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幼儿园的门口,陆童独自站在自己的大行李箱前,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一个 老师领着圆圆走了出来。圆圆看见陆童,高兴地张着两手,边跑边叫:“陆阿姨!” 陆童一把将圆圆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脸。 圆圆搂着陆童的脖子,问:“陆阿姨,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来接我啊? 陆童疼爱地看着撒着娇搂紧自己脖子的圆圆说:“圆圆,阿姨要走了,是来跟 你告别的。” 圆圆睁着大眼睛问:“去哪儿啊?” “阿姨要去好远的地方。看,这是什么?”她将塑料袋里包装精致的画笔和画 纸拿出来送到圆圆面前。 圆圆拿到手上,惊叹道:“哇!真好看!这么多的彩笔,好久好久都画不完哪!” 陆童微笑地看着圆圆。 圆圆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阿姨,你等着。”她转身跑进教室里,又飞快地 跑出来,举着一张画跑到了陆童的面前,兴奋地说:“快看!” 陆童接过看去,只见一张白纸上,圆圆稚嫩的笔画出的是一个抹着红脸蛋的女 孩子。 圆圆仰着脸,问:“像吗?我画的陆阿姨。” 陆童笑了,再次将圆圆抱进怀里,说:“谢谢,阿姨会好好保存的。”她从口 袋里掏出一封信放在圆圆手里,说道:“阿姨交给你一个任务,下午大伯接你的时 候,你把这个给你大伯,好吗?” 圆圆听话地点了点头。 陆童说:“圆圆,阿姨走了。” 圆圆睁大眼睛有些难过地仰视着陆童说:“阿姨,你还来看我吗?” 陆童的眼睛湿润了,她努力地笑着,轻声道:“会的。” 城建局大楼前,关伟刚从停稳的车里下来,就看见曾勤从前面走过来。两人会 合后,关伟问:“陆童没去公司?”“ 曾勤摇头说:“没有啊!” 关伟低声问道:“标底数字1000万真的是那个苟处长亲口对你说的?” 曾勤看了看周围,低声说:“他没有直白地说出,我问跟我们竞标的那两家企 业经济势力如何,他随口说”实力跟你们相当,拿下不超过1000万贷款的工程项目 应该都是没有问题的。” 关伟看了看曾勤,说:“难道天上真的掉馅饼了?”他拨通了公司的电话: “喂?我是关伟。陆童来公司了没有?还没来啊?如果她到了,请她立刻给我电话。” 说着,二人就进了会场。 招标会场里,前排坐的是主持投标的领导。下面,是各竞标单位的代表。关伟 和曾勤坐了下来。主持投标的领导看了看手上的表,说道:“下面宣布进入今天最 后竞标资格的三家企业名称。” 关伟和曾勤神情严肃地看着主席台上的领导。 主持投标的领导把麦克风往下压了压,说:“宏达设计装饰工程公司、华美装 修公司、伟业设计装饰工程公司。这三家企业的技术标书由招标委员会专家组综合 评定,达到了设计技术和工程标准。接下来进行招标工作的最后一个项目,揭标底。 请公证员在黑板上亮出标底。” 关伟和曾勤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台上将要亮出的标底。 一名公正人员上台,在黑板上书写着:标底数:800 万。 台下一片啼嘘声,关伟和曾勤目瞪口呆。 关伟轻声地说:“怎么回事?” 曾勤惊慌而不解地向关伟看去。 主持投标的领导在另外两名公证员的监视下打开了三家企业的标底书。 领导宣布道:“下面宣布中标企业的名称:宏达设计装饰工程公司。” 会议室里立刻有中标人的欢呼声,其他的人神情各异地起身纷纷走向门口。 苟处长走过前排的关伟和曾勤等人,他鬼鬼地迅速扫了一眼关伟和曾勤。关伟 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会场,曾勤脸色惨白,跟了出来,又回头看了看苟 处长的背影。 关伟回到吉普车内握着方向盘,一动不动。他还没有从竞标失败的心清中缓过 神来。曾勤坐在一边,困惑万分。她哺哺地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伟脸色很难看,说:“他是招标领导,应该知道他的一句话分量有多大,他 可是让我这个小公司80万的前期投入全打了水漂啊。” 这时,曾勤的手机响了,曾勤立刻接听:“喂?……是我呼的您,我是伟业设 计装饰工程公司的曾勤。” 手机里传出苟处长傲慢的声音:“……有事吗?” 曾勤急切地说:“请您无论如何答应跟我们见一面……就在马路对面的四海茶 楼,我们现在就去那儿等您,一会儿见。” 寄宿学校门口,小东背着大行囊焦急地张望着。