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早上,拘留所的探视房内,夏忠浩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窗外,一只 风筝在空中飞舞。夏忠浩眯起眼睛往外看去,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年轻时,领着六七 岁的儿子放风筝的情景。儿子开心地奔跑,时不时地驻足回身天真地看着自己笑着。 儿子往前跑去,再回头时,六七岁的小东幻化成了门岁的小东,一个散发着青春气 息的少年看着他,灿烂地笑着。 夏忠浩使劲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时,幻像消失了。不一会儿,赵律师走进来, 在他的对面坐下。 赵律师问道:“夏忠浩,梁永菲说她有一个50万的存折在你手里,有这事吗?” 夏忠浩猛地惊醒,看向赵律师,一脸茫然地问:“什么?50万的折子?根本没 这事儿,一定是她记错了。” 拘留所的探视房内,梁永菲红肿着眼睛,木然地看着桌面。赵律师问了一些情 况,末了,赵律师说:“我把你的话带给了夏忠浩,我说一个月前你把一张存有50 万人民币的卡连同密码放在了他那里,你现在想把卡里的钱存到你们的女儿圆圆的 名下。他的回答可能会让你感到吃惊,你千万不要激动。” 梁永菲紧张地注视着赵律师。赵律师说:“夏忠浩很肯定地说是你记错了,他 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张50万元的卡。” 梁永菲惊呆了,哺哺地说:“什么?!怎么会是这样?” 赵律师接着说:“还有,他矢口否认了圆圆是你和他所生的孩子,他说那是你 的主观臆想。” 梁永菲震惊了,内心受到巨大的冲击。 一阵沉默后,赵律师起身说道:“我走了,很快就要开庭了,我会再来。” 梁永菲神情恍惚,突然转身对着赵律师激动地大声喊道:“赵律师!我要求见 夏忠浩!不可能!他不可能是这么说的!我要见他,求求你让我见到他!” 关伟神情疲惫地走进公司的时候,人们各自忙碌着。曾勤手里拿着厚厚的标书 从办公室里出来,她看见关伟,说:“关总,正要给你电话呢。一个上午市委基建 处的苟处长就来过三次电话找你,他说有私事请咱们公司帮忙。” 关伟问道:“苟处长?哪个苟处长?” 曾勤提醒道:“就是那个负责艺术中心工程招标的领导。” 关伟不解地说:“他有什么事儿找咱们帮忙?” 曾勤摇着头说:“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这可是个好机会。明天一早就要揭标底 了,竞标的那两家公司肯定在挖空心思地做招标处领导的工作。 关伟不置可否地说:“没用。竞标很严密的,标底是密封的。 曾勤说:“联络一下感情还是必要的,何况是送上门来的机会。这是他留给你 的电话号码。 关伟看着曾勤递上的电话号码,犹豫了片刻,说道:“也好,你代表我去跟他 碰一碰吧。 曾勤点点头,说:“好的。我已经针对标书打了个细致的预算,总共不超过1000 万。 两人走进关伟的办公室,曾勤带上门。关伟放下手包,接过曾勤递过的材料, 说:“你们辛苦了,技术投标成功本来应该庆祝一下的。可是…” 曾勤插话问:“妙妙找到了没有? 关伟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两天我和她妈妈都快急疯了。总算知道她还在本 地。”他看了看手表道:“我一会儿还要赶去医院看护我弟弟。”他看着曾勤打的 预算说:“从专家搞出的设计方案到大家一起做出的完整标书,速度够快的。 曾勤说:“这段时间最辛苦的应该是陆童,除了搞自己的材料配置预算那块, 还要参加标书讨论,直到亲自打印标书,整整40页,一个下午完成。 关伟说:“打字的事情应该让小宋干呀,陆童的眼睛不好。 曾勤解释说:“当天就要出稿装订,陆童怕打印出技术上的错误。再说那天小 宋光忙着照顾圆圆了。 关伟点头继续看着预算表。 曾勤沉吟片刻,望着关伟说道:“关总,作为属下,你的私事我不该管,可你 和陆童毕竟也是我的朋友——” 关伟抬头看向曾勤说:“有话你就说。 曾勤说:“最近我看陆童不仅身体不适,而且情绪很低落。