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早晨,郭燕打开店门,拿把扫帚清扫店门前的空地。陆童快步走了过来说: “燕燕,我来拿我的行李。” 郭燕直起腰,惊喜地说:“找到住处了?”顺手给陆童拉过一把椅子。陆童坐 了上去,看着郭燕说:“搬回去住,你和李军也搬回去吧?” 郭燕拿着扫帚一边扫地一边说:“不折腾了,就住这店里了。” 陆童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干呕令她急忙捂住了嘴。她难过地喘着粗气,靠 在椅背上缓了缓神儿。郭燕关切地看着陆童。陆童苦笑了一下,说:“晚上一熬夜, 就这样。” 李军跑了进来,一边张大嘴打着哈欠,一边说:“饿死了,给弄点吃的。哟, 陆童来啦。” 陆童点头。 郭燕冷着脸说:“没吃的,那边不管你吃喝啊? 李军问道:“你又怎么了?我打牌又没耽误生意。 郭燕瞪着两眼嚷道:“屁话!整宿打牌不回家,白天人倒是坐在店里,一点精 气神儿没有,头像捣蒜。 李军烦躁地说:“行了行了,我就剩那么点乐子了。不然,一晚上干什么? 郭燕递上一块面包,说:“你可记住了,不能玩钱! 李军说:“哪儿能啊?!”接过面包,大口吃着走了。 郭燕看着李军的背影,脸色虽有不满,却也有点无可奈何。她看了一眼陆童, 有些窘迫地小声说:“从上次打掉那孩子以后,他倒是真的不跟我那个了,晚上还 能不叫他找点别的乐子? 陆童看着郭燕不知说什么好。突然,又一阵干呕令她捂住了嘴。 郭燕问道:“有情况了吧? 陆童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不过我有点害怕。 郭燕说:“怕有什么用?赶紧去检查呀,下午我陪你去。 陆童笑着摇摇头说:“不要,我自己去。”说着,陆童进到店里开始收拾她的 东西。 郭燕跟了进来,问道:“这事儿关大哥知道吗? 陆童苦涩地笑了笑,说:“没确定之前,我不想跟他说。怕吓着他。 郭燕问:“你怎么没跟关大哥一起来? 陆童说:“他女儿病了,一大早回家了。说好了,过一会儿他来这儿接我。 郭燕关心地说:“陆童,关大哥是个好人,可男人都是很自私的,好像我们女 人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是上赶着的。听我一句话,要想拴住男人,就得跟他办手 续结婚。” 清晨,绿色食品公司大楼内,温静刚走到办公室门前,女秘书就迎上来对温静 说:“温总,柳云亮厂长打电话来了,说他在路上,马上就到。” 温静点头吩咐道:“我们谈话期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对了,下午我去医院一 趟。” 女秘书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温静进到办公室,桌上摆着秘书整理好的一些材料。温静扫了一眼材料,拿起 电话,打到家里。 “喂?是妙妙吗?我是妈妈,你要多喝水,病还没有好,要注意休息。周末, 我陪你去打保龄球……” “……谢谢妈妈……” 温静感觉到了妙妙声音的冷淡,忙说:“怎么这么客气?……听妈妈话,多喝 水……好,再见。” 放下电话,温静的目光落在桌上一家三口儿的合影上。妙妙张着嘴乐得很开心。 温静心里有些难受,她想:“这两天妙妙情绪变化太大了,以后,她还会碰到什么 呢?” 温静闭上眼,不敢往下想。 有人敲门,温静说:“请进。” 门开了,会计走了进来,对温静说:“那个苟处长显然害怕了,接二连三地给 我电话要请你吃饭。这笔呆账他是抹不清了,恨不能跟你私了。” 温静说:“先别理他。对这种贪官就该从精神上给他点折磨。”温静想了想, 接着说:“他要是再给你打电话约吃饭,你就答应下来。” 会计点了点头。 绿色食品公司的大楼外,一辆墨绿色轿车慢慢开过来,停在大楼前。