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就这样,他跟我 的关系就越发疏远了;更何况,我们学的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校内见面,如 同陌生人一般。 “有一天,我发现他起了变化,人不那么僵硬了,反而有种喜悦浮现在他脸 上。后来,一个女生开始跟他形影不离,他有女朋友了。” “汤柯缈?!”我几乎冲口而出。 “对,是的。难道江槐跟你说过她?”易秦停下,定神看我。 我的心里,又没来由的一阵抽痛。 我好象根本就不能听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既伤害了她自己,也伤害了 江槐。 “她当时,是学校的校花,跟江槐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她聪明、活跃,大 方又有教养,尤其是漂亮,把整个学校的男生都弄得神魂颠倒,所以,江槐也不 能回避她的魅力。不过,江槐的确是有福气的,因为她成了他的女朋友。 “毕业后,他们很快结了婚,我去参加婚礼,第一次认识了汤柯缈——我说 的,不是以前远远的观望了,而是正式的相互介绍并认识。” “我知道了,我能猜到,你们彼此爱上了?”我的声音有点颤抖。 可怜的江槐! “嗯,如果要我坦诚的说,是的。她真的是个很美的女人,几乎迷惑了我。 但是,我始终告诉自己说,这是我的嫂子,我不能再去爱她,于是,我开始回避 她,不跟她联系不见面。正好这时候,我父母要去意大利,跟我和江槐商量移民 的事来。 “江槐当时,一定发现他老婆爱上了我,所以坚持不去意大利。当时所有人 都试图说服他,但他就是不去。他一定是认为,如果一起去了,朝夕相处的汤柯 缈和我,会发生什么。最后,我父母带着我一起失望地离开,从此也不愿意跟他 联络,我走后,汤柯缈不知道怎么找来我的联系方式,执意要到意大利找我。我 反复跟她说,不可能的,我们不能这样做,因为我不会背叛我的哥哥,即使他不 是我亲生的哥哥;我只愿意他幸福,即使他一直跟我形同陌路。但是汤柯缈听不 进去,硬是跟江槐离婚,然后来意大利找我。” “她是做什么的?”我忍不住,问。 有什么,能让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是高干家的女儿,而且,学习的是工业设计。工业设计在国内不吃香, 但在欧洲很发达。她是以留学的借口到意大利的。” 易秦慢慢地说着,烟草的气息包围了他。 其实这时候,我们都不想说话,因为他在回忆,而我在震惊。 原来,原来如此。我一切都清楚了,原来江槐在恨易秦,就是因为汤柯缈。 两个关系特殊的兄弟之间,就是这样反目成仇的。 “我没有跟她在一起,我遵守了我对自己的承诺。后来,听说她留学完毕, 已经回国了。” “那,易秦,江槐刚才说的叫你不要告诉我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 终于,我忍不住开了口。 我感觉我的手心已经变得冰冷,再次感觉想要颤抖。因为,因为江槐,他终 究对我来说是重要的。 无论,他有怎么样的过去,又曾怎样恶劣过。 “如果要我自己的想法,我一辈子都不想告诉你。但是,你想知道,对吗?” 易秦,他的表情又变得迷茫。 “是的,我想知道。因为你们出现的时候,谁也没告诉过我你们之间还有这 么多故事。” “如果这个事情就是,江槐他爱上你了呢?” 他的眼睛,突然射出一道光。 我愣住。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我说的是,江槐他跟我说,他爱你,他想要你生活得幸福。” 我的眼睛,渐渐发酸,模糊…… 就在我的眼泪无声地从心底流出来的时候,易秦却一声不响地在我旁边坐着, 再次点燃了一根香烟。 “我不知道,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呜咽着,全身发抖,“如果我早 一点知道该多好……” 是的,如果一切没有开始,也就不会发生,更不会有结束。 如果,我当时没有走进江槐的生活,他也就不会有爱上我的那一天,也就不 用看着我和易秦在一起的幸福,更不会痛得心里滴血。 我现在可以想象,为什么当他告诉我他同意我和易秦交往的时候,为什么是 那样的眼神,又为什么会如此隐忍地在我额头上印下那个吻。 拉拉,你要幸福。 拉拉,你一定要幸福。 …… 我的心里,开始无休止地念着这句话。孤独的江槐、压抑的江槐,他是如何 对我说出这些话的啊。 宁愿自己痛苦,也想要我幸福。 只要我开心。 这就是他无私的、超越一切的爱。如果按我之前说的,我跟江槐还是那种奇 妙的第四类情感,那么,我们还是一样的,为彼此付出,不求回报,更不懂索取。 