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心 江梓萱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江雪籽。小的时候,她见到过她睥睨众生的傲然, 也领略过她优雅精致的美丽,外头的人都说她这个五姐不易讨好、难以深交,可在 她的印象中,她只是很少讲话,很少露出甜美的笑,却没有仗势外祖父和母亲的娇 宠,给过家里其他人一个冷脸,半次难堪。所以她和江梓笙、还有他们的母亲,都 想当然的认为江雪籽只是靠着她那个脾气刁钻的母亲,才能背靠江家这棵大树乘凉。 除了长的漂亮点儿,气质好了点儿,本人也没什么特别,更不是个有脾气、有个性 的人。 可今天这个上手抽她巴掌、眼神向她施压的冷傲女子,却恰恰超出她对她的了 解和预估,让她觉得陌生、不解、还有没来由的惧怕。 她终于知道当年的那些传言来自何处,她也终于了解,江家公主的这个头衔, 为什么除了江雪籽,无论是大姐,还是她,都再没有资格被外人认可。 一时间,江梓萱觉得煞是狼狈,有种从内到外都被人看穿了的,措手不及,以 及自惭形秽。可江家人个个都不是善茬子,更何况是打从十年前,就日益受宠、被 江梓笙一手呵宠的江梓萱?所以尽管心里没底,她还是学着三哥平常的样子,勾了 勾嘴角,露出一缕意味绵长的笑,放下手反问:“凭什么?” “江雪籽,你凭什么?你凭着什么问我要这句话?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赔礼道歉?” “就凭,她是我的母亲,是你和江梓笙的亲姑姑,是我们的长辈。”江雪籽似 乎全然没有把她那抹强撑出来的笑容放在眼里,而是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可 以不道歉,但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江雪籽抿紧嘴唇,而江梓萱却以为自己终于戳中要害了,立刻上前一步,仰起 脸,双眼好像能瞪出钉子来,嘴角噙笑道:“五姐,你还不知道呢吧?今天一早, 哥哥已经派人过去你那个狗窝了,哥哥下的令是,什么都不用留,只要腾出个一干 二净的房子就成。那你说,姑姑留给你的那些个什么相片啊,首饰啊之类的,还能 留下几件呢?” 江雪籽脸色瞬间就变了,妈妈留给她的那些遗物! 阿紫走了一步上前,轻巧的扶住江雪籽的手臂,阿蓝在得到乔小桥的眼神示意 后,则上前站到江梓萱的身边,用店铺里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江小姐,请 您立刻离开蓝钻,这里不欢迎您。” 江梓萱侧脸,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谁啊?告诉你说,这儿没你们其他人 的事儿,该哪儿凉快哪儿凉快去!” 阿蓝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卡片盒,伸指从最里侧抽- 出一张深蓝颜色的卡片。 江梓萱原本以为是给她的,抬手就要接,未想阿蓝一转手,将卡片交给了始终守在 江雪籽身边的小店员。 小姑娘也挺纳闷,可把卡片一接过来,脸色立刻就变了,抓起一边那个店员的 手,摁着她俩人一块鞠躬:“欢迎夫人!” 这躬鞠得也挺没头没脑的,连乔小桥都给逗乐了。阿蓝嘴角掀起一个极细微的 笑纹,伸手招呼另外那个尚且还在状况外的店员:“你,把这位小姐送到一层门口, 拿着这张卡,告诉服务台那里,以后但凡姓江的,蓝钻概不接待。” “这位小姐除外。”阿紫赶紧接了一句,特别强调。 “对,按她说的做。”阿蓝也不恼妹妹插嘴。 江梓萱从两个店员的态度那里,看出刚才这事儿真不是开玩笑。视线在店铺里 转了半圈,终于留意到还有个挺着半大肚子的孕妇。 乔小桥见她还认不出,笑眯眯的把墨镜摘下来,然后在对方嘴巴逐渐张成O 型, 一步步被店员牵出店铺的过程中,朝她轻轻摆了摆手,还附带了句:“这件衣服就 当我们蓝钻白送的,记得帮我跟你家大姐还有大姐夫问好哦!” 江梓萱对于大姐夫当年的那点儿丑事也略有耳闻,当即脸色就白了,随即又想 到刚才那两个混血儿女人对店员吩咐的话,她们说的不光是她,是整个江家啊!小 姑娘的脸彻底僵了,路都不知道是怎么走的,手脚僵硬的被店员领着,顺带还帮忙 拎着她的包包,一路领下电梯。 乔小桥眯起大眼笑,心里觉着那叫一个痛快。一边闲闲在沙发上重新坐下来, 撑着腰侧道:“都愣着干嘛?雪籽,来来,让我瞅瞅,这衣服上身的效果我还没仔 细瞧呢!” 江雪籽眼尖的注意到,阿蓝刚才递出去的深蓝色卡片,正面右下角的位置,镶 了一颗一克拉大小的蓝钻。顿时便明白过来,自己脚下踩着的地界,竟然也隶属于 展家! 乔小桥见江雪籽还在发愣,一时记起刚才江梓萱的话,连忙招呼阿紫:“我都 忘了,那个,雪籽,你要不要现在先回去一趟?” 江雪籽的脸色很差,先时燃烧在胸腔的那股愤怒之火,已经逐渐转化为随风飘 起的灰烬。虽然她过去从来不说,但江家人的脾性她是最清楚的。说一不二,心狠 手辣,做事不计代价,甚至不计较后果,这就是江家人。