加上你家里出事, 她的精神压力很大。” 关伟神情忧虑地说:“这些天我全力以赴找妙妙,很少给她关心。实话说,我 目前的生活真是一团糟。我和陆童之间也因为误会有了很深的矛盾,我心里乱得很, 一直没有时间也害怕再跟她谈开。” 曾勤想了想,真诚地说:“她肯定是感到了你的被动,所以情绪才会那么低落。 关总,从女人的角度,我真的是很讨厌陆童这个第三者的角色,可又从心里同情她。 她对爱的这种执著和付出,你该好好珍惜,她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孩子对你,无论在 事业上还是生活上,真的是全情投入了。” 上午,绿色食品公司门前,温静疲惫地从车上下来。刚进大楼,会计老刘立刻 迎了上去,说道:“温总,苟处长来了,在会客室里等你,他说不见到你人他死活 不走。”温静不想见,想了想,还是往会客室走去。她走进会客室,苟处长立刻满 脸堆笑地站立起身说:“温总,很抱歉又打搅您了。” 温静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冷着脸问道:“钱带来了?” 苟处长一脸谀笑,说:“我就是为这事来找您的,能不能再宽限两天啊?就两 天。” 温静严肃地说:“请你遵守诺言,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了。” 苟处长低三下四地哀求道:“是的,是的,我就在这两天把钱筹好,我保证。 只是这两天忙着艺术中心工程的招标工作——” 早晨,路边的燕燕鞋店门前,停着一辆三轮车,郭燕和李军正把一些杂物和家 什从店里往三轮车上搬。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陆重 领着一个小女孩往这边走来。郭燕停下手里的活儿,高兴地叫道:“陆童。” 陆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领着圆圆走了过来。圆圆手里拿着陆童刚在玩具店 里买的一个大玩具熊。郭燕冲着圆圆笑了笑,问:“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谁的孩子? 陆童说:“关伟弟弟的女儿,关伟有事儿,让我先带会儿。”陆童看了看三轮 车上的家什杂物,问道:“燕子,这么快,店就盘出去了? 郭燕难过地点了点头。 李军走过来,跟陆童点了个头,对郭燕说:“我先过去了,你在这儿等着人家 来收店。陆童,你们聊。” 陆重点了点头目送李军拉着车子离去。她问:“燕子,搬哪儿去啊? 郭燕叹了一口气,说:“租了间小平房先住着,过段时间我就走了。来,进店 里坐。” 陆童将圆圆抱到柜台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添,把 玩具拿出来玩吧。 圆圆说:“阿姨,我要画画。” 陆童说:“好啊。”她把塑料袋里新买的画笔和画纸拿出来摆放在柜台上。圆 圆趴在桌子上开始画画。 郭燕和陆童面对面地坐下。 郭燕说:“你对孩子比我还有耐心。” 陆童笑了笑说:“圆圆很好带的。你真的回去,把李军一个人留下?” 郭燕摇头说:“我要他跟我一起回老家,他非要留下来跟同乡摆摊卖货。 陆童微笑地说:“男人的自尊心就这样,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郭燕叹了一口气,说:“男人?哼,自尊也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如果多为我 和孩子想想,就不会图一时痛快沾上赌博。咳,我都车轮辘转了,不跟你絮叨这些 了。你自己的事情,跟关大哥谈了没有?你应该让他尽快许诺你们结婚的。” 陆童摇头。 郭燕大声问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陆童无语。 郭燕说:“我知道,你有文化,比我开放——” 陆童打断道:“这和开放没有关系。” 郭燕笑着说:“你看男人有多鬼,一方面嘴上说着情啊爱啊,另一方面又闭口 不谈将来,把问题推给你一个人。” 陆童神情忧虑地说:“我了解他,他不是那样的人。燕子,感情这种东西真的 是说不清楚的,有时候我会突然感到自己错了。” 