只是自然而然的为对方担心牵挂。 我想到这里,眼泪又落下一大滴来。在这时候,我几乎忘记了易秦的存在。 “如果你早一点知道,是不是意味着你就会离开我?”易秦这时,突然插了 一句话。 我心里,猛的一惊。 是啊,保不齐,如果江槐在易秦出现之前就告诉我,或者我在易秦出现之前 知道这回事,我应该会有改变。 但是人生就是不按照牌理出牌的,谁又能知道我下一秒会遇见谁,会爱上谁 呢? 因为,易秦对我太具有诱惑力了。 他就像是伊甸园果树上的那只苹果,如果我不摘,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 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摘。 没有谁推动我,更没有人举着我的手逼迫我去摘。 因为,他的一切都太完美了。 相比之下,江槐,他实在是太坎坷太孤单了。 所以我不标榜自己,因为我不是圣人。 “不会,我不会离开你,因为我爱你。”终于,我还是说了这句。 如果你有碰触天堂的机会,你还会选择地狱吗? 不会。 因为人的欲望总是太多太强烈。 所以我常告诉自己,我就是个凡人,不想不幸福,不想没钱,不想死。 易秦靠近我一点,我又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但不知为何,现在我闻这个味道,没有感觉意乱情迷,反而一阵晕眩。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摸我头发,眼神忽然又柔软起来。 “为什么我消失那么久,你今天连一个字都没有问我?” “因为,我知道你会告诉我。” “那么你就全相信吗?难道不会怀疑,不会猜忌?” 他问我。 我看他。 是的,我也会有怀疑和猜忌的时候,但绝对不是现在。至少,我现在看到易 秦了,他就在我的身边,就在离我不到一公尺的距离。 我想法单纯,所以情愿把所有事情都看得单纯。那些没意义的担心,我不要 去想。 “我不会,我宁愿相信你。因为,你毕竟出现了,你给我的解释,我永远都 不会去怀疑,因为我知道怀疑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不去做。”我轻轻地,但是 一字一顿地说。 “你说的,是真的吗?”易秦的眼睛,发出他那种特殊的神秘光亮。 我点头。 “如果爱是怀疑的话,爱就失去了意义。”我说。 他突然抱住了我,抱得很紧很用力,甚至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拉拉,”他低声开口,“世界上怎么还有你这么单纯善良的人呢,你怎么 就把所有事情和所有人看得都那么好?” “其实,我不善良,因为我也恨过别人,也曾经想过要报复,只是最后没有 做而已。人是不是善良,我不认为是绝对的,就如同说天使有恶魔的一面,而恶 魔也同样可以拥有天使的心灵一样。”我慢慢说,也在慢慢回忆。 董黎、晏汝翔……他们在我的脑子里面飞快地旋转并消失不见。 那背叛我的朋友和情人啊…… 我想着,渐渐失神。 “有人想要做好人,但是却没有机会;有好人想要做坏人,却下不了手。这 个世界,果真是如此的,做好人,很难。” 易秦在一边,喃喃念到。 然后,我们两人是长时间的沉默。 “拉拉。” “什么?” “如果我真的和你结婚,你会离开我吗?”他看着我,异常坚定的说。 我被他这一反常态的表现给镇住,张着嘴半天没能回答。 易秦,开始有点不太像易秦了。 “回答我好吗?你会不会离开我,或者背叛我?” 他求索的表情依然如故。 我心里微酸了。漂泊而自由的易秦啊,你原来也有害怕的事情啊。 无论,这害怕是真是假。 “不会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盼望能跟你在一起。” 我只能握住他的手,给他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尽管在这时候,连我自己都是 缺乏安全感的。 “但愿美梦永远不会有结束的时候。”易秦说着,紧紧地看我,同时把我搂 入怀中。 我呢,则享受这永远也好、片刻也好的温情与爱怜。 突然,易秦的手机不适时地响了起来。 他一看电话号码,似乎很不高兴地皱了皱眉。表情很细微,但是也被我发现 了。 然后,他接电话。 “我不是说过,我不给你打的时候你不要打过来吗?……一切顺利,跟我想 的一样……好了,我到时候会跟你联系,你明天还要帮我做件重要的事情……” 我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但是总觉得说的不是一般的事情一样,让我感觉心里 不安定。 