所以江梓萱刚才说的话, 虽然有成心要看她难堪的用意在,却不太可能是随口说说诓她的。 今天早上图书馆的事儿其实就是个警示,江梓笙给她的警示,也是外公给她的 警示。他们在警告她,如果不听话,如果要执意跟展劲交往,那么江家不会给她回 家的退路,包括展劲,以后都得不着好果子吃。 她早该想到的,工作都不让她做了,房子又怎么会继续让她住下去呢?这些年 来,总共也没添置过几件新衣,家里的电器,也都是一早就置办好的,要说真正属 于她自己所有的,恐怕只有那台笔记本电脑。其他的,锅碗瓢盆,桌椅床具,有的 是一开始去了就有的,小件的物品,则是她自己一点点添置的。可这些都不重要, 包括银行卡里那一万两千块的存款。能够让江雪籽疼的,让她受不了、忍不住,让 她多年以后再次流下眼泪,甚至可能绝望之下对江家屈服的,是母亲留给她的小部 分遗物。 要说江芍蓉当年去的确实非常突然,可再怎么样,她手里也握有几处产业、房 产,加上投资的股票、古董,自己收藏的首饰、一些典藏品,加上存款,少说也有 上千万。更何况还有那价值上千万的人身保险。可这些东西,江家人自然有办法全 部拿到手,一分都不落在江雪籽手里。 有人说打官司啊,跟江家决裂,也有人大概会琢磨,打不过我跑得过,以后不 跟你们一块过了呗,可以脱离江家啊!可怎么可能呢,如果江家连控制一个小女孩 儿都做不到,那它还配称得上曾经的五大家族的龙头老大么?江家就是想坐实了她 挡箭牌的名号,江家就是不能让她死,或者逃,江家人要的就是一个活着的、卑微 的、低矮到尘埃里去的江雪籽,这样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所有人的心理也舒坦了。 江老爷子甚至希望可以依靠此番手段,能够给赵家卖个好,重修旧好是不可能,但 至少也不用弄得那么僵。 可很明显,直到今天,人家赵家也没领这份人情。 而江家,也愈发下了狠心,把江雪籽往死了折腾。 尤其在这个一向听话的孩子,开始试图反抗他们,明摆着想要跟展家勾- 搭上 关系,甚至有可能借由展家的力量反咬他们一口的时候。江家现在实际掌权的正是 江家老三,江梓笙,江梓萱对江雪籽是什么心,他江梓笙也是一样的。新仇旧恨, 于公于私,他怎么可能轻易饶过江雪籽? 蓝钻最大股东的妻子都跑这儿坐着喝茶了,要辆车还不跟玩儿似的。所以,乔 小桥就把跟江雪籽比较投缘的阿紫派给了她,让她跟着,俩人一起乘车回去那个家, 看还来不来得及做点什么。阿蓝则陪她一块,在蓝钻26层的旋转餐厅,一边喝些饮 品,一边等人。 等江雪籽和阿紫到了小区楼下的时候,正好瞧见她所居住的那个单元门门口, 已经里里外外挤了一撮的人。老远瞅着,好像还有戴红袖标的,还有不少是头发花 白的老人,这个时间,一般人不是上学就是上班,小区里最多的,自然就是居委会 的老头儿老太太了。 走到近前,就见靠近单元门的地上,零零碎碎堆了半人多高的杂物。断裂的木 椅,污浊的菜板,装帧破损的书籍杂志,还有一只被摔成稀酥的银色随身听,甚至 还有一条半新不旧的床单……江雪籽的脸色,已经白的不见半点血色,嘴唇紧紧抿 着,却止不住那从里到外、浑身上下,微微的颤。甚至能清楚听到自己牙齿打颤, 咬的咯咯响的声音,混合着一次比一次剧烈的心跳,冲击得整个胸腔,火辣辣的疼。 正巧从里头走出来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高大男人,打头的那个,则是一身笔 挺西装,个子不高,白脸盘儿,细眯小眼儿。这个人江雪籽并不陌生,正是过去经 常打着外祖父名号,给她传递消息的小林秘书。 小林走出单元门,眼睛其实已经瞄到了江雪籽,却故意装作没看见,把手里的 笔记本电脑往地上一砸,嗤了一声,刚要说话。就被眼前一道飞踹过来的身影给惊 住了。 阿紫一个扫堂腿飞踹过去,单手捞起笔记本电脑,而后借着踹在小林秘书身上 那脚,手臂一伸,一把捞过身旁一个高大男人手里的木头匣子。 阿紫这一脚踹得不轻,小林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屁股“嗷嗷”直叫唤。旁边 几个男人都是他直接从公司带来的,虽然不是练家子,也都是干管粗活的,被阿紫 这一脚给震撼的全都愣住了。 “傻站着干嘛?我叫你们过来干什么的,啊?!” 几个男人回过神,有些犹豫的交换个颜色,其中有两个胆子大的,已经往前迈 了几步,跃跃欲试。阿紫倒退两步,将手里的东西交还给江雪籽,又一步步往几个 男人站得方向走去。 笔记本加上木匣子的重量不轻,江雪籽勉强将东西抱在怀里,已经没有多余的 手去拉阿紫。只能出声阻止:“阿紫,快回来!” 阿紫再厉害,也是个女生。而且这以一敌众,那些人看着都不像好东西,她和 阿紫却只有两个人,真动起手来,难免要吃亏的。 阿紫越过一众围观的老者,眼瞅着就要跟其中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顶上了,结 果手臂一紧,转过脸,身后一个年逾五十的老大妈,戴着一副老花镜,正一脸严肃 的望着她。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