周永康的 女儿周小萍握着方向盘,坐在一旁的柳云亮深深吸了一口烟,忧心忡忡地看着周小 萍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周小萍说:“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害怕什么?要不我陪你上去?” 柳云亮烦躁地说:“不要,不要。”他迅速将烟掐灭在烟灰盒里,开门下车。 来到温静的办公室门前停住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敲门。听到里面 说“请进”,他推门进去。 办公室内,会计起身往外走去。 柳云亮看到会计,神色顿时惊慌,笑着道:“温总,你找我?” 温静指着椅子,冷冷地说:“坐吧。 柳云亮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默默地看着温静。 温静目光如炬,看着他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 柳云亮低下头,不做声。 温静拍了下桌子,大声说:“你胆子真够大的,敢明目张胆地去做40万的假账, 你就不怕日后会有人查出来?” 柳云亮表情沮丧,抬起头,目光有些呆滞地说:“你都知道了,想怎么办吧?” 温静问道:“你说怎么办?” 话音刚落,秘书小姐敲门而人。 温静厉声说:“我不是告诉你谈话期间不要打搅吗? 女秘书解释道:“周总来了,急着找您,我请他在休息室里等您?” 柳云亮顿时脸色煞白,惊慌地看向温静。 温静镇定地吩咐秘书说:“你请周总在那儿等我5 分钟。 秘书点头离去,柳云亮胆怯地看着温静。 温静说:“咱们长话短说吧。你知道伪造假账是要伏法的吗?” 柳云亮急切地说:“温总,我错了,那家超市的老板的确把40万还清了。” 温静问:“钱呢?” 柳云亮怯怯地交待道:“我和苟处长私分了。” 温静冷笑了一声,说:“这点我就糊涂了,你精心做了假账,完全可以自己一 人独吞那40万的,为什么要跟苟处长平分呢?” 柳云亮坦白地说:“当时那40万的支票是由他来交给我的。他本可以直接交到 总公司的会计手里。” 温静点了点头,说:“明白了。怎么样?你是想自己跟你老丈人去说清楚,还 是由我代劳?” 柳云亮惊恐不安地看着温静,不知所措。 温静语气强硬了一些说:“凋总对你这个女婿本来就很失望,可我知道他实在 很疼爱自己的女儿,所以才对你一再迁就。实话跟你说吧,如果把你这样的废物送 上法庭,对于我和我的公司都将是一种解脱。” 柳云亮惊恐地抬头看向温静,不知温静会做出什么安排。 温静语气平和了一点说:“可周总对我是有息的人,我不想叫他在情感上经受 这么大的打击,你做假账的事情如果让他知道,真是会伤透了老人的心——” 柳云亮默默地看着温静。 温静态度又强硬了一些,说:“所以我想私下里跟你达成一个协议…” 柳云亮如捞到了救命的稻草,忙说:“您说吧,我什么都答应您。” 温静说:“做假账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周总,40万的黑洞由我的公司来填补,但 条件是,你必须主动向周总提出辞职,远远地离开公司,离开加工厂。 柳云亮赶紧点头,急切地说:“我答应。” 温静又补了一句:“还有,你不能在感情上做出任何伤害周总和他女儿的事。 别忘了,这张单据还掌握在我的手中。” 柳云亮满头是汗地从大楼里出来,一头钻进小车,对周小萍说:“赶紧开车走 啊,没看见你老爸来了吗?” 周小萍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向外张望道:“是吗?” 车子出了公司大门,柳云亮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这女人真厉害。” 周小萍问道:“谈得怎么样?” 柳云亮靠在车座上有气无力地说:“没什么事了。老婆,我不想在公司里干了, 我想带你一起去北方闯闯。” 周小萍惊讶地叫了起来:“为什么?!” 