仿佛有很多声音同时传到耳朵里,却一直盘旋不去一样。 “是同事吗?有急事?”我试探性地问。 “嗯,是的。我刚回来,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我不满意他打搅我跟你独处的 时光。”他说着,极自然地合上手机,再度坐回到我身边。 但是,我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 也许是直觉,我总觉得,有那里不对,但就是说不出来。 还是那种感觉:有什么,正在逼近我、吞噬我。 “拉拉,你今天就不回去了好吗?”易秦几乎用希冀的目光看我。 我咬咬嘴唇,真的不知道留还是不留。 我太心烦意乱,也许正需要易秦,但也许更需要一个人安静地思考。 最后,我离开他家,他并没强留,而是送我回家。我感觉得到,易秦在我面 前,似乎变得越来越温暖。 我按电梯,上楼,电梯门居然在八楼打开了。 我惊讶地看着门前站着的两个人,已经混乱。我不知道,一天之内大喜大悲、 吃惊感动全都经历的人,还有几个? 江槐,和董黎两人,还有我,就这样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对峙。 他们的惊异,绝对比不上我的。因为,他们两个怎么会认识的? 局势,在我眼里变得越来越不明朗起来…… 董黎描画精致的眼睛和嘴唇,同时惊讶地张大了。她可能都没预料到,我会 在这里出现;或者,她根本没有预料到,她会在这里见到我。 江槐只是站着,不说话。 在这种时候,我其实很有些恨江槐,因为,他的沉默不知道代表什么,我也 更别指望会得到什么解释和提醒,只能就这样,望着他的眼睛,猜测、再猜测。 我看看江槐,又看看董黎,心跳混乱。 江槐……江槐…… 我开始在心里呼唤他。如果,他和我有感应,他就能听到我的呼唤,他就能 开口。 “拉拉。” 我很幸运,他,开口了。 只简单的叫我的名字,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已经习惯了听江槐叫我的名字,那种声线,那种调调,那种语气,我终于 可以领悟江槐是用爱着我的心在叫我的名字。 他用这样的爱,叫我的名字,跟我说话,感受我的心情高低。 然后,陪我伤心发狂,还要忍受那种眼看我的幸福而心里深深的痛。 我的腿其实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它还是不由自主地踏出了电梯,最终带我 站到了他们两个人的面前。 我曾经暗暗发誓,要让江槐快乐一些,让他远离那些伤痛和悲哀;但是,现 实却是我给他增添了更多额外的伤痛。 眼睛不自觉地瞄到江槐的右手,关节全部是红肿淤青的。 这就是和易秦发生冲突的结果。 心里,又一阵刺痛。 “江槐……你吃饭了没?”半天,我才说出这一句。楼道的灯光并不明亮, 但我却紧张得觉得这样的光都相当刺眼。 未等江槐回答我,董黎却开口: “拉拉,原来,你住在这里?” 她漂亮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惊喜,但是,我却一点也不惊喜。 不惊喜于她在这里出现,更不惊喜于她知道了我住的地址,尤其不惊喜的, 是看见她和江槐在一起。 我最近遇到的意外,实在太多了。 我又想起《偷天陷阱》里那句话:意外无处不在。 我咬着嘴唇,没有回答董黎的问话。 “拉拉,你放心,我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来打搅你的。” 她也有些不自在,说完后就看着我发呆。 气氛变得无比尴尬起来,糟糕的是江槐一直没有发言。 “小黎,你先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话跟拉拉说。” 终于,他又开口了。 凌乱的长发后面,一双眼睛向董黎发出无声的命令。 这时候的江槐,阴沉而内敛。 我看见董黎眼睛垂了下来,听话地走向电梯门。最后她走进去转过身来的时 候,似乎身体都有些僵硬。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很勉强。 “我先走了。拉拉,以后还想再见你。” 我呆站着,转身背对她,不想再看见她那无辜的眼神。 董黎走后,江槐只转身开门,并没理会我。 就在我思维混乱不知该干什么想什么的时候,他伸手拉过了我。 “进屋再说。” 我一个踉跄就跟进了门内。 进门,坐下,然后我就持续的发呆,江槐猛烈的抽烟。 突然,有一种想要走掉的欲望。 江槐的屋子里面,又是一片狼籍的景象。 看样子,他又已经好几天没有整理他的家,他的屋子了。 多半又处于心情低潮,而且,很可能还是因为我,因为我这个麻烦的、只会 给他带来困扰的女人。 下意识低下头去,想要走掉的欲望瞬间湮灭。 