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再见 “拉拉,我是爱你的。”他起身,“再见了。” 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那样单薄无助。但我却相信,易秦会从此领悟到一些 什么。 人哪,好与不好,从来都是相对的。 要学会原谅和包容。 模糊中,我的额头上传来温暖的触觉,就像被一只大手覆盖一样,安全而舒 服。我想我一定是醉了,然后做了一个美梦。 我的眼睛,慢慢睁开。 “拉拉?” 熟悉的声音,让人心安。 我看见江槐的脸。是的,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头发,他的嘴唇。 无比清晰。 “江槐……” 我声音嘶哑,几乎说不出来话。 “你和菜菜为什么又喝那么多?还是好乐迪的人用你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过 来。” 他说着,却一点也不严厉。 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温和。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为什么呢?你不把我当朋友了吗?”我哭 起来,几乎是一刹那间的事情。 他伸手,摸我的头发。 “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不好的事情。” “但是,我最终还是知道了。”我下意识的,还好,我还算清醒,没有说出 何季飞的名字。因为我怕说出来,江槐会知道他做的一切背叛他的事情。 “我知道,是何季飞告诉你的,对吗?” “你原来知道……”我垂下眼睛。 “对不起。” 突然,他说。 我看着他,只能发愣。 “一切,全部是因为我而起,飞飞、易秦、小缈、你,都没有错,是我引起 的,对不起。” 我的心,突然又一阵刺痛。 “如果最初的时候,我能多给易秦一些关心,他就不会变成这样。在这段时 间里,我想了很多,一切的仇恨,包括我对他的恨,其实看来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所有的都是阴差阳错。” 江槐的眼睛突然湿润。 “而我现在害怕你遭受任何不幸,只要你能好好生活,你能幸福,什么都好!” 他的双手捧着我的脸,微微颤抖。 我的头很晕,但我的意识很清楚,我的心脏一阵又一阵的缩紧,仿佛快要窒 息。 抵制不住睡意的袭来,我又睡了过去。 在我因为口渴而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被江槐放到了他的床上,被褥温暖, 台灯发出微弱而有温度的光芒。 我起身,忍住头痛下床。 走到卧室门口,望向客厅,看见江槐的工作区的灯还亮着。他正专注地工作, 丝毫没有发现我的行踪。 我怕打搅到他,慢慢退回卧室里。 已经没有了睡意,于是百无聊赖地四处观望。卧室里布置简单,很适合江槐。 在床边的地上,堆了一大堆书,在顶层,有一本皮面的笔记本引起了我的好 奇心。 封面上粘着一张便条,便条上写着几个字: 关于拉拉的备忘。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拿过来,翻开。尽管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还是因为 那便条上的几个字而打开它。 扉页上很干净,但有几排很简洁的字: 因为长期的封闭,我现在很健忘。为了不被拉拉鄙视,还是动手记下为好。 心,开始狂跳。 第二页。 她爱喝百事可乐,而绝不是可口可乐。因为她说太冲。 她爱喝酒,所以晚上还是保持手机开机,不要让她找不到我。 记得给她买双拖鞋。 随时提醒她不要踹电梯门。 她送我毛衣,记得常常穿戴温习。 …… 她说思念汤圆很好吃,以后记得备份。 一定带她去吃一次张老五凉粉。 …… 密密麻麻,很多很多生活的细节,他一一记录。 第三页。 对新设计的创意说明: 灵感源于拉拉曾经说起的电影《美人》,千辛万苦找到以后,我仔细地看了 一下,突然找到感觉,然后双手颤抖。原来这也是我所喜欢的房子。相比以前给 小缈设计的那套房子,这个应该会更好。 纯洁而纯粹的质感,简洁的风格,拉拉喜欢,说明她欣赏不错,内心纤细。 于是开始着手描画,争取实现。 我合上本子,手心温暖。 回想我们相处的每一天,原来每一个细节都是他用过心的。而他不把感情表 达出来,也是为了成全一种暧昧的美满。 因为他忍受着不能言说的痛苦,还有我对易秦的痴傻的迷恋,成全我的一切。 爱,原来可以如此隐忍。 也可以这样不要开花不想结果。 我几乎冲着跑出卧室,站到江槐面前。 江槐手中拿着铅笔,望我。 “拉拉,醒啦?”他笑着。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好的脸和表情,他那略 带苍白的脸色和那凌乱的长发,却突然温暖了我本来已经冰冷的心灵。 原来转了一圈,我又回到起点。 紧紧拥抱他,他却全身僵硬。 “江大叔!江槐!” 我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他没有说话。 我照常上班,工作,等待易秦出现。 一切总要回到起点。 “拉拉,下班等我,一起吃饭。”易秦在早会结束后,对我说。他对已经发 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我点头,笑容可掬。 