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市民大道上,车流拥挤。 秋日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微风轻拂,应该是个悠闲的礼拜六时光,卓曜却 没有这等好心情。 他开着银色的BENZ,在阳光照耀下,昂贵的烤漆闪烁着亮眼的色泽,好象在 向天下人昭告着它的价值不菲,顺便再强势警告── 喂!识相的就给我闪边,要是不小心撞到了,看你怎么赔! 路口闪黄灯,他毫不考虑,油门一踩,加速驶过。旁边的车还没反应过来, 就已经连他的车尾灯都看不到了。 接下来又是一个完美的超车,被超过去的机车骑士吓坏了,赶紧放慢速度缩 到一边去。哎哟~~奔驰溜,要是不小心A 到人家的烤漆一下,他整台摩托车拿 去都不够赔。 卓曜面无表情地继续在市民大道上狂飙。路上的人车闪的闪、逃的逃。 手机响了,他按下免持听筒开关—— 「喂!」口气不怎么愉悦,车速更是一点儿也没减缓。 「喂,报你一个好消息,你一定会很兴奋!」好友颖川,在电话那头嚷嚷着。 「最好我会很兴奋。」他瞄了一下车上的电子钟,Shit,快来不及了,不知 道那女人弄好了没有?「如果没有的话,你就死定了,我最讨厌人家吊我胃口。」 「会啦会啦,一定很、兴、奋!我跟你保证!」颖川呵呵大笑再顺便卖起关 子,引来卓曜不悦。 再来一个惊险万分的超车,他老神在在,不管身后车阵抗议的喇叭声震天价 响。 「你在干么啊?开车吗?我好象听到喇叭声……」想起他开车时拚命三郎般 的狠劲,好友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却换来他不屑的冷哼—— 「怕什么?又不是你握方向盘。」他更加重踩油门的力道,再次远远地将车 阵甩到后头。「拜托,我开始踩油门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骑你的二手机车乱飙。」 「要像你那不要命的开法,我有几台车都不够撞!」豪气千云的话语马上被 好友吐槽。「要不是你家老爷子开了间二手车行,你哪能这样换车如换衣啊?对 啦,你爷爷还好吗?」 「还活着啦,不用替他担心。」 说到这个,卓曜又看了下时间。不妙,这下铁定迟到,他爷爷最讨厌不守时 的人了,今天的约见肯定又功亏一篑。 「你还在妄想他那台保时捷吗?」颖川太了解他的个性,听他凉凉的语气, 肯定是还为了那台车跟他爷爷僵持不下。 「废话。」他口气不佳。「那台1976年保时捷可是有历史的,有钱也买不到。 他偏偏就不给我,就是要故意跟我过不去。」 好友忍不住笑出声。「他该不会还是用那一千零一招吧?一定要你找个他满 意的女友,才要把车给你?」 听到电话那端的笑声,卓曜青筋爆出,咬牙忍着发火骂人的冲动。 「对,所以现在我要带我女朋友去给他挑选过滤一下,好狗不挡路,你没事 就快挂电话!」 「哇哈哈哈~~天啊!你们祖孙真是一对活宝,亏你爷爷想得出这种交换条 件耶!你也真是不死心,这几年就一直重复一样的戏码。也好啦,陪他老人家玩 一玩,逗他乐开怀,搞不好哪天保时捷就过给你了。」 卓曜想象老友在话筒一端笑到肚子痛的样子,那刺耳的笑声让赶时间的他更 是老大不爽。 「你是妈的念完了没?」卓曜泠泠地问。 又闯过一个黄灯,还好,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他得去接现任女友,她正在某间知名发廊里,把那头离经叛道的金发给染黑, 免得等一下他爷爷看了吐血。 「哈哈哈~~」好友仍白目地笑个没完,好不容易才正经地说:「你啊,要 感激我,我帮你找到你心目中的性感女神了,跟你家老爷子那台保时捷一模一样!」 「真的吗?!」卓曜的心狠狠地震了好大一下。 怎么可能?!他明明找遍了全台,也找不到相同车款,如果真的有,他何必 跟老头周旋这么久? 也不用再乱枪打鸟地交一堆女朋友,让他爷爷评头论足、泠嘲热讽的,再也 不用受他那些鸟气,就可以得到那台保时捷! 天啊!他不敢相信! 卓曜的呼吸整个乱掉了,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瞬间好象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我哪敢骗你这个。」颖川很得意地说:「我上礼拜认识一个 旅馆大亨的千金,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在跟她乱吹捧那台保时捷如何又如何, 没想到,她竟然隔天就开了一辆出来,我简直傻眼啊。」 