柳云亮咬了咬牙,恨恨地说:“不为什么。这破厂子的事儿,没什么意思。” 居民楼里,电梯的门开了,关伟和陆童拖着行李来到806 室的门前。关伟从自 己的大公文包里取出大钳子开始撬锁。 陆童惊讶地说:“你干什么?!” 关伟说:“她不给我钥匙,我重新换锁,等会儿再装一道防盗门,看她还能不 能再来撬开。” 门撬开了,两人拉着行李箱进去。 屋里乱糟糟的,陆童放下行李箱,动手打扫卫生。清扫了一会儿,突然一阵恶 心,关伟连忙跑过来说:“又恶心了?” 陆童干呕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镜子,见镜子里自己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关伟责怪地说:“你赶紧休息吧,我跟你说了,下午会请公司打扫卫生的大妈 来清扫。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陆童走出卫生间,拿起扫帚,一边继续清扫着,一边说:“买的地贴和家具马 上就要搬进来,现在不清扫一下,哪里来得及啊。” 关伟继续装门锁,说:“那也不是你操心的事,我会叫小赵去安排的。” 陆童有些不高兴地说:“家具和地贴怎么能不自己去选呢?这是咱们自己的小 家啊,不行,我可不放心让别人买,我要自己一样样的挑。” 关伟说:“我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吗,一晚上没睡好。你非自己操这个闲心,我 也不拦着你。”说完,他试了试安好的门锁。 陆童的声调提高了一些:“什么叫操闲心啊?!你不在乎这个小家,我也无所 谓,干脆什么都别买!” 关伟见陆童有些发火,惊讶了一下。忙走过去,拍了拍正情绪烦躁地用力拖地 的陆童,笑着说:“生气了?谁说我不在乎这个小家的?好好,咱们一块儿去家具 城看看?” 陆童直起腰,说:“算了,你回公司忙吧,我自己去就行了,下午我得失去趟 医院。” 关伟问:“怎么了?” 陆童随口说:“头疼,我还想开点治沙眼的药。” 关伟说:“吃过中饭我先陪你去医院看病。” 陆童连忙说:“不用,你把我送到医院门口就行了。” 下午,周永康开着车来到医院大门外停住。车里,坐在一旁的温静对周永康说 :“你在车上等我吧,检查程序很枯燥的。” 周永康笑着说:“我知道。” 温静打开车门,准备开门下车。这时,温静看见马路对面停车位上,关伟正为 陆童打开车门,扶陆童下车,然后两人亲热地告别。温静假装整理头发坐在车里注 视着这一切。陆重独自过马路走进医院,关伟的车离去。 温静身子哆嗦了一下,周永康侧过头问道:“怎么了?” 温静笑了笑,掩饰地扯了一下衣边,说:“没事儿。”说完,跟在陆童后面进 了医院。她与陆童保持着一段距离,然而令她吃惊的是,陆童进到医院大楼,拐向 妇科诊区,进到了一间诊室。那间诊室与温静要去的诊室只一墙之隔。 温静走进妇科门诊室,把病历递过去,对自己的主治工医生说了一下自己这几 天的症状。王医生接过病历看了看,又问了一些情况,然后说:“目前的治疗情况 还不错,但每个月的复查,千万不要间断。”说完,递回温静的病历。 温静接过病历说:“我知道了,谢谢您。”起身往门诊室门口走去。 温静刚走出诊室门,就听到隔壁诊室里传出陆童担心的询问声:“医生,您说 可能是吗? 接着又传来医生不耐烦的声音:“等化验结果好了,要是阳性就是……” 不一会儿,就看到脸色惨白、神情忧虑的陆重低着头从旁边的诊室走出来。温 静不觉吃了一惊。默默看着陆童远去的背影,温静的嘴唇不停地颤抖起来。 周永康已站在走廊尽头等着,他迎了上来,看到温静的脸色十分苍白,焦急地 说:“怎么了?阿静,医生怎么说的? 温静如梦方醒地停住脚步说:“哦,没事。 周永康扶住温静的胳膊,担忧地说:“你的脸色好可怕。 温静闭上双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坐到车上,周永康说:“先送你回家休息吧。 