不管怎么说,我要为江槐把伤处处理好,尽快使他的右手痊愈才好。但是, 他心里的伤口呢?我不仅不能帮忙愈合他内心深处的伤口,甚至在他还没有把从 前的伤痛遗忘之时,又在他的伤口上划了深深的一刀,最后又撒上了一把盐。 江槐,你怎么能爱上我呢? 难道我们相遇那时,就注定了这是一个必然? 我感觉有些口渴,于是自己走到冰箱面前去找平时喝的百事可乐。打开冰箱, 发现除了可乐,几乎什么都没有了,空空如也。 真的因为太思念易秦,而忽略江槐许久。 “你吃饭了没,江大叔?” 我努力保持平静,其实心里酸楚。 刚才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没有回答我,不知道这时候他又会不会理我。 江槐狠狠吸了一口烟进去,表情狰狞。 为什么说狰狞呢?那是因为,他的表情怪怪的,又相当忍耐,所以有些扭曲。 我说过,他和易秦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但江槐从某个角度来说,更MAN 。 因为本色,纯粹的本色。 “没。” 一个字。他只回答了我这一个字。 “那,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你一定饿了吧?”我努力对他笑着,想要说服 他。 他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掐灭。 “拉拉,你坐下。坐好。” 刚欲起身的我,只好端端正正的,听他的话坐好。 我瞄了一眼窗户,他的窗帘是拉开的,但是,今天晚上的天空一如往常的成 都夜空,阴霾无月,这让我想起了我初次来到江槐的家里,看到的那纯净的夜空。 心里,多少又增加了几分不舒服。 我不说话。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但是我只选择一部分回答,你没有意见吧?” 他声音嘶哑低沉,仿佛心情很低潮。 “你愿意回答我,我就很开心了。”我的声音更低。 “其实,我的确隐瞒了你很多。” “谁没有秘密呢?我理解。”我这么说,但心里又发慌。我怕我一不小心, 就把从易秦那里听到的说出来。 那对江槐该有多大打击。 “秘密,之于很多人来说,不愿意暴露。我的秘密,其实不算什么,但是如 果为别人考虑,我愿意隐瞒一生。” 江槐看我。 眼神坚定。 我突然感觉一阵眩晕。 为别人考虑,为谁?是为易秦,还是为汤柯缈?还是…… “董黎,看来和你很熟啊。”他坐正,说。 “是的,曾经无话不谈的知己。” 我的脸上,突然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微笑。 江槐亦然。 我们相视而笑,气氛多少有一点点诡异。 “董黎跟你,看来也很熟悉啊。” 拜托,千万、千万不要跟我说,你跟董黎有什么过去;否则,我一定会崩溃, 因为这实在是让我不能接受。 她不能跟我心目中最重要的、或是曾经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同时有着过去和现 在。 将来,更不能有。 双手颤抖,准备迎接宣判。 “她跟我相识26年。”江槐又在我面前打开一罐可口可乐。 我眼睛睁到无限大,和刚才董黎看到我那时一样。 “董黎是我表妹,是我姨妈的女儿。” 原来如此。 感谢上帝! 我的心突然像是注射了一剂强心剂,欢快地跳个不停。 果真是奇妙的缘分啊!不管我曾经和正在怎么憎恨董黎,这毕竟是个好消息, 因为居然我和江槐就这么晚了一步的因为她而有了新的联系。 如果那时侯因为董黎而见到江槐,又该是怎样一种状况? 我开始编撰无数种可能,极尽八卦之能事,却没发现自己的心态在怪异地发 生着某种变化。 我在极力地将我和江槐的相遇看成一种必然。 是否这种第四类情感一发生转变,就不能够免俗了呢? “原来你是她哥哥。” “嗯。” “以前她从来没有提起过。” “她这人,其实很多事情都藏在肚子里不肯说的。” “跟我一样,所以我们那时候能成朋友。” 我和江槐似乎都放松许多。 “你的手很疼吗?”我拉过江槐的手,看着那瘀青,不舒服。 他没有把手抽回去。 “对不起,拉拉,让你看到我失控的样子。”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他笑了,左手拂开我额前的一 缕发丝。 江槐其实很多时候是很柔软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傻子?” 嘟起嘴,又有了和他胡闹的心情。 “难道你不是?” 一掌拍到他肩膀上。 “我是本世纪最最聪明、最最有智慧的女人!” 在这种时候,仍然不甘示弱。 这就是我。 “算我服了你,不过我需要时间来说服我自己。呵呵。”