卓曜又倒抽一口气,整个血液都沸腾了。 前方的灯号转成绿灯,他准备一鼓作气开过去,斑马线上还有两个人影走着, 他微眯起眼,飞快地在脑海中计算那速度,嗯,OK,等他开过去,这两人应该已 经走到人行道上了,他用力踩下油门—— 没想到,两个人影突然停了下来,动也不动地呆站在路中央! 闪躲不及,卓曜连咒骂的时间都没有,猛踩煞车,方向盘猛力一转,「砰!」 的一声巨响,他的车不偏不倚地撞上安全岛。 安全气囊瞬间爆了出来,他也气炸了! 「f\*\*k!」他暴吼出声。看车头正冒着阵阵白烟,肯定已经撞了个稀巴烂。 天啊,他的爱车毁容了,他心疼得快吐血了。 「我撞车了。」卓曜咬牙,对还在线上的颖川说。 「不会吧?!」此话马上换来一阵惊呼。「你没事吧?」 「有事的话,还能跟你讲话吗?」他镇定地打上临时停车灯,拉起手煞车。 呿~~车都撞烂了,我还拉什么手煞车啊!心里真是呕得要命。 他抬眼,眼里立刻迸出凶光,穿过挡风玻璃,直射向正杵在事发现场颤抖着 的那个人影。喔,是个女人,一个非常笨的女人,很好。她还牵着一个阿婆,双 眼呆滞地看着他。 用力扯掉免持听筒的耳机,听到那头还在喂喂喂,他完全没心情管。 他用力地关上车门,冷冽地迈开步伐。他只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会笨 到停在马路中间等人来撞! 完蛋了,她死定了。 陈晞看着眼前的惨状,身旁的车流行动缓慢,有人拉下车窗,对她投以关怀 的眼神,耳朵还听到路人同情的声音── 「喔~~撞车了。」 「哇塞,賓士耶,好惨……」 「好象是这个女的闯红灯吧。」 午后阳光异常刺眼,她血液停滞,脑袋空白,呼吸微弱。 手里牵着一个素昧平生的阿婆,阿婆吓坏了,在她耳边直嚷着要尿尿。 只见车门打开,车主走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那个人,阳光刺眼,她眯着眼想看清楚他的长相,一接触到他凌 厉的眼神,她的心脏简直要停掉。 他看起来好高,西装笔挺,杀气腾腾,凶恶的表情,像打算置她于死地,让 她浑身打颤。 「小姐,」卓曜低沉地开口。「你没看到已经变红灯了吗?」 呼~~还好,看样子他好象没有很生气。 「是没错啦……」可是她读过交通守则,车辆应该要礼让行人啊!那就不能 怪她啊。「可是,我牵着阿婆走不快啊。」 很好,还给我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大祸临头了知不知道!卓曜冷笑—— 「那你为什么不用跑的过马路?不然后退也好啊!居然还傻傻地站着等死! 你是白痴啊!」蓦地声音分贝数拔高。 被他一吼,陈晞吓得瞳孔放大,心里警铃大响—— 哇~~惨了啦~~遇到坏人了啦!~~ 「我、我、我就牵着阿婆,阿婆走不快嘛!」眼眶里晶亮的泪水开始打转, 她很无力地再次辩驳。 卓曜根本懒得听这些。 「事情就是这样子,你闯红灯,害我撞车,你要赔偿我一切损失,我要打电 话叫警察来画线了。」说完,他转身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陈晞好急,伸手扯他臂膀—— 「先生,有话好好说嘛!这是一场意外啊……」 妈啊!要她赔,她可是穷光蛋,一个每天等发薪、有时连周休都得回公司加 班的可怜上班族,这样太残忍了啦! 「放开!」卓曜甩开她的手。怎样,他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都是因为她,不然这时候,他应该已经载女友回家,跟他爷爷悠闲地共进午 餐,一切计划都被破坏了,他要全部记在这女人的帐上,哼! 买尬!他这可是全新的BENNZ SLK ,才开了三年而已耶!碰到这女人,就 毁于一旦,他跟她上辈子一定有相欠债。 一旁的阿婆生气了,拿起拐杖往他小腿猛敲。「少年仔,你这样很超过耶! 我被你吓到要收惊了,你有没有良心啊?还对人家小姐这么凶!」 小腿被敲得很痛,他青筋爆出,差点又要吼了,不过因为对方是老人家,于 是他忍住。 「阿婆啊,这小姐是你的谁?孙女还是媳妇?你嘛帮帮忙,叫她反应快一点, 这么笨,走在路上很危险。」 说完,看到陈晞一脸受伤,卓曜突然有种报复的快感冉冉升起。 「都不是啦,我哪有这么好命!是这小姐看到我要过马路,好心牵我过去, 是我走太慢了,没她的事。」 「什么没她的事?她差点把你害死!」他口气很差。