温静侧过身说:“能送我去海边栈桥吗?我想在那儿待会儿。” 周永康看了看温静恳切的目光,点了点头,发动了汽车。 周永康的车停在栈桥边。天空,乌云滚滚,大雨即将来临。海浪拍打礁石发出 震耳欲聋的响声。温静从车里出来,快步往栈桥上走去。周永康关上车门紧紧地跟 在她的身后。 温静停在栈桥的最前端,手放在栈桥尽头的扶栏上,双眼茫然地看着大海,任 海风将她的一头秀发吹起。 周永康来到她身边,默默地拉住了温静的胳膊,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阿 静,你到底怎么了?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温静看着大海,沉默着。 周永康着急得直跺脚。温静侧过头说:“我很憋闷,这儿能让我呼吸自由。” 周永康问:“跟我在一起不自由吗?” 温静摇摇头说:“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温静转身看着大海说:“我脑子里很乱,我想用仇恨去抵消对过去的回忆,真 是很难很难。就像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经过了时光的扭曲和篡改,变得荒诞而苦 涩,到了该残酷收场的时候却总有梦一样美好的碎片在心里划过。” 一个大浪扑到不远的礁石上,被礁石击得粉碎,散出一片白色的浪花,落下。 周永康默默地看着温静。 饭店大堂内,关心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牵着圆圆走进大堂前台。前台服务员 微笑地起身问道:“先生,您是住宿吗?” 关心点了点头。服务员递过一份单子,微笑地说:“请您填一下单子。” 关心放下圆圆,拿起笔,俯在前台,填写着。圆圆在一旁,拉着关心的衣服角 说:“爸爸,你不是跟六子叔叔说咱们坐飞机去外地吗? 关心继续写着,说:“咱们哪儿都不去,就住这儿。这里有好吃的东西,有游 泳池,还有游戏厅。跟爸爸住这儿,你肯定会开心的。” 圆圆问:“要住多久啊? 关心说:“好久好久。 圆圆拍着手说:“太好啦!我正好不想上幼儿园。 画廊内,夏忠浩正在指导工作人员将一幅梁永菲的画像往墙上挂。梁永菲一脸 不高兴地疾步走到他的身后,急促地说:“你先过来一下。 夏忠浩跟在梁永菲身后走到角落里,问道:“怎么了?婚没离成? 梁永菲说:“少打岔,我刚跟会计对账过来。我问你,画廊开张那天光请记者 吃饭就用了5 万块钱? 夏忠浩说:“当然还包括请他们在报纸和电视台做宣传用的红包。 梁永菲不满地说:“那也花得有点太冒了吧? 夏忠浩不高兴了,说:“怎么了?你心疼了? 梁永菲皱着眉头说:“不是我心疼,而是我担心没多久咱们就会坐吃山空的。 夏忠浩潇洒地甩了一下长发,说:“怕什么?不是还有那张存着50万块钱的卡 吗? 梁永菲急了,说:“那卡里的钱一分不能动。开画廊和建窑厂已经花进去20多 万了,再不省着花,迟早有一天你我会变成穷光蛋。 夏忠浩生气地说:“你也太小瞧我了吧?窑厂的产品已经开始有人定货了,我 画廊的画一进大商场的柜台就会有赚头。” 梁永菲惊讶地说:“什么,你把自己的作品拿商场里去卖?怎么这么没档次?” 夏忠浩反问道:“你懂什么?好多大画家也这么干呢。我根本不画,雇几个美 术学院的大学生去临摹我的画完事。” 话音刚落,胖田拿着份报纸快步走了进来,对着他们道:“快看今天的报纸, 瞧,登了这么一大张浩子的照片呢。文章的标题是《本市著名画家夏忠浩开画廊成 功举办个人画展》。” 夏忠浩得意地对梁永菲说:“怎么样?红包没白发吧?” 梁永菲不屑地说:“你把才华拿去商场里贱卖,你在毁自己,你知不知道?!” 夏忠浩火了:“你怎么这么不理解我呢?我不是急着想要挣钱吗?你一边责怪 我花钱大手大脚,一边又对我的商业运作讽刺挖苦,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嘛?!” 