江槐终于笑了。不 管怎么说,这是我的功劳。 但是,我始终没能忘记,易秦说的江槐他爱我的这句话。 真的? 假的? “江槐。” “什么?”他正点燃一根烟。 “你,你还爱你的前妻汤柯缈吗?” 我问完,忽然感觉大大松了一口气,仿佛是终于抛开了一个大包袱一样的, 浑身轻松自在。 也许这又是一个傻问题,也许它根本就不该被问出来,但是,但是……我就 是想要知道,我想要知道江槐怎么想。 倘若江槐是爱我的,那么他应该会发生变化。 我指想法和内心。 “不爱。但仍然牵挂。”他看着我,“你能懂得这其中的含义吗?” 我眨眨眼睛。 怎么能不懂呢?有谁能保证当爱已不再的时候,自己可以完全的抛弃过去, 不再存留情感? 想必江槐也是一样的。毕竟那是他曾经深爱过的人啊。 如果没有恨,那就应该希望她幸福。 爱可以变成最单纯的牵挂。 “我知道了。” “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拉拉,你今天很奇怪。”江槐坐近了点,眼神凝重。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奇怪。是不是人生到了一定的阶段,那些所有离奇 古怪又复杂的事情就一定会汹涌而来,让人无法招架;又是不是所遇到的人和曾 经遇到的人,都会千丝万缕地扯上了联系,仿佛是一本刻意安排情节的小说一样。 现在的处境,令我卒不及防。 “哎,间歇性精神错乱。” 我摸头,假装无奈和无辜,好掩饰我内心的小小慌张。 这又是我的性格,但凡我觉得有情绪的时候,不管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 也不管程度深浅,统统使用“小小”这个形容词作为前缀。因为周华健的《小天 堂》这歌真的影响我太深,在我懂得恋爱、情窦初开的时候,我学会了用“小小” 来炫耀自己暴涨的幸福感,同时,更多的用“小小”来遮掩自己无法控制的无力 感。 我曾经形容自己初恋的男生为我的“小小BOY ”;说自己拥有一些“小小才 能”,或者是“小小漂亮”;可能还说过“小小宝贝”、“小小美味”之类更多 不知所云的肉麻话。 也罢也罢,往事不要再提。 江槐在这时候又突然凑近,在我面前制造大特写。 “你……亲戚来了?”他忽闪着眼睛,丝毫没有刚才的冷峻。 “谁,你说我谁来了?” 可怜的不开窍的大龄少女,还没听出那话中有话。 “啊?” 可怜的江槐,又险些被我带进沟里。 在我终于反应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的时候,一个靠垫准确无误地飞到了江槐 的脸上,引来一声怪叫。 “你……你这个男人,怎么一点都不懂避嫌啊?!什么都是嘴巴一溜就出来 了,我晕!” 我实在口不择言。 “死拉拉!我也是猜的啊,都知道女人的那几天是有情绪失常的情况,谁知 道你是不是。” 他可能还在想怎么买这么硬实的靠垫。 “猜也拜托不要乱猜!这说出来可一点也不觉得好听!” 我又完全忘记了刚才混乱的心情。 “不成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倒又鄙视起我来了。 我正想撅嘴再舌战一番,但—— 肚子这时候不争气地叽里咕噜乱响起来。 我怎么饿这么快? “我饿了。” 这话却是江槐先说的。 “那就去吃东西吧。” 这时候还是响应号召比较好,免得半夜还要饿得爬起来乱翻本来就空空如也 的冰箱。 “吃什么?” 两个人同时对问。 突然他眼睛闪亮了一下。 “温饱也是大问题。LET ‘SGO !” 但是,我却又在这一刻不争气地想:我钱包里还有多少现金? 尽管我知道,江槐他绝对不会狠宰我。 其实有一个由来已久的秘密,当然也是我慢慢才了解的小秘密,那就是江槐 他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好吃嘴;但他的好吃,是很会吃,基本很多人不知道的隐藏 在成都的那些小街小巷里的美食,好吃又巨便宜的那种,他都找得到。 他经常在我们俩闲聊的时候,滔滔不绝的说起那些好吃的玩意儿,听得我直 流口水。 我所说的成都美食,绝对不是那些对外宣传得人尽皆知的食品,因为像龙抄 手、钟水饺一类的小吃早已经因为成为了成都小吃的代表而变了味道;也绝对不 是谭鱼头或皇城老妈等这一类的著名餐厅品牌,毕竟昂贵的味觉享受不是所有人 都可以随时体验的。 那些小小店子里用劣质餐具盛放的各色美食,更有原始的味道。 比如在青石桥改造前,菜市街口的那家荞面馆子;还有在莲花小区里面的吴 妈脆绍面;玉双路附近的一家钵钵鸡,所有的服务员全是40左右的大姐;再比如 藏在新时代广场后面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的面馆,每天都要提前打烊,因为有许多 食客居然是开车前往…… 太多太多,就算我这个不行家的人,也能如数家珍的说上几个。 