郭燕惊讶地看着她。陆重又摇着头说:“唉,这种心情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 清楚。燕子,我心里好烦,我们不谈这个了好吗?” 郭燕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你来看我,我真高兴。来这个城市 瞎闯了一回,交到你这样一个好朋友也算是我有福气。对了,该吃午饭了,我去对 面打点馄饨来,咱们三个一起吃吧?” 陆童说:“那好,咱们一起去吧。” 郭燕起身说:“不用,你跟圆圆在这儿看着店,我马上回来。”说完,拿着饭 盒出去了。 陆童站起身,伸展着自己的腰,不经意地向街对面看去,突然,她的眼睛定住 了。 马路对面,炒炒和小东背着简单的行囊在马路上大步走着。 陆童睁大眼睛跟踪着对面的妙妙和小东,一把拉住郭燕说:“替我看好圆圆, 我一会儿回来。”说完,她拔腿往马路对面跑去。郭燕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 陆童边跑边掏出手机飞快拨着关伟的手机号,“喂?关伟吗?我看见妙妙了… …” “……妙妙在哪儿?……肯定是她?……你在哪儿? 马路上,陆童紧张地跟在妙妙和小东的身后,“……就在郭燕家的鞋店对面, 向右拐弯了,他们停在了一个酒吧门口……梦幻酒吧,你赶紧过来,他们停下来了 ……我抓住她有什么用?她不会跟我走呀!你赶紧过来,好的,我会盯住她的。坏 了,我手机没电了,你快过来! 陆童合上手机躲到一个报亭后,只见小东一个人走进酒吧,背着简单行囊的妙 妙独自一人坐在酒吧前的马路沿儿上等着。 不大一会儿,小东走出了酒吧,妙妙急忙迎了上去,二人说着什么,一起向前 走去。 陆重急忙奔跑过去,大声喊道:“妙妙——” 妙妙正准备跟小东过马路,听见有人喊,回身看去。她看见陆童飞跑过来,一 时不知所措。陆童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一把将妙妙的胳膊拽住。妙妙愤怒地挣脱 着叫道:“放开我啊! 陆童焦急地叫道:“妙妙!你听我说,你爸爸妈妈为了找你都快要急疯了。 妙妙大声叫着:“放开我呀!他们可怜?!他们幸福得很呢!你不是想跟我爸 爸结婚过日子吗?你勾引他去呀!管我干什么?!你想讨爸爸的好,也用不着来抓 我啊!我死都不会跟你走的。讨厌!放开我!小东,快来帮我啊! 周围渐渐围上了看热闹的人,小东面对两个撕扯的女人束手无策。陆童紧紧地 拽住妙妙的胳膊就是不放,妙妙急得用力捶打着陆童的手臂。 就在此时关伟出现了。他大喊着“妙妙”,拨开人群上前要去拉妙妙。 妙妙看到爸爸跟陆童一起来拉自己,怨恨和恼怒令她无比气愤,陡然发力,挣 脱开陆童的手,将背包扔给小东,冲出人群就跑。陆童和关伟急忙追去。妙妙在街 上飞奔,关伟和陆童在后面拼命地追赶。路口车水马龙,关伟拼命叫喊着:“妙妙, 危险。”妙妙没减速,仍然奔跑着,路过路口时,眼看关伟就追上了。跑着跑着, 前面出现了一个高架桥,两边道口已经封上,没有出口。过往的车流像箭一样穿梭 着。 妙妙停住了,她回头看去,关伟和陆童紧跟在后面,已经没了退路。她迟疑了 一下,接着,拼命往高架桥上跑去。 关伟也紧紧跟着追了上去。妙妙奋力往前跑着,眼看关伟又要追上了,妙妙突 然钻进桥边的栏杆缝隙,一只手抓住栏杆,将另一只脚离开桥面悬空。关伟吓得立 刻停住了,呆呆地看着妙妙。 陆童跑到桥下,再也跑不动了。她抬头紧张地看着高架桥上的两个人,头晕眼 花。 妙妙满脸通红,喘着大气胞满的前胸剧烈地起伏着。妙妙一手抓着栏杆,一手 悬在空中,捋了捋头发,毫无表情地看着爸爸。 关伟的脚步慢慢往前挪着,声音发颤:“好孩子,快下来,掉下去可不是闹着 玩的。” 炒炒惊恐地说:“当然不是闹着玩,你给我站住,再走一步,我就松手。” 关伟赶紧停住,还后退了一点,生怕惊着女儿。他焦急万分地说:“妙妙听话, 爸爸不走了,来把手伸给爸爸。” 妙妙吼了起来:“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 这时,陆童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关伟的身后,惊恐地看向妙妙。 妙妙冷冷地扫了陆童和爸爸一眼,喊道:“你们赶紧走开!