温静开的车到跟前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妙妙跑出来,说:“小东,快上来。” 车窗玻璃降下,温静握着方向盘对小东点了点头。小东礼貌地说:“阿姨好。” 到了机场停车场,小东和妙妙拿着行李下车。温静从车窗口探出头来对小东说 :“小伙子,一路平安。” 又对妙妙说:“我在这儿等你。” 看着妙妙和小东的背影,温静掏出手机拨通关伟的电话:“喂?是我。你那边 怎么样了?……” “……彻底完蛋了,我们让人结算计了……” “谁啊?谁会算计你呀?……” “市城建局工程招标办公室的苟处长……我们要问他一个清白…” 温静惊讶地轻喊一声:“苟处长?……” 机场大厅内,妙妙将小东送到了入关口二人驻足交谈。小东笑着说:“第一次 坐飞机,有点紧张。 妙妙问:“是那个胖子给你买的飞机票吗?” 小东点点头,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道:“不是,这钱全是我爸出的。胖田叔叔 交给我了一张存有几十万的卡,说是我爸爸供我将来上大学和生活用的。 妙妙惊讶地问:“什么?!几十万?你爸爸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 小东有些忧虑地说:“我也不知道。 妙妙抬头看了看大钟,对着小东说:“快到时间了,你必须提前进去换登机牌。 小东点了点头,将背囊扛在了身上,对妙妙微笑道:“再见。有空儿给我写信。 妙妙说:“我会的。一路平安,问你妈妈好。 小东伸出一只手掌,说:“再见。 妙妙也伸出一只手掌,迎击上去:“再见。 小东转身大步往里走去。 妙妙难过地目送着小东的背影,已经走进关内的小东回身对着妙妙挥了挥手, 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妙妙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候机楼处走去。刚走几步,她愣住了,只见陆童 穿着灰色风衣、戴着黑色墨镜、拉着大行李箱走进大厅,匆匆往人口处走去。 妙妙立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陆童。 陆童来到人口处,低头从随身背的包里取出机票和身份证,抬头时,陆童看到 了不远处站立的妙妙。 两人默默对视着。陆童摘去墨镜,看了妙妙一眼,淡淡地笑了笑,轻轻点了下 头,重新戴上墨镜转身向关内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妙妙转过脸,神情复杂地再次看了看机场大厅。只见行人或进或出,行色匆匆。 她好像体会出了什么似的,走出候机楼,往停车场走去。 进到温静的车里,妙妙脑海里还在翻腾昨天高架桥上,陆童与自己对视时的眼 神。妙妙觉得刚才看到陆童那眼神与昨天的完全不一样了,变得清澈明亮了,少了 那份说不出的感觉。 温静侧头,看了眼妙妙,微笑道:“发什么愣呢?” 妙妙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她想了想,对妈妈笑了笑,说道:“没事儿。” 温静对女儿微笑了一下,继续开着车。这时,手机响了,“喂?苟处长,你好, 我是温静……” “……温总,我的钱等好了,很快就可以给你的公司打过去……” “……我正要找你。你是不是刚刚主持完艺术中心工程的招标工作?……” “……是啊,忙得够呛,怎么了?……” “……没怎么,我想立刻见到你……对,马上。那好,半小时后我们在富丽华 酒店大堂见面,不见不散。” 温静合上电话,手握方向盘,注视着前方对女儿说:“我先送你回家,然后, 我去办一点事儿,办完了,我就回去。” 妙妙两眼看着前方的天空,点了点头。前方的天空中,一架起飞不久的飞机, 正在上升,银白色的机翼不时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关伟和曾勤从车上下来,走过马路,进到市建设局对面的四海茶楼的二楼临街 雅室。两人沏了一壶茶,坐了下来。曾勤不时到窗口了望。 不大一会儿,曾勤从窗口过来说:“他来了。” 楼梯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随后,门推开,苟处长一脸笑容地走了过来, 坐到关伟和曾勤对面,客气地说:“让你们久等了,招标会后还有不少扫尾工作要 做。 关伟和曾勤坐在对面冷冷地看着苟处长。 苟处长坐下,微笑地说:“你们急着找我有事吗? 关伟气愤地说:“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 苟处长一怔,勉强笑着说:“如果是