这也是我热爱成都的一个重要原因。 最起码,很难在成都遇见一家味道会让人感觉差的馆子,随便找一家坐下, 也能吃到不一样的东西。 温饱问题,在成都已经达到了小康以上水平了。 其实我并不介意请别人吃饭腐败,因为,我很享受于跟朋友一起吃饭腐败的 感觉,那种感受很特别,愉悦,并且极度放松。 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形容,因为钱对我来说,真的就只是保障我生活的小 纸片而已,所以我是月光女神。 没关系,我还年轻,还能挣。 生活,一定要是快乐的才可以。 正想着,江槐敲我:“喂,电梯到了,你还发什么呆?” 尽管他先我一步跨出电梯,尽管我还在游移于自己的思绪之中,在踏出大门 的时候,冷冽的风还是让人全身的毛孔猛的一紧。 “好冷!”我忍不住说。 江槐却仍然穿得略显单薄。 “嗯,又降温了。” 他仰头深呼吸,那样子很好看。 “冬天应该快到了吧?讨厌冬天,就是讨厌。”我不满的把手插在外套口袋 里,诅咒着冬天的来临。 “我们打车走吧。我突然想吃张老五凉粉了,我估计现在赶快过去,还不会 关门。” 他的手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突然两个人都愣住了。 江槐首先把手缩了回去,很是不自然地笑了笑。 “拉拉,你快点,不要在后面拖拖拉拉慢慢走。” 然后又是一甩手回头向前走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也仿佛刻意在回避什么。 他手心的温暖,也让我感觉尴尬。 我们不再是第四类情感的伙伴了,以前是,以后再也不会是。 可能有些东西一旦改变,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至少有很多事情不能无阻碍地分享了。 但是,我还是喜欢江槐握我的手。 那种安全没负担的感觉,我好想好想能久久地拥有,有没有易秦都是一样的。 我们很快拦到了一辆出租车,的哥相当健谈,一路跟我们神侃,不知不觉就 到了后子门。 看到满街的人,很是破坏宁静的夜色,我皱眉。 江槐居然也一脸不爽,两只手插在牛仔裤后袋里发表意见。 “真的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成都变得人满为患。” 我跟江槐总是有一种特殊的默契,尽管脾气秉性完全不相同,所经历的事情 和圈子也不相同。 这就是缘分的作用吧。 我又开始奇怪,为什么我总把我和江槐形容为有缘分,倒从不说自己和易秦 是有缘。 也许是易秦给我的感觉太遥远了吧。 我好象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一点。 我们两个进店的时候,头上顶着蘑菇云一般发型的阿姨们正在收拾,店里一 个人都没有,应该是准备打烊了。 “我们要关门了哈,明天再来吃嘛!”阿姨声如洪钟,底气十足。 国营老牌店的员工就是不一样,很有主人翁精神。 “阿姨,我们从西门上过来的,就是好想吃你们这里的凉粉哦。看在我们这 么辛苦跑过来的份上,再卖我们两碗凉粉嘛。” 江槐居然调皮地恳求起来。 一如成都的小男生的牙长和矫情。 “牙长”是成都话,意思就是扭扭捏捏不干脆,甚至有些肉麻的意思。这时 候我倒真有点肉麻的感觉,不过不难受,因为江槐有这一面。 这又和我认识的他不一样了。 但是,就是我也说不上来,到底哪个样子的江槐才是江槐,哪个是真正的他。 不过,相对于饿肚子,是我也会死皮赖脸地求着阿姨卖给我的。 饿死事大,何况美食当前呢?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没有时间观念,好麻烦!”蘑菇云阿姨撇嘴。 “阿姨,我平时就只吃你这边的凉粉,其他哪里的我都不吃!这么忠实的顾 客,怎么也要通融一下吧?” 我也凑上前去,因为实在忍受不了好吃的诱惑。 江槐便侧过头,给我浅浅的一笑,可能为了调皮的默契吧? 我心里却突然有电流通过。 一种莫名的感觉又一次击中了我,不能反应。 斜睨的一瞬,心便搁浅不前。 因为突然发现,江槐身上充满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分外惹人晕眩。这种东西 不是从外表上流露出来的,而常常通过他某个微笑、某个表情、某个眼神不经意 流露出来,击中你心的某个部位,久久不能忘怀。 我的手不自主地轻抚心口的位置,避免心跳过速。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以前即使拥抱,也只感觉他传递的温暖和安全,从未被一个表情打败。 