要不我可真的跳下 去了。我不是吓唬你们。”说着,她向下面看去。深渊般的桥下是环城高速公路, 飞驶而过的汽车如激流一般射过。妙妙吓得惊叫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关伟的后背冒出一阵冷汗,他哆哆嗦嗦地哀求:“爸爸求求你了。” 陆童气喘吁吁地叫着:“妙妙。” 妙妙慢慢睁开眼,说:“现在你们来求我了,对不起,我真的要跳了。” “别!”陆童和关伟一起哀求道。 妙妙看着陆童和关伟,神情有些激动地说:“真的不想叫我跳可以商量。爸爸 你得答应我一个请求。” 关伟急切地说:“你说吧,什么要求爸爸都答应。” 妙妙摇着头说:“这可是你说的。不行,你们大人就会说谎,你得发死誓。” 关伟说:“行。爸爸发死誓。” 妙妙眼里喷着怒火,说:“你发誓离开你身边的这个坏女人,你发誓回家跟我 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你发誓啊! 关伟愣住了,看着妙妙,又转头看向陆童。 陆童对着关伟迅速地点了点头。 关伟的内心无比痛苦,如针扎一样无法忍受。 妙妙失望地仰起头,悲愤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为了我发誓。永别了! 关伟瞪着两眼大叫道:“不要这样!妙妙——爸爸发誓! 妙妙眼里充满了泪水,凝视着爸爸说道:“你说出来啊! 关伟艰难地说出:“我发誓离开我身边的女人,回家跟你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妙妙大声说:“你必须发死誓! 关伟闭着眼睛说:“我用自己的生命发誓——” 妙妙再次大声说道:“要用我的生命发誓才行,你发誓啊!” 关伟只得更加艰难地说出:“我用妙妙的生命发誓,离开身边的女人,回家。” 脸色苍白的陆童惊恐万分。 妙妙敏捷地双手把住栏杆,悬空的脚放回桥面。关伟急忙上前将妙妙拉回桥上。 妙妙一把搂住爸爸的胳膊,哭着说道:“走吧,爸爸,回家找妈妈去。” 关伟神情复杂地回头看向陆童。陆童再次点头。妙妙伸手打车,拉着爸爸一起 上了出租车。 陆童看着出租车离去,两腿瘫软,坐在地上,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温静急匆匆地走进楼道,按响自家门铃。门开了,温静一看是关伟,惊慌地问 :“妙妙呢?” 关伟说:“在里面。” 温静几步冲到客厅,看见妙妙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温静的泪水顿时流了出来, 妙妙起身走到妈妈面前,眼圈红了,温静将妙妙一把搂进怀里,痛哭起来。关伟百 感交集地看着母女二人,眼睛也湿润了。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喂,我是关伟,曾勤?……” “关总,我跟苟处长约了在茶座见面,你也一起过来吧?既然是他有事情求助 于公司,你得做主啊。”。 关伟想了想,说:“你去就行了,把握分寸,看他提什么要求,能答应的就答 应,你觉得拿不稳的,明天我们再商量……再见。” 关伟刚合上电话,手机又响了。他连忙接听道:“喂?我是关伟……郭燕?… …” “……你家的房客,你好,陆重把圆圆放在我这儿就跑了,她跟你在一起吗? 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回来……” 关伟惊讶地说:“她没去找你吗?……” “……没有啊,我在店里等到她好晚也没见她来,现在带圆圆回我家了。不是 ……我和李军新租的房子。” 关伟着急地说:“你等着,我这就过去接圆圆。” 郭燕说:“那倒不用,因为我们没了电话,李军的手机也欠费停机了,我怕陆 童找不到我们着急……没有……陆童没开手机,我呼了她,也没回……” 关伟掏出笔,说:“把你家地址给我。……临海西路……3 村……5 号……我 马上就来,再见。” 关伟转身穿上衣服,对母女二人说:“我去接圆圆,很快回来。” 妙妙回过头,问道:“圆圆?为什么接圆圆来?心心叔叔和婶子呢?” 温静擦了擦眼里的泪花,对女儿说:“妙妙,别问那么多了,叫你爸快去。” 关伟急匆匆地出了门。 