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第十六章生怨(1) 第十六章生怨 这日信则了结诸般杂务,天色已晚。他正欲回去休息,有人告知皇后召唤。 信则匆匆走进丹茜宫,看见素盈正在灯下把玩一串白水晶念珠。 灯下的白水晶晶莹剔透,在她指端晃过一丝亮光之后折射出许多个小小的光 点,映在她平静的脸上。" 最近的事真是赶巧了。钦妃娘娘的镯子刚被弄碎,惹 事的人就成了杀人不成的凶手。" 信则垂手在一边听着,不敢妄自出声。 素盈轻轻地拨了一颗念珠:" 不过钦妃所说的巫祝之事,我也有心查一查。 这事交给你,你立刻就着手办吧。" 信则答应一声:" 小人定当竭诚尽力。" 素盈不紧不慢地问:" 你知道该顺着哪一条藤去摸瓜?" 信则立刻乖觉地回答:" 既然娘娘连日受铃声侵扰,小人自该去找提铃的人。 " 他说完偷偷瞄了素盈一眼,察觉她有点点赞许之意。 素盈似是烦了水晶的光彩,将它扣在桌上,轻轻蹙眉问道:" 白副监,你在 宫里年头长了,见识也与众不同。你觉得,东宫妃像是冷箭伤我哥哥的人吗?" 信则大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回答:" 不止娘娘对此存疑,宫中上上下 下都在嘀咕这事。大家都觉得事情肯定还没完呢。" 虽然没回答素盈的问题,但这对答也很机灵。素盈将桌上的点心赏他,笑眯 眯地说:" 丹茜宫下赐素氏年祭所用之物庞杂繁琐,你一样也没遗落弄错,果然 是个仔细的人。这点心拿着,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吧。" 信则叩谢之后退出宫来,心中越发觉得不好。原本素盈再三提起铃声,信则 就觉得别有用心,后来她准许钦妃借此大做文章,更是不妙。今日见钦妃行为出 格,她担心事情不受掌控,竟要亲自过问……其中必然别有原委。 他叹了口气:虽然还没着手去查,不过结果嘛,大致可以料到——赶在这当 口上出的事,一定与东宫脱不开干系。除了上一次不成功的冬宴事故之外,东宫 可以说是一个举止妥当、态度安稳的储君。就算是素盈,也很难找到他的致命伤 吧?琚相老奸巨猾,擅用离间之法。而素盈…… 素盈也开始写自己的一本账了。 这夜悄无声息地下起小雪。信则向准备夜间巡查的宦官们说:" 大家为找那 来路蹊跷的铃声,折腾了好多天,今晚好好休息吧,我亲自来探探究竟。" 众人乐得雪夜偷闲,纷纷道谢离去。信则在宫道上一边等着一边摆弄腰上的 绦花,终于等到一个宫女提着铃铛叮叮当当地走过来。他从暗处突然走出来,吓 了那宫女一跳。 信则一看她的面容——不是封令柔。不知怎的,他心中有点小小的失望,可 是转瞬又觉得不是她才好。 那宫女认得信则,仓惶地行礼之后,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该不该走。 信则客客气气地问:" 这几天是谁在提铃?" 宫女结结巴巴地回答:" 今日换了 奴婢,前些天是丹茜宫的下使宫女封令柔。" 她还是没能从这苦差事里摆脱……信则走神一刹,忽然觉得不好,急急地问 :" 封令柔提铃,是哪天的事?" 宫女大约感到信则问的肯定不是好事,回答时极力撇清干系:" 自今日往前 数十五天,都是她。奴婢是今日才接她的班。" 与素盈失眠一日不差,未免太巧……信则从她手中接过铃铛,上下振了振又 摇了摇,只觉声音清亮没有异样。于是他又问:" 这些天用的一直是这一串?"" 不。" 宫女小声说," 令柔用的是另一串——那一串铃铛比这个重些。" 信则的心陡然一沉,撇下那宫女便向宫女居所快步走去。 令柔被几个上位的宫女使唤,正在为她们破炭,以备晚上添炉之用。雪沙沙 地下着,她的衣衫不暖,不得不加劲干活儿,不一会儿就出了汗。有人踏着薄薄 的积雪走来时,令柔以为是来催她,慌忙将破好的碎炭拢做一盆,待递出去才发 觉来的人是白信则。 她身子一颤,手上那一盆炭哗啦落了满地。" 白大人……" 令柔嗫嚅道," 是……娘娘唤我?" 说到娘娘二字,她一身的汗全结了冰似的,寒意骤然遍布全 身,声音也开始打颤。 信则摇摇头,问:" 你的铃铛在哪儿?"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令柔不明所以。" 铃铛?在宫正司。" 她看着信则,犹犹 豫豫地说," 那是宫正司处罚有过宫婢提铃时,交给她们用的。怎么会在奴婢这 里呢?" 她答完了,信则许久没说话。令柔看着他的脸色,心中越来越怕:" 大、 大人……你,为什么这样看着奴婢?" 那眼光,让人颇感不祥。 信则" 哦" 一声恍然惊觉,说:" 你还想不想保命?" 说出了口,他才有少 许犹豫:该不该呢?素盈分明要把这宫女的性命赔进去,该不该坏了素盈的事呢? 令柔悚然变色,身子扑簌簌地颤抖起来。她瞪大眼睛,可是总觉得看不清雪 花那边的信则的脸。他突然来说出这样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她与东宫 妃来往的事情被素盈知道了?还是…… 信则在这刹那拿定主意,飞快地说:" 你若是还想保命,我教你个办法—— 这一两天去北宫门,找北禁军统领谢将军。将军名震,原是平王养子,与娘娘交 情匪浅。" 令柔含含糊糊地问:" 我与谢将军素不相识,找他做什么?" 让一个宫女去 找禁军,这其中该不会有另一个阴谋吧? " 谢将军年纪二十有四,仪表堂堂,待人宽厚,不易认错。要是你运气好, 见到他苦苦相求,也许还有一条活路。" 信则说罢已觉得自己多言,长喟一声, " 娘娘那时虽说恕你的罪,可是被人毒害怎么会轻易忘记呢?罪可恕,恨难消。 偏生你……实在不识好歹。今日你的劫数也来了。" 令柔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一动也不动地愣了好一阵儿才轻飘飘地问:" 你为 什么帮我?" 信则怔了一怔。" 我不是帮你。你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淡淡 地说," 我只是不想看着一个日后会了不起的人,因你这无名小卒,碍了前程。 " 他说完之后再无留恋,阔步离开。而令柔听了这席话更加不知所措。过了不 知多久,来取炭的宫女们看见她呆呆地站在门口,头顶已覆了一层薄薄的雪。她 们吃惊地说了些什么。令柔睁大眼睛看着,却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