难道…… “好吧,今天就让你们进来吃,以后可记住了哦,关门前早点来吃,不然没 那么多例外了!”阿姨严肃地说,但是却对我们微微笑。 “谢谢阿姨!”江槐几乎是欢呼了一下,随后便摇摇我,拉我进店。 “拉拉,赶紧!要吃什么就点!”他说。 猛然惊醒。 脸颊变得滚烫。 手却冰凉。 “吃什么?”阿姨已经走到收银机面前,熟练地打开准备操作。我为了掩饰 自己的不自然,顺手把双臂环上了江槐的肩膀。 “一碗旋子凉粉,一碗鸡丝凉面!” 这时候我们已经坐下,从这个角度看来,甚是亲昵。 我看见三个没走的阿姨同时偷偷一笑。 然后我转头,看见江槐表情僵硬。 也许外人看来,他是无表情。但我看得出来,他有些僵硬,不知道该怎么办 才好的样子。 他很腼腆。一个腼腆的,却有过去、遭受过伤害的大龄男人。 “一碗……一碗旋子凉粉,……罐罐鸡……一碗川北……凉粉!” 一向口齿伶俐、思维缜密的江槐,忽然口吃。 江槐在点了吃的以后,久久不语。 不愿意猜测他的心情起伏,因为我自己的心里就不够平静。为了避免更多的 困扰,这是必须的。 我有些颓然。 我和江槐之间再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意,没有阻隔了。 “拉拉,我觉得,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他突然轻轻说了这句。 愣了一下,但却豁然开朗。 无所谓,怎么也好,只要我们能常常见面,能互相倾吐心里的话,已经是一 种美满了。 无论对朋友来说也好,还是别的关系。 “吃东西了!我饿了!很饿了!” 我喊起来,在狭窄的店里,在半拉下的卷帘门内。 面前是美味,心里却像一道做得怪怪的菜,什么味都有,说不上好吃,也说 不上难吃。 总是矛盾。 深深叹气。 “说得对,吃东西。” 他也坐正,开始掰筷子。 其实他应该比我放得开才对,经历了很多的人,还有什么不能放开的呢?即 使我曾经看到过他哭,但是谁又能阻止人偶尔的爆发呢? 我们大啖美味。 酸酸辣辣的,过瘾,让人流汗。 我的脑子里面却又开始盘旋起易秦的样子来。 如果结婚,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他这样问我。 我却没能回答。 爱他已久,想得到他想到发狂,一度迷失自我,但是却在这种时候卡壳,为 何? 我愿意! 我应该冲口而出。就这一句足矣。 哈哈,原来我还是太自私,不肯轻易让出自己啊。 想到这里,笑都藏不住了。 “傻笑什么?”江槐抬头看我。 “哦,没,没什么啊。突然想到一个好笑的事情。”我慌忙吞下吃了半截的 凉面。 “说来听听。” “哎呀……只是个老段子,一下子冒出来了,没什么好说的。”我加醋。 他不满地搅着面前的鸡汤。 “你不梗直!” “我没有啊!” “那就说,老段子只要好笑怎么不可以重复说?别跟我装腔作势的,你今天 从一出现就不正常。” “那是因为你和易秦……”我冲口而出。果真童言无忌,说话不经大脑。 江槐眼睛的光芒一转。 “别提那事情了。我们现在是在高兴的吃东西。”他说。 “那我说段子吧。”我赶紧接口。 其实搜肠剐肚,一片混乱中谁还想得起什么段子啊。不过幸好,本山大叔的 对白深入人心,还能记起两句,在关键时刻救救场。 “问:树上骑个猴,地上一个猴,一共有几个猴?”我装深沉,极其认真的 问。 江槐开始爆笑。 前仰后合。 “回答啊,笑什么笑!我知道我很弱智,但弱智的人也有尊严,不要嘲笑别 人的弱点,要折寿的。” “呵呵,你还真坦白,后面我不用补充了。”他合不拢嘴。 其实我看他比我还弱智。 这话没说。 “一共两个猴。”他正色。 “错。” “八个?” “不对。” “别耍我哦。只有这两个答案。”江槐突然很严肃起来。一个相当喜欢较真 的人。 我却笑起来。 想当年和菜菜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还杜撰了一个答案。 “这个问题看来简单,实际上有空间理论和辨证理论在里面。回答两个或八 个,都是在文字上下工夫得出的。如果用空间理论,那就是在树上这个相对空间 上,只有一个;而在地上,也只有一个,必须分开说。然后,说辨证理论,那就 是……” 我正发表长篇大论,只见江槐一脸茫然放下筷子。 “小妞,欺负大爷我没读过大学是不?别跟我搬教条,你的目的就是把我忽 悠了,然后好不付钱。” “你这小人!”我不爽,这家伙小心眼严重。 极度不相信别人。 可能因为他是天蝎的缘故。星座的理论,其实是很准的,至少我这么认为。 而霸道,更是天蝎通病。 显然他已经早就决定这一顿由我来付钱了,不容商量。 然后我们在十分钟的时间内,几乎什么都不说,只盯着店门口出神。 卷帘门只拉下一半,成都热闹但暧昧的夜色被半掩在外面,刚刚好,不让人 感觉过分浓重,又给了联想的空间。