温静对妙妙说:“妙妙,饿了吧,咱们包饺子,行吗?” 妙妙说:“随便。” 温静拉开冰箱门,拿出一盘肉馅放进微波炉里化冻。妙妙走了过来,打开水龙 头,帮妈妈洗菜。温静和着面,眼里还闪着泪花,说:“把妈妈急死了你就不后悔 吗?就一点都不想妈妈吗?” 妙妙低头洗着菜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她对温静说:“妈妈,爸爸已经对我发 了死誓。” 温静听罢,惊讶地问道:“什么?” 妙妙看着温静,说:“爸爸用我的生命发誓,离开那个女人,回家跟我们一块 儿过。” 晚上,关伟按照郭燕给的地址找到了郭燕的家。他上前敲门,郭燕一见关伟,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啊,关大哥,你来了,请进来吧,屋子太小,我们先凑合着 住段时间就搬走,请进吧。” 关伟走了进去。圆圆一见关伟,扑上来,叫道:“大伯!” 关伟弯腰亲切地将圆圆抱起来,对着郭燕着急地说道:“我还有事要走,陆童 还是没有消息吗?” 郭燕说:“我给你打过电话后,和她联系上了,她说让我把圆圆给你送去。还 说,今晚她有事。她说,明天,她会与你联系的。” 关伟谢过郭燕,抱着圆圆出门了。圆圆说:“还有我的玩具熊和画笔没拿。” 郭燕拿出玩具熊和画笔递到关伟手上,圆圆这才向郭燕招手说“再见”。 关伟把圆圆放进车里,关上门,驱车往温泉花园驶去。圆圆坐在一旁,问道: “大伯,是去我爸爸那儿吗?我想我爸爸了。” 关伟哄着说:“现在,去大伯家,妙妙姐姐和大妈都在家里,我们一块儿玩一 晚上,好不好?” 圆圆笑着说:“好。 当关伟抱着圆圆推门走进客厅的时候,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放好了两排刚刚包好 的饺子。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温静一人独自包着饺子。 圆圆抱着玩具熊甜甜地叫道:“大妈!” 温静疼爱地将圆圆抱了起来,说:“圆圆,好久没来大妈家了吧?哟,这么大 的熊啊?” 圆圆稚嫩的声音格外响亮:“陆阿姨给我买的。” 温静迅速看了眼关伟。关伟换了拖鞋,扫了一眼客厅,问道:“妙妙呢?” 温静将圆圆放到沙发上,一边给她换上拖鞋一边说道:“那个叫小东的男孩子 来找她了,她下楼了。” 关伟一听就着急了,说:“什么?我怎么没看见他们啊?你让她去的?” 温静回身望着关伟,说:“你紧张什么?妙妙不会再跑了,肯定的。” 关伟往窗户跟前走,探出头紧张地往外看去,说:“你怎么能肯定?那男孩子 要是说服了她呢?” 这时,门铃响了,温静立刻走过关伟去开门。妙妙眼睛红红的,情绪也很低沉。 温静关上门,轻声问道:“他走了?” 妙妙点点头,说:“明天他就要回老家找他妈妈去。他妈妈是个重病人。妈妈, 明天我要去机场送小东。” 关伟长舒了一口气说:“爸爸开车送你们。” 妙妙听罢,脸上有了一丝笑容:“谢谢爸爸。” 圆圆已经打开了电视,并熟练地调出一个少儿频道,屏幕上正播一部卡通片。 关伟看了看圆圆,说:“我得去医院了。” 温静说:“吃了饺子再去吧?” 关伟说:“不吃了,我放心不下心心。” 温静立刻将一只保温筒端了过来,道:“给心心煲的汤。” 关伟感激地看了一眼温静,说:“体操心了。”他拎上保温筒匆匆出去。 关伟开着车往医院驶去,一路上,他不停地给陆童打电话,拨了好几次,却没 有人接听。他失望地合上电话。正巧这时手机响了,关伟急忙接听:“喂?曾勤… …” “关总,有好消息告诉你。晚上跟苟处长的谈话很有收获,他给我透露了标底 数……” 关伟听到这里,觉得意外,握着电话惊讶地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他提了别的要求吗?” “……条件是无偿地为他的弟弟设计装修歌舞厅,这个我觉得事儿不大,就答 应下来了……好……明天再说,再见。” 到了医院,关伟跳下车,提着保温筒快步走进观察室。路过医生办公室时,听 到身后有人叫自己,他驻步回头看去。给关心做手术的医生走了出来,说道:“你 怎么才来?你弟弟有好转了,下午睁开了眼,也能听懂我说的话了。” 关伟惊喜地说:“真的?!” 医生说:“看来保守治疗的方案是对的,接下来你要多陪他,多跟他说话或者 让他听音乐,帮助他尽快恢复。” 