何季飞正在努力解决和解释,希望菜菜原谅;同时他告诉我今天易秦会向我 求婚。 一切总要解决。 我们吃过晚饭,易秦带我到宾诺咖啡。窗明几净、气氛慵懒,相当浪漫而适 合谈话。 店里飘荡着小野丽莎舒服的中音和BOSSA NOVA舒缓的节奏,我看见对面的易 秦双眼发亮。 他的样子,这时候看上去是多么英俊美好。 但即使他做过那么多事情,我也不会去恨他,因为江槐都已经忽略了一切, 也原谅了一切。江槐决定把这一切对父母亲人隐瞒到底。 可怜的易秦。 把抢夺作为人生目标,太可悲。他其实从来没有胜利过。 也从来没有幸福过。 “拉拉,这些天你还好吗?” “嗯,我很好。” “有想念我吗?”他问,笑容勾人;我,却笑而不答。 然后,他从上衣口袋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打开,拿出一枚戒指。 硕大的钻石,发出耀眼的光芒。 的确,很诱人。 “拉拉,嫁给我好吗?”他说。 我摇头。很坚定的摇头。 易秦几乎是愣定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对面的这个微笑着的女子,完全 揣测不出来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他的声音几乎产生了变化。 我看见易秦的眼神飘忽不定起来,却又强装镇定,整个人都失去了光芒,反 而像个手足无措的做错事的孩子。 “易秦,停止吧。”我说,“我已经知道了一切。” 时间仿佛凝固了,任凭音乐撩人、气氛美好,也不能再回到过去了。 他突然叹气。 深深的、绵长的叹了一口气。 “果然总会知道。” 他喃喃说。 “停止一切吧,易秦。从现在开始结束,从前的都是噩梦,那些所有的一切 都不是你的,不要再自我欺骗了。” “那些是我的。”他咬着牙,说。 “不,不是你的。就算命运从你手中夺走一切,你也不能夺走别人手中的一 切。况且,你得到过爱,但你却不珍惜,而是不断想要更多。” 易秦,回头吧。 “我不想屈服于命运。”他说,“我要自己打破不公平。” “你就算不做那些事情,你一样能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我相信,人之初, 性本善。” 我的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哼,好一个人之初,性本善。”他笑,笑得苦涩。易秦的表情开始变得平 静,仿佛正在想些什么。 “易秦,我希望你今后一路走好。” 我最后,对他伸出右手。 以前错误的感情,就让它全部飞走、消失吧。我不是你要的幸福,你同样也 不是。 易秦的眼睛,却突然泛红。 “江槐终于胜利了。” “没有胜利者。”我定定说。 易秦沉默了半分钟,然后拉过我的右手,慢慢地低下头印下一吻。 一滴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背。 终于,我愣了。 他收起戒指,对我很灿烂、很灿烂的一笑。 “拉拉,我是爱你的。”他起身,“再见了。” 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那样单薄无助。但我却相信,易秦会从此领悟到一些 什么。 人哪,好与不好,从来都是相对的。 要学会原谅和包容。 从那次见面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易秦。和他们公司合作的事情却并没有因此 搁浅,只是易秦不再出面。 按老大的说法,易秦因为新负责一个重要项目,必须前往上海;可我知道, 他哪儿是因为这个,明明就是因为我的拒绝。 虽然,他没有再影响我或江槐的生活,也远远的离开了我,但每当想起他最 后跟我说的话和那个灿烂却哀伤的笑容,我都难受。 我居然感觉难受! 为什么,在我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以后,并没有恨他入骨,反而觉得心痛? 难道只是因为我曾经那样对他迷恋吗? 易秦,如果你当初选择平静地生活,你一样能拥有一切,爱情、事业、亲情、 友情,一样都不会远离你。到底是什么让你心里充满仇恨,哪怕你寄人篱下也不 会有这么深的仇恨,不是吗? 我又开始失眠。 春节前,大小事情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工作也渐渐闲了下来。 想到第二天就是星期六,又可以休息了,我就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正好菜 菜跟何季飞明天订婚,虽然是小范围请请亲友,但我这个死党是一定要去的。 今天晚上去弄弄头发吧,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正准备闭目养神,就看到QQ里江槐的头像在闪。 他不是忙得很吗? “小妞,忙不忙?” “不忙,正准备打个养神瞌睡呢。你不忙吗?” “我很忙啊。只是休息一下,画图画累了。” 最近,他开始正式设计他的作品,也就是根据我梦想中的那种房子所做的作 品。看来很卖力,总算他也不再颓废,重新找到了方向。 “那晚上有空吗?一起去腐败?” 我奇怪我为什么要主动邀请他。 不过,我们也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打过照面了,总觉得那天我跟他说我拒绝了 易秦的求婚以后,他就老躲着我,连肩膀也不让我搭了。 怪怪的。 无微不至关心我,但又与我保持着距离,这不像是在爱我。 “晚上我要弄很晚。明天不是飞飞他们的订婚礼吗?我尽量赶去。” 