梁永菲说:“反正我不会害你!” 夏忠浩瞪了一眼梁永菲,说:“你少对我耍横好不好?花你几个钱怎么了?瞧 你那小气劲儿,我还你还不行?!” 梁永菲伤心地说:“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你让胖田说说,你说的是人话吗?” 夏忠浩脖子一歪,说:“我不是人行了吧?你跟是人的人过去!” 梁永菲眼里顿时涌出了泪水,转身就走。胖田连忙去拉,梁永菲甩开胖田的手 冲出去。 胖田对气得脸色发白的夏忠浩说:“你小子说的什么屁话?!人家永菲都快为 你倾家荡产了。” 夏忠浩冷冷地看着远去的梁永菲的背影,说:“我可没逼她。” 梁永菲从夏忠浩那里出来,气得眼泪汪汪地开车去了圆圆酒楼。天下着大雨, 雷声滚滚。来到圆圆酒楼外,她跳下车打着伞进了酒楼。六子立刻迎了上来,说: “梁姐,关哥带着圆圆坐飞机去外地了。 梁永菲大吃一惊,一边收伞一边问:“什么?!什么时候走的?” 六子说:“刚走不久。关哥叫我照顾店里的生意,他说要带着圆圆出去旅游。 梁永菲惊诧地说:“啊?他怎么能这样,我要去法院告他! 六子狡黠地看着梁永菲道:“关哥下午叫我把一份起诉书送到中级人民法院了。 梁永菲惊讶地问:“你送去了吗? 六子两手一摊,说:“早送去了。 梁永菲气得直咬牙,说:“上诉也没用,二审照样得把孩子判给我。 六子诡秘地笑道:“梁姐,你好有福气。 梁永菲问道:“什么?! 六子从前台拿起那份登着夏忠浩照片的报纸道:“你那相好的大画家上报纸了, 我本想拿给关哥看的,又怕你不高兴。 梁永菲惊慌地拿过报纸看了一眼,折起来拿在手上说:“你,你可千万别。六 子,梁姐我可对你不错。 六子笑道:“这我知道。 梁永菲说:“你关哥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要是叫他……” 六子平静地打断道:“我明白。 面对六子平静的样子,梁永菲有些毛骨惊然。她定了定神说:“记住,六子港 姐姐保密,我不会亏待你的。 六子坏笑着点了点头。 大雨不停地下着,郭燕的鞋店里挤进来一些躲雨的人,有人在挑鞋。郭燕招呼 着顾客,不停地给顾客拿鞋试,坐在一边的李军一个劲儿地打着哈欠。一阵电话铃 响,李军伸手拿起电话:“喂?哦,你等着,燕子,你的。” 郭燕放下鞋,过来接过电话:“喂?陆童?!怎么样?” 电话里传来陆童高兴的声音:“……上帝保佑,虚惊一场!……不是……” 郭燕笑着大声说:“太好了……来我这儿坐坐?……那好,你去忙吧。再见。” 她放下电话,有顾客挑中了鞋付款,郭燕将钱交给身后的李军,发现李军竞然睡着 了。 郭燕踢了他一脚,叫道:“李军!找人钱。” 李军被吓了一跳,睁开眼嚷道:“叫什么?!吓死人了。” 郭燕瞪着两眼说:“今晚你再去打牌,我就去掀桌子,你信不信。” 李军打着哈欠说:“你敢。” 郭燕愤怒地说:“你看我敢不敢。”郭燕眼里充满了泪,一边整理着鞋,一边 说:“我说这钱咋越挣越少,原来你真的……” 李军急忙拉住郭燕哀求道:“小声点。” 郭燕甩开李军的手说:“急了我去公安局报案。” 李军低三下气地说:“你老公进去了对你有啥好处?最后一次,我把本钱赢回 来再不去了还不成?” 雨停了,曾勤在自己新买的空荡荡的房里带着谭超参观。谭超边看边点头,说 :“房子很漂亮,格局也不错。” 曾勤说:“装修设计的方案你来帮我定。” 谭超点头说:“没问题。” 曾勤来到阳台上,往外看去,自言自语地说:“从和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闯 荡起,我们就一直盼着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小窝,为了这个,我们在两地拼命地工 作、挣钱。现在房子终于得到了,却已经失去了……” 谭超看着曾勤凄凉的眼神,问:“他会回国跟你办手续吗? 曾勤摇了摇头,说:“一个多月了,他始终不对离婚做出表态。” 