我喜欢成都的夜,即使只在街上走走也好, 吹吹风;因为成都的白天总是拥挤不堪,呼吸压抑,夜里倒反而清爽自在,总有 一丝夏天的味道弥漫。 夏天的味道,甜甜的,有些湿润。 如果在下雾的天气,便更是好。 我看着一双双行人的腿走过门口,有时髦的穿靴子的女人,也有步履蹒跚的 老人,间或看见几双骑自行车的穿着校服的学生的腿,当然也有亲密的一对恋人 的腿。 人人的走相都各不相同,也都承载着不同的人生。 我们开始慢慢消灭碗里残留的食物,心情多少变得平静慵懒起来。 “喂。” 我咬着筷子,回头。 这里的竹筷子,总是弥漫着清新竹子的香气。 “什么?”我问。 江槐的表情突然变得迷蒙起来。 “有没有觉得一切都不停的在变?”他说。 我盯着卷帘门外的街道远处,汽车呼啸而过,但不清楚他指的是什么,或者, 他想说什么。 “当然是在改变的了。” “不,其实它们没变,只是周围的东西变了,堆砌在身上的东西变了。” 堆砌?这个词用得很贴切。 谁不是在堆砌自己呢? “你看,”他说着,环视这个店,“店还是那个店,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但 是装修变了;从前吃公用的筷子,现在改用一次性的了;以前是老旧的桌椅,现 在是和快餐店差不多的新式桌椅。但为什么我们还是爱吃张老五,就因为它变中 的不变,那永远都好吃的味道。” 我看见他眼睛里有一种光亮。 “江槐,相比以前,你是变了还是没变呢?”我突然丢出一个算是窥探隐私 的问题。 他却突然笑了。然后,恢复冷洌的状态。 “我没变。” “为什么?” “因为我的有些东西,永远没人能改变;而有些恩怨,任凭时间怎么过去, 它也不能改变。我只是一直在忍耐和等待。” 江槐的左右和右手交叉成拳,那手上的淤青这时候衬托得他的表情更加冷得 可怕。 又恢复阴沉的状态。 我的心不由得一沉。 恩怨?难道是与易秦之间的过去吗?忍耐,是在强压恩怨的状态下忍耐;而 等待,难道是在等待报复的机会? 冷汗从手心沁出来。 有些发抖。 “江槐,人要学会遗忘。”我略微颤抖的说。 “怎么了拉拉?” “人,一定要学会遗忘,既然现在好好生活着,就应该学会遗忘。”勇气促 使我凝视他。 江槐有些愣了。 他被我说糊涂了,但是,我清醒,我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许我不能挽 回该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不要战争发生。 在易秦和江槐之间发生的战争。 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不会遗忘是可悲的。”我的喉咙发干,脑子里面一遍遍飞过今天晚上江槐 那重重的一记拳头。 “你觉得人应该遗忘吗?” 他突然眼神犀利起来,定定的看着我。 “是的。” “拉拉,遗忘是懦弱的表现,如果一个人把仇恨遗忘,并不代表他坚强大度, 而是说明他是一个胆小鬼!” 他的声音变得坚硬起来。 “可我,宁愿选择遗忘。我不要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好的事情,如果要发生也是天意。” “江槐!” 我有些不置信,打断了他的话。在我的眼睛里,江槐的样子开始模糊不清, 我不能相信我这么信任的江槐竟然不能遗忘,竟然不能学着遗忘。 即使他从前的经历让人心里发疼,但毕竟,一个怀着报复之心的人,太可怕。 你好可怕,江槐。 我在心里,颤抖地把这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在事情发生之前,总有人在坚持,但如果坚持无效,只有顺其自然。”江 槐抓住我的手腕,“拉拉,无论你以后知道了什么,我都不会为自己或为谁辩解。” 我没说话,只感觉脑子里面混沌一片。 “还是只有那一句,我希望你幸福,拉拉。” 江槐的手居然也开始变得冰冷。 我们快乐地一起吃东西,却以沉闷的无言做结束。 直到回家,我目送他出电梯,他没有回头,我的话也全部堵在了心口。 是的,恩怨会改变一些事情。虽然不会改变本来的江槐。 在我坐在自己的沙发上的一刹那间,我突然想:这也许是最近时间里,我和 江槐唯一一次的聚会了。 所以有人说,不知道好一些,知道了反而不好。我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所 以给自己背上了包袱,给别人带来了困扰。 一切,真能如我所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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