又在声东击西。 “江大叔,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我敲键盘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度。 “没有。好好的,拉拉,你要听话点。” “不说了,生气!” 说完,我关掉QQ。 菜菜今天请假,人不在公司,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可怜。 正在发呆的时候,前台小张突然喊我的名字。 “拉拉!” 我坐正,问她: “什么事?” “有你的信。” 起身走向前台,满腹疑惑,这个时候会有谁给我写信呢? 邮递员和小张都站在那里,看我。 “什么信啊?”我问。 小张把一个皱皱的、脏污的信封慢慢递到我的手上。 我接过信,赫然看见易秦的字迹,脑子突然空白。 “这信是从韩国寄出的,将近两个月才寄到。大概是中途遇到一些事影响了 速度吧,希望不要误了您的事!”邮递员小伙子很诚恳地跟我解释。 我拿着信的手却有些微微颤抖。 韩国,两个月前……不正是易秦去工作的时候,出事的那一次吗? 那时候,易秦居然有给我写过一封信? 他写了些什么呢? 我走回座位上,腿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这封从来没有听易秦提过的信,如 今拿在手里,感觉就好象是捧着一颗心一样。 犹豫了半天,在手指即将僵硬以前,我拆开了信封。 一张皱皱的笔记本纸出现在我面前。 笔迹歪斜,看样子信和信封并不是同一个时候写的;这张纸比信封要脏污多 了。 字不很多,但是比较难辨认,于是我开始很仔细地阅读里面的内容: “亲爱的拉拉: 在这个时刻,我突然想这样叫你,因为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也许, 将不能见面了。 我现在不能动,腿不能走了,只能在这个小岛上和我的伙伴一起依靠。我们 已经困在岛上五天了,而这个无名小岛的晚上越来越冷,我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 了,不过,谢天谢地,我随身带着纸笔,就算是死了,也一定设法让你看到我最 后想要跟你说的话。拉拉,我现在唯一想念的,就是你。 一直很内疚的,有两件事情。第一件,是我隐瞒了你我的很多过去。我不知 道该怎样对你叙述,又该怎样对你说清楚,那些混乱的东西,我不想也不愿意让 你去了解去承受,我只想要你快乐地享受我给你的爱就足够了。我的事情,真的 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了解,倘若你知道了一切,可能就会恨我入骨,看低我一辈 子,所以,我只要在世界上一天,就绝对不会对你说出来。除非,我的生命终结, 否则我一定缄口终生。我希望在你心里,我永远是完美的。第二件,是我曾经以 一些手段接近了你。最开始,我们的见面并不是偶然,但是在我慢慢了解你多一 些之后,我觉得不能再放开你了。因为你让我开始想象未来,一种美好的、互相 依靠的未来,这是我从前不敢想的。是你,让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即使失去了 一切,只要有你——善良的拉拉在,我就一定能找到人生的方向,不用再这样去 生活。 我知道,也许你有一天会从别人那里知道一切我的过去,还有我的事情,但 是,拉拉,我对你的爱已经在无限上升,如果我有未来,那你就是未来的唯一坐 标。 但愿,但愿我能活着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我爱你,拉拉。 易秦“ 我哭了。在看完以后,终于哭了。 我突然觉得我是多么残忍,就这么把易秦排除在我的生活之外,就这么把真 心爱我的他排除在外。 我难道没感觉吗?难道没感觉到他对我的真情流露吗? 就因为他做的那些可恶的事情,就否认了他的一切。 真正可恶的,难道不是我吗? 我只一天念着要原谅,要包容,结果到最后一样都做不到,反而把所有伤害 都强加到易秦的身上。 他的仇恨从何而来,我不知道;但是,他是真正爱我的,这或许根本就与阴 谋无关。 坐在位置上半晌,脑子里都一片空白。 在他被困在岛上的时候,生死未卜,唯一的心愿就只是给我写一封信,再见 我一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希望的顶端就是绝望。他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成 为了孤儿,我现在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了,因为他没有对未来抱有希望, 所以干脆就让一切毁灭。 这是一个多么自负的孩子! 我开始重新审视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的确,我爱江槐,这爱是经过很多 事情产生的平淡而相互依靠的爱;但易秦,的确是也让我爱到心痛的男人,现在 更对他产生了些许同情。 江槐跟我的若即若离,是不是因为他知道易秦的真心,所以还没能自我调试 过来,尽管易秦对他做过那么多伤害他的事,他仍然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他始 终保持着兄长的隐忍和坚持。 我的心,开始偏移了方向。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