谭超看见曾勤用手绢抹泪,装着没看见,继续说:“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给他一 次机会面谈。 曾勤岔开话题说:“我找你来是为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说罢,曾勤从皮包 里取出一张支票递到谭超的面前说:“这是关总托我给你的,他请求你务必收下。 谭超接过一看,是一张个人现金支票,金额一栏写着:捌万兀。 谭超惊讶地看向曾勤。 陆童一边哼着歌,一边洗菜。炉子上正熬着鸡汤。她拌了一个凉菜,作料放好 后,又拿起一只勺子,揭开沙锅盖子,鲜美的浓汤正在沸腾着,她伸手舀了一小勺, 尝了一下,感觉味道很好。她愉快地哼着歌,盖上砂锅盖。 门铃响了,陆童跑出厨房把门打开。关伟浑身湿淋淋地走了进来。陆童连忙将 一块干毛巾递到关伟手里。关伟一边擦干头发一边说:“好大的雨呀。你下午没去 家具城,也没给小赵打个电话,让人家等了一下午,真是的。 陆童没言声,端着沙锅走出厨房。 关伟把毛巾放在茶几上,问道:“下午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陆童岔开话题说:“饿了吧? 关伟看着一桌的饭菜笑道:“还真有点饿了。” 陆童边盛饭边说:“标书预算做好了吗?” 关伟拉过椅子,坐下来,说:“好了,86万,够吓人的吧?” 陆童问:“你真要赌一把?” 关伟踌躇满志地说:“那还有假,你要给我鼓劲啊,这可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 作品。对了,送你样东西。”说着,关伟打开自己的公文皮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眼 镜盒送到陆童面前。 陆童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副精巧漂亮的眼镜。 关伟笑着说:“左眼0 .8 ,右眼1 .0 ,没错吧?” 陆童笑着点了点头,往浴室里快步走去。她在里面换好眼镜,走到关伟跟前, 笑着问:“我戴眼镜的样子真的不傻吗?” 关伟看了看,笑着说:“漂亮极了。”一把搂住陆童,轻吻她的面颊说:“沙 眼真的要少戴隐形眼镜。”.陆童温顺地点了点头。她轻轻推开关伟的手,拿起勺 子给关伟盛了一碗汤。关伟接过去,喝了一口,赞美道:“好吃,你很会做饭。” 陆童笑着看着关伟,没有说话。关伟又喝了一口,说:“我真是好有福气。” 陆童说:“真的这么想?” 关伟说:“那还有假?” 陆童摘下眼镜,低头吃饭,调皮地笑道:“我有件重要的事跟你说。” 关伟边低头夹菜边问:“什么事啊?” 陆童轻声地说:“我怀孕了。” 关伟有些吃惊,夹着菜的筷子停在空中,慢慢抬头向陆童看去,问道:“肯定 吗?” 陆童点点头,轻声说:“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关伟将夹起的菜放回到盘里,神情惊愕。 陆童淡淡地说:“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吓了你一大跳,对吧?” 关伟表情有些尴尬地说:“是有点突然。” 陆童有些生气,冷下脸说:“放心,我没有想要通你结婚的意思。” 两人沉默,屋子里很静,听得见墙上挂钟的“嘀哒”声。 关伟开口说:“我是想说,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陆童冷冷地打断道:“要我打掉孩子,你就直说。” 关伟双手扶着桌沿说:“我是觉得现在把孩子生下来很荒唐。” 陆童惊讶地问道:“荒唐?” 关伟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过去的一切才刚刚结束,真的还没有思想 准备去应付……” 陆童情绪激动地再次问:“应付?