关伟点头说:“我知道了。”说完,转身向病房奔去。 推开病房的门,年轻的护工正守护在关心的身边。关伟急切地走到弟弟面前, 俯身轻声地呼唤着:“心心!心心!” 关心微微睁开眼睛,吃力地看着关伟。关伟立刻将床头圆圆画的“跟爸爸一起 坐小火车”的画放到了关心的眼前。关心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眼里渐渐湿润了。 关伟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他坐了下来,打开保温筒,细心地用吸管喂弟弟喝 汤。不大会儿,温静提着一个塑料饭盒走了进来。 关伟吃惊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 温静将饭盒放到床头柜上,接过关伟手里的保温筒和吸管,一边喂关心,一边 说:“”我吃过了。饺子还热着呢,快吃吧。“ 关伟走到床的另一边默默地打开饭盒吃饺子。看着专心喂关心的温静,关伟的 目光游离、神情忧虑。 温静给关伟喂完汤,又打来一盆温水,拧了一个湿毛巾给关心仔细地擦脸。门 开了,中年护工走了进来,说道:“关老师,我来接班了。” 关伟吃完了饭盒里的饺子,将空饭盒递给温静,说:“今晚我也陪床。阿静, 家里还有孩子,你回去吧。” 温静将饭盒和保温筒放进一个塑料袋,对关伟说道:“能出去跟我说几句话吗?” 关伟心里一怔,看了看温静,默默地点了点头。关伟跟着温静来到医院病房大 楼的平台上。 冬夜的晚上,星光灿烂。凭栏望去,海边城市万家灯火的夜景尽收眼底。 关伟和温静靠在扶栏上向远处看去。微风吹动着他们的头发。关伟侧过头问道 :“冷吗?” 温静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温静看着远处轻声地说:“听妙妙说,你对她发 了死誓。” 关伟望着更远处的大海,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温静克制着内心的激荡,转头凝视着关伟说:“别再委屈自己了,强扭的瓜不 甜,我已经下决心理智地接受你的选择。” 关伟有些意想不到,他转过头,看着温静。温静看着遥远的星空,感叹道: “记得在海边你对我吼着说,”我对你已经没有爱情,只有亲情,你必须面对这个 现实“。当时我感到天都塌下来了,我真的痛苦到快要发疯了,我恨你恨得要命, 同时也万念俱灰地想闹个鱼死网破。可后来的我越是想要报复你、拖着你,就越感 到绝望和悲哀。” 关伟看见温静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沉默了片刻,温静又轻声地说:“面对现实和面对自己都是痛苦的,我反复地 想着我们所走过的路,突然顿悟了你所说的亲情也是同样美好和珍贵的。如果亲情 仍然存在,这同样证明了我们曾经的情感没有白白地付出,这就够了。如果没有了 激情,就让我们做朋友吧。我同意尽快离婚。” 关伟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温静仰着头,看了看关伟,平静地说:“希望我在你的心目中还能留下一些好 的回忆。关伟,去找你想要的生活,我心甘情愿地退出了。”说罢,她忍住泪水转 身离去。 关伟百感交集地凝视着温静远去的背影。 晚上,陆童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该收拾的东西全部收拾完了,她环顾了 一下四周,看到床头柜上还摆着关伟和她亲密相拥的照片相框。她拿起相框看了看, 眼睛湿润了,脑海顿时回想起与关伟相识相爱的这些日子里所发生的一切。 她把相框放进旅行包里,轻轻将拉链拉好。这时,茶几上的电话铃响起,她惊 了一下,转头向电话看去。电话铃长时间地响着。陆童默默地站立着,一动不动。 铃声停了,屋子里安静极了。陆童再次环视了一下屋子,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再见了”。她心里有些酸楚,然后,打开门,拉着行李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