「反正她赔定了!」他 铁石心肠地看着她的泪水在眼中打转。 阿婆一听,又拿起拐杖毫不留情地敲下去,不敲还好,一敲让他气得跳脚, 这下他跟这女人更是没完没了。 他马上拿起手机,飞快地拨了「110 」。 警察很快就来了,没几下就摆好警示灯,画线做笔录。 警方当然是维持他们中立的态度。「你们看看是要和解还是提告诉,如果要 提出告诉,我要先开你们罚单。这位先生,你虽然说当时你过线时是绿灯,而且 也踩了煞车,但是照现场来判断,你那时车速应该不是很慢吧。」 「无所谓,那你开我超速的罚单好了。」卓曜耸耸肩,一脸不在乎。罚钱事 小,这口怨气不出不行。 「总之,这位小姐多少都要负责,谁叫她红灯了还留在马路上。」他的BENZ 撞得不成车形耶,还要被阿婆的拐杖羞辱。 「那你们要不要私下和解?」警察转身问陈晞。 「好、好啊……」只能软硬兼施,看他能不能手下留情,别让她大失血。 她看着那辆挂在安全岛上喘息的车,觉得自己的心脏好象也一样没力了,她 今天真倒霉。 卓曜的视线焦点跟她的一样,看着他的爱车,心疼得要命。 他得打电话叫人来吊车回去修理,然后叫辆出租车,去接他的女朋友,再去 赴晚餐的约会。 脑袋里想着流程,该如何把这场意外收拾到最完美。 当然,他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虽然他的车有保险。不过,谁叫这女人那 么笨,谁的车不挡,偏来挡他的! 唉,怎么会发生这种鸟事呢?真不敢相信,以他的技术…… 「其实,我觉得是因为你的技术不太好……」陈晞深呼吸,尽她可能地挽回 劣势。 「嗄?!」卓曜猛地回头,好象听到了什么外星话。 陈晞以为他没听清楚,于是再次重复,还自以为聪明地把语气放软—— 「我说,是因为你开车技术不够好,所以才会来不及踩煞车,我可以赔偿你 的损失啦,可是,你也不该对我狮子大开口啊。」 「你、竟、然、对一个男人说他不会开车?」卓曜逼近她,咬牙怒瞪着她, 宽阔的肩膀挡去她头顶所有阳光。 气死了,自从他握方向盘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种话! 而说这种话的人,竟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这女人有够白目! 被他的气势吓到,陈晞畏缩了起来,睁着无辜的眼睛瞧着他—— 「如果你技术好,你就可以闪过我跟阿婆,而不是撞到安全岛吧。说起来, 就是因为你的反应慢,才没撞到人,我跟阿婆还要感激你呢!哈哈~~」陈晞笑 得好乐。 「妳真不是普通的笨。」看着她无邪的笑容,卓曜一张脸冷得不能再冷。「 猪脑。」 转过身不再理她,他拿起手机开始咆哮。「喂!拖吊车是来了没?!再给你 们五分钟,五分钟后没看到拖吊车,我马上坐出租车去砍了你们!」 好恐怖……看他发飙的样子,陈晞忍不住双脚打颤。 她刚才说错了什么啊?怎么他这么生气,还骂她猪脑? 她脑中挥之不去的是他刚刚骂人时那刻薄至极的嘴脸,他吐出那些字,怎么 不怕伤人? 站在路旁,看着自己的脚尖,一阵冷风袭来,陈晞开始觉得鼻子酸酸的。 阿婆看她要哭要哭的,好心疼地哄着她。一面咒骂卓曜没良心,嘴里一直念 着,到底是人重要还是车重要,为什么差一点撞到人还不会觉得惭愧……没关系, 阿婆挺你啊…… 然后,陈晞就忍不住哭了,抽抽噎噎地拿起手机打电话。 卓曜冷冷地瞧着她,看她呼叫救兵,看起来好象挺可怜的。说这一老一小没 半点关系,他实在很难相信,这女人的老人缘还不错嘛。 有些心软,但是他没办法原谅她说他技术不好。 拜托!开车技术和性能力可是一个男人自尊的全部耶! 她这样讲,教他面子往哪摆啊?!刚才她说那些话,没注意他脸色都变了, 旁边的警察也在掩嘴偷笑吗?这笔帐非算不可! 市民大道上不论何时总是车流拥挤,让车祸现场处理的速度更慢了。 卓曜站在路旁,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一脸的不耐烦。 「啊你们线是画好了没?」他忍不住跟警察抱怨,警察要他再等一下,女友 又不巧在此时开始索命追魂CALL. 他接起电话,口气不怎么好,电话那端的人大小姐脾气立刻发作起来,在他 又吼了几句后,她开始闹分手—— 「你每次都这样!我关心你还被你凶!」头发应他要求染黑,看起来好丑, 在发廊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想哭,她心情也很差,头发可是女人的第二生命耶! 「对你来说,到底是车重要还是女朋友重要?