你在应付我们刚刚开始的新生活吗?” 关伟越解释越乱,忙说:“你又误会了,我是说你得给我时间。” 陆童冲动地说:“我已经给了你太多的时间,离婚以后你就想轻轻松松地过你 自己想要的生活,对吗?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关伟说:“也是为你想,我才觉得这么快要个孩子很荒唐。陆童,像你这样的 事业型的年轻女孩子,有谁会自愿早早地陷进琐碎的家务里啊。” 陆童的眼里冲出泪水,站起身说:“我怎么想是我的事。你不想要就算了,别 以为我会求你!”说完转身向卧室里走去。关伟起身拦住她,陆童挣脱,甩手时, 陆童碰飞了桌角上的眼镜,眼镜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陆童用泪眼看看关伟,转身冲向卧室,将门关上。关伟冲上前去敲门。陆重坚 持着不开。 这时,关伟皮包里的手机响了,他走过去,接听:“喂?妙妙啊,你在家里吗? 感觉好点了吗?” “爸爸,你在哪儿啊?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有事想跟你说,一起吃晚饭好吗? 我想吃麦当劳……”“ “又要吃麦当劳啊,你不是昨天才吃过了吗?……现在?……” “……对,就现在,吃完了我就回学校了……” 关伟为难地支吾着。 门开了,陆童冷着脸走了出来,一边走向饭桌一边说:“去吧。” 关伟拿着电话默默地看着陆童,陆童态度缓和地点点头。 关伟转过头对电话里的妙妙说:“……好吧,爸爸马上回去接你。好,一会儿 见。”他关掉手机,抱歉地对陆童说:“那,那我去了。我很快回来。”说完,起 身匆匆离去。 麦当劳餐厅内,关伟端着一大盘食品和饮料走到妙妙跟前。他放下托盘,看见 妙妙正捧着一个大本看。 关伟摆开食品,妙妙把手上的大本放到身边的书包上,对关伟说:“爸爸,先 告诉你一个我的重大决定:我要报考文科,考美术学院油画系。” 关伟吃惊地看着女儿。妙妙继续说:“我给美院寄的素描稿,他们看了,给了 我肯定的答复,我才敢真的下决心正式告诉你和妈妈。 关伟问:“美院给你答复了?” 妙妙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说:“昨天上午我接到了他们同意报考的信。 关伟喝了一口饮料,说:“好呀,爸爸支持你。你刚才看的什么?” 妙妙指着书包说:“从书橱里翻出来的素描本,是你年轻的时候画的。” 关伟吃惊地说:“是吗?我怎么记不得了。” 妙妙笑着说:“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关伟笑着说:“你问吧。” 妙妙问:“”摩戒摩戒“是谁?”咕卿咕卿“是什么意思?” 关伟得了一下,无法言声,便岔开话题说:“先吃吧。” 妙妙摇着头说:“称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猜出来。” 关伟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你可猜不出来。” 妙妙认真地说:“那我可要猜了。碳笔速写都是你画的吧?” 关伟笑着点了点头。 妙妙说:“第一页漂亮的女孩肯定是妈妈,里面那些裸体画也是妈妈。难题还 是海滩和椰树上的两个猴子和它们叫出的”摩戒摩戒“和”咕卿咕卿“。我想画者 和被画者在当时的关系应该是一对恋爱中的情人,他们为将彼此的爱情尽情抒发, 不仅通过绘画,而且编织了有趣的故事。故事中的他们变成两只生活在海岛上的自 由自在的猴子……” 关伟惊讶地看着女儿。 妙妙急切地问道:“爸爸,求你告诉我”摩戒摩戒“和”咕卿咕卿“到底是什 么意思嘛,求求你了。” 关伟抬头看着女儿天真的脸,慢慢地说道:“很简单的,”摩戒摩戒“是母猴 给公猴起的名字。”咕卿咕卿“是”我爱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