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落 “看起来,你最近跟雪籽在一起,还能收敛点儿脾气。”赵晏临饮了口灵芝茶, 微笑着说。 展劲淡淡的说:“赵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雪籽虽然是故意藉口去洗手间, 腾出空儿来让大家聊一聊。不过顶多也就七八分钟的事儿。她脚还没好利索,站久 了不好。” 赵晏临唇边含着浅笑,轻轻放下茶盏。一双温和的眼此时突然目光一凛,带着 几分探究和冷然,直直看着展劲,说:“要论优秀与否,你们展家的几个孩子,我 看着都很不错。如果是在公事上跟你有交涉,我甚至可能会很欣赏你。包括你的能 力、行事作风、还有脾气秉性。” “只是我现在不是为别的,是给我最宝贝的女儿,挑未来能尊重、陪伴、爱护 她一辈子的伴侣。” 赵晏临顿了顿,突然加快了语速:“展劲,你是明白人,我有话就直说了。你 的性格太强,而雪籽又是个面子薄、心眼软的孩子,她打从心底里对你一心一意, 而且你们俩不是一年半年的交情,将来一旦要断,最痛苦的肯定是雪籽。” 赵晏临说完这些,展劲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静了一会儿,才说:“您要说的, 都说完了?” 见赵晏临点头,展劲飞快瞥了眼江雪籽之前离去的方向,才转回视线,吐字清 晰,说话的语速却也不慢,大概是担心话还没说清楚,江雪籽就先回来了。 “我不否认您所说的,只除了一点。我不是到了今年,重新回到B 市定居,才 开始喜欢上雪籽。我跟她是因为一个巧合重逢,但凭我们俩的生活圈子,即便没那 件事儿,早晚我也能打听到有关她的消息。等知道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我肯定会 找她。一切只是过程快慢的问题,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赵晏临好像提起了一点儿兴趣,专注的听他继续说着。 展劲又说:“我不是十七八的毛头小子,如果那时候,我跟您说我爱雪籽,愿 意跟她踏踏实实过一辈子,我想换做任何父亲,都不可能相信。可我明年就要三十 岁了,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一般人知道的不知道的,因为我的职业,我都经历了, 知道了。在部队十年,一共有三次,我只差一丁点儿就丢了命,还有两次,是我的 战友替我挡了刀子子弹。可我不后悔把我最好的年华贡献给军队,因为这些经历, 我比常人更能了解生命的可贵,也更快的认清自己最想要什么,最需要什么。” “这十年里,我没见过雪籽一回,身边也不是没有女人,可不管您相不相信, 雪籽在我心里,始终有着不可替代的位子。今年春天重逢,是我主动追求的她。打 一开始,我就发现自己喜欢她,可那时我更心疼她,对她的感情,是随着对她的了 解,一点点加深的。” “您也是过来人,我想您能明白,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感到心疼,意味着什 么。” 展劲说话的时候,始终留意着另一个方向的动静,眼角瞥到雪籽穿过大厅的身 影,立刻压低声音,飞快说道:“赵叔叔可以不待见我,因为我对赵叔叔这些年的 所作所为,也有意见。咱们两个是彼此彼此,只是我今天把话撂这儿,我和雪籽彼 此喜欢,我对她是认真的,一辈子之类的话我保证不了,但如果哪天我真做出对不 起雪籽的事儿,展家大门永远向赵家敞开,赵叔叔随时可以过去收拾了我!” 赵晏临原本就是边听边看边琢磨,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暖,听到展劲最后这句, 更是不可抑制的笑出了声。 他之前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可他并没有多不喜欢展劲。前些天 跟雪籽说那样的话,又主动邀两人过来吃饭,趁着雪籽去洗手间的功夫,跟展劲把 话挑明,说什么自己并不看好他,都是为了给这小子一些苦头吃吃。 老实说,展劲这小子什么都出挑,唯一不好的,就是太过自信。包括在与雪籽 的这段感情中。这点赵晏临看的清清楚楚,所以还真有点儿不放心。雪籽这丫头心 眼儿好,也不懂得拿捏男人,更没有她妈妈那些个鬼灵精的心思,成天变着法儿的 折腾男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抻着,不玩儿暧昧,碰上展劲这 样习惯速战速决的,俩人一拍即合,短时间之内是好了。可这么一路都顺顺当当的, 天长日久下来,男人都贪新鲜,展劲这样性格阅历的,又最喜欢冒险和挑战,对雪 籽这样性格的,可就不那么有利了。 赵晏临知道展劲刚才所指,对自己有意见是什么地方。这也正是他对雪籽感到 亏欠的。所以他才会一回国就跟江镇道订下协议,甭管那劳什子血缘DNA 的,雪籽 这丫头他要重新认回去,这样赵江两家长久以来僵持的关系也能打开一个豁口。这 点,江镇道自然求之不得,而家里那位老爷子也是同意的。自家那老头儿不为别的, 主要是看中了雪籽未来和展家的联姻。 和雪籽在孤鹜堂重逢,并不完全是个意外,而是家里人事先跟展陆通气儿,安 排好了的。只是这件事儿,江镇道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那天,祖孙俩才险些在孤 鹜堂里,当着一众人的面儿呛起来。 