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嘛!」 女人就是这么烦。 卓曜翻了翻白眼,不小心瞄到一旁的笨女人,她站在他旁边,诚惶诚恐地看 着他,一脸讨好的样子,他嘴角不禁往下沉。 「当然是你重要。」才怪,当然是车重要。女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 是他爷爷还没看过她,他不能随便就把她给甩了,只好敷衍地应了句。 然后他讶异地发现,那个笨女人竟然开始对他毛手毛脚,没有经过他同意, 牵起他没拿手机的左手。 他还讲着手机,另一端女友还在嚷着什么,他没注意听也不想听。 低头看着她,她的刘海随着微风扬起,露出细腻光滑的额际。 她眼睫低垂,正专注地帮他贴OK绷,原来刚才的强力撞击让他手背微微擦伤, 要不是这女人,他根本还没发现。 凉凉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小小翼翼地,好象很怕弄痛他。 手机还拿在耳边,他蹙眉,专心看着她的动作。 嘴里随便应着,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这笨女人身上。她不气他?他刚才凶 到她哭了不是吗? 她让他联想到一种很愚蠢的昆虫,类似蛾之类的,没有大脑到不怕死,见火 就扑。她果真是笨,笨到连记仇都不会。 陈晞把OK绷贴好,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他,不期然地跟他四目相接,她莫名其 妙地红透了整张脸。他不是在讲电话吗?看着她干么?他是不是看很久了? 他不凶的时候,看起来好帅,她现在才发现。 手指发烫似的,她放开他的手,有些尴尬。 他的视线收了回去,脸上的线条没有刚才的温和,她猜想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她的个性就是这么鸡婆嘛,看到他受了伤,刚好她包包里都会带着OK绷,就 帮他贴一下,很奇怪吗? 想到他骂人的样子,她忍不住又瑟缩了一下,退了两步,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听到他对着手机说:「你不要再啰嗉了好不好?我要挂电话了。」 他应该是在跟女朋友讲电话吧?没看过有人连跟女朋友讲话的口气都这么坏, 当他的女朋友应该很可怜。 但如果能有这种男友,应该会感到很骄傲吧? 他又高又帅,刚才靠近他时还闻到香香的味道,这么有格调的男人,还开那 么棒的车,ㄟ……虽然那辆车已经稀巴烂,现在正要被拖吊走…… 她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是大特价时抢来的过季商品,去年秋天买的。 一件已经褪色、还起了点毛球的粉色连帽T 恤,五分埔买的便宜牛仔裤,加 上有点脏的慢跑鞋……她局促地想把脚藏起来,但是好象很难……她突然觉得自 己很给女人丢脸。短短的头发,连马尾都绑不起来,一点女人味也没有。 路上随便抓就有一把像她这样的普通女生,她怎么可能有机会靠近这种男人 呢? 她刚才还摸了一下他的手,他的手大大的,而且很暖和,他没有拒绝地抽回 他的手,她竟然觉得有点感动。 啊!她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痴啊~~ 陈晞开始陷入瞧不起自己,却又暗爽的矛盾情结里。 突然,她希望车子不要太快被拖走,这样她还可以在路旁多跟他待一会儿, 虽然他刚才明白地表示,她肯定得狠狠地赔一笔。 好狠的男人……她瞅了他一眼,叹口气,默默地走远,又想哭了。 卓曜搞不懂她脸上变化万千的表情代表着什么意义,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 一点好笑。 这笨蛋真的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怎么可能因为帮他贴了个OK绷,所有的事 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呢? 虽然他真的有点气消了,但是,他可还没忘记她刚才说了句他技术不好…… 他是一个很会记恨的男人。 碰到他,哼!算她活该吧。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