现在故意试探展劲,倒不是他有多相中展陆,而是像他之前想好的,这次回来,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补偿之前那十年对雪籽的亏欠。给展劲设置点儿障碍,让这 小子吃点儿憋受点儿罪,他才会更珍惜雪籽对他的一番深情,对这小两口的未来, 也是利大于弊。另外,看到这个向来冷面冷眼的小子,堂堂展家二少,赵晏祁都称 赞有加的年轻后辈,为了争取跟雪籽正大光明交往的机会,居然一口气儿跟他掰扯 了这么多,甚至说话过程中都一直瞟着雪籽来去的方向,赵晏临自忖,还真是蛮过 瘾的! 这年头,谁还敢说给闺女找女婿,不比给儿子找媳妇儿?这给未来女婿使绊子 的滋味儿,还真比想象中愉悦多了!这么想着,赵晏临不禁笑的更开怀了。 江雪籽回到饭桌,就见两人,老的那个笑的满面春风,格外开怀;年轻的那个, 则冷着一张脸,表情也有点儿僵。心里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可多少也放心了。气着 展劲,自己待会儿回去可以慢慢哄,可要是气着爸爸,不仅对他身体健康有影响, 自己和展劲未来的婚恋道路也会更加坎坷。现在这样儿,应该算是……谈的还算不 错吧? 这么想着,江雪籽在桌下,偷偷拉住展劲的手,一边笑着问赵晏临:“您跟展 劲聊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 赵晏临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展劲为她斟了一杯消食的乌龙,淡淡的说:“给他 讲了个过去在部队听到的消化,看起来赵叔叔很喜欢听。” 江雪籽听出来展劲话里有话,可也不方便追着问,所以干脆乖乖喝茶堵嘴。 窗外冷月寒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呐! 第二天,是江雪籽参加翻译水平考试的日子。考完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 半了。跟展劲约好了就在考场门外等。所以江雪籽一边走着,一边掏出手机,打算 问问看展劲到了地方没有。 手刚伸进包包,突然就听到一声拔高变了调子的尖叫:“我要毁了你,江雪籽!” 江雪籽来不及分辨声音,隐约感到一股劲风朝自己铺面袭来,第一反应就是举 起包包挡在脸上,大步倒退了好几步。 正好是快到门口的位置,一起往外涌去的考生很多,慌乱之中,江雪籽只感觉 到右胳膊被人狠狠拽了一把,接着就和不知道是什么一起滚到地上。挡着脸的包包 也在混乱中掉在地上,身边的人群尖叫的奔跑的咒骂的躲避的,几十个人乱作一团。 江雪籽惊魂未定,就感觉到有人拉起她的胳膊喘着气说:“快跑,那个女孩儿疯了!” 江雪籽和拽着自己的这个女生,彼此搀扶着站起来,刚想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 包包,就见原本乳白色的包包上黑黄色的洞眼斑驳剥落,现在天气正冷着,隐约还 可以看到上面冒着缕缕白烟。江雪籽当即倒抽一口冷气,这是……硫酸? 一边的女孩儿反应很快,拽着她就往不远处小门的传达室跑:“别捡了,人最 重要!” 江雪籽一想也是,反手拉起女孩儿,俩人手牵手的跑进传达室。身后隐约传来 夹杂在喧嚣人声之中的尖利嘶吼:“江雪籽!你这个狐- 狸- 精,扫把星,你害了 我哥一辈子,你害了我们全家,我恨你……” 这次考试的地点选在B 市以外语专业闻名的Y 大,传达室里光值班的老师就有 三名。之前外面的混乱看得清清楚楚,早已经给110 、120 以及校值班室的同事都 挂了电话。眼见两个年轻女孩儿手拉手拽着彼此,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反应最快的 老师赶紧把门锁上,跟另一个老师说:“把窗帘也拉上,不能再让人进来了!” 三名老师两男一女,两名男老师各自守在门窗两边,那名女老师看江雪籽和另 一个女孩儿,都长得娇娇弱弱的,身上衣服鞋帽都沾了泥灰,大衣的袖子还有裤腿, 都有被强酸腐蚀过的痕迹,赶紧从饮水机倒了两杯热水给两人,让两人压压惊。 江雪籽接过杯子,定了定心神,这才转过脸,看向刚才伸出援手的这个女生。 细一打量下来,发现对方穿着打扮像是已经入社会工作的人,虽然面嫩,倒不像是 在校的学生。便伸出手柔声道:“刚才谢谢你了,我叫江雪籽,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女孩儿一双水杏眼,嫩红菱唇,模样长得又娇又甜,说话的嗓音也特别清脆, 举止做派却落落大方,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我叫姜如蓝。你好!” 江雪籽惊讶的睁圆了眼,笑着道:“好巧!我们俩都姓江!我是三滴水的那个, 你也也是吗?” 姜如蓝甜甜一笑,摇了摇头:“名字的出处确实来自那句‘春来江水绿如蓝’, 可我姓的是那个吃的姜。” 江雪籽觉得这女孩儿一笑特别可人,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又想起刚才一片混乱, 这女孩儿独独拉住她的手,救了她一命,忍不住再次跟她道谢:“刚刚……真的太 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拽我那一把,真不知道……” 姜如蓝轻巧的摇了摇头,捧着纸杯喝了口水:“刚好我就站你身边儿,我也是 下意识的。救了你,就等于救了我自己,没什么好谢的。” 顿了顿,女孩儿有些迟疑的抬眸望了她一眼,放轻了声音小声儿问道:“刚刚 那女孩儿,你是不是……跟她认识?”她原本想问,是不是跟江雪籽有仇,她之前 看的非常清楚,那女孩儿穿了一件火红色的羊绒大衣,手上拎了一只阔口的玻璃瓶 子,咬牙切齿的简直跟疯了一样,径直就朝她们俩站的位置冲了过来。 要不是周围人太多,又或者,她肯耐心在大门外面等一等,等江雪籽出了门, 再一举冲上来,那瓶硫酸肯定一泼一个准儿,那就不是一个皮包或者旁边有人拉一 下挡得住的了! 江雪籽刚刚静下心来,已经想起之前尖叫的那个女孩儿是谁,只是此时听姜如 蓝一问,心中原本的后怕和惊惧,突然又转为黯然和不安。就像身边这个女孩儿说 的,她难道疯了么?在这种公共场合泼洒硫酸,险些造成踩踏事件,这种事儿即便 是江梓笙还在B 市,也还在江氏当权,也不可能护得了她了!更可况现在…… 心中一悸,江雪籽这才想起展劲可能已经到了门外,手上一抖,半满的纸杯无 声落地。顾不得被溅湿的鞋子,江雪籽只觉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儿,抓住姜如蓝的 手腕,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手机,把手机借我用一下!” 姜如蓝一看她这副样子,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连忙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 江雪籽指尖打颤,拨到第三次才拨对号码,手机那边很快就被人接通,展劲的声音 不复往常镇定,张口就说:“谁?说话!” “劲,你在哪儿?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你在哪儿?” 江雪籽一听到这句“没事儿”,高悬的心这才放了一半儿,再说话的时候,发 现自己胸腔一阵火辣辣的疼,原来刚才着急知道展劲那边的情况,竟然连呼吸都忘 记了。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息着,江雪籽努力平复下嗓音说:“我在校门口传达室, 我没——” “在那里乖乖等着别动。”江雪籽还没说完,就被展劲截断了话,随后就挂了 手机。 没过三分钟,门外就传来一阵嘭嘭的敲门声,屋里几个人都是一惊。就听门外 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说道:“警察,开门!” “可是外面……”守门的老师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不禁把视线投向屋里另外几 个人。 江雪籽已经听出是展劲的声音,不禁又高兴又担心,就听展劲在门外飞快解释 道:“泼硫酸的人已经伏案,外面人群也正在疏散中,开门!” 站在窗边的那个男老师把窗帘拉开一道缝,欣喜说道:“他说的是真的,外面 好多警察!” 门边的老师这才放心的把门打开。 门一打开,展劲一阵风一样冲进屋里,屋子里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5 秒钟之 后定睛一眼,发现进屋的这位警察先生,早跟刚才逃进传达室避风头的其中一位年 轻小姐,紧紧抱在一起。 江雪籽被他抱的气都快断了,却紧紧的靠在他胸前,任由他把自己锁紧再锁紧。 滚烫的泪顺着脸颊落下,很快就把展劲胸前的深色制服晕湿了一小片。 展劲的唇微微有些颤,轻贴着江雪籽的耳垂,反复的低声重复着一句话:“吓 死我了,吓死我了……” 江雪籽听出他嗓音都有点儿哽咽了,不禁哭的更凶了:“对不起,对不起……” 展劲一手摁着她的后脑,轻轻摸着她的发,缓缓将脸埋进颈窝秀发。一旁的姜 如蓝眨了眨圆睁的眼,她不敢确定,刚刚男人略一垂头的瞬间,好像看到有一滴晶 莹的水滴,飞快隐没在江雪籽的发间…… 两人抱了足足有一分多钟,展劲才逐渐恢复了往常的镇定。深吸一口气松开怀 抱,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双手飞快的把人从头到脚摸了一番。见到雪籽大衣领口以 及袖子上的烧灼痕迹,眼中明显飞快闪过一丝狠戾冷光。紧抿着唇,什么话都没说, 弯腰抱起人就往外走。 转身刚要出门,正和一个年轻男人走个对脸。男人也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展劲 和江雪籽,不禁愣了一愣:“展队,江小姐?” 江雪籽一听这声轻唤,从展劲怀里抬起头一看,竟然是萧卓然! 展劲淡淡点了个头,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里面还有一位小姐。” 萧卓然道了声谢,转脸看清楚屋子里的人,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一双风流电 眼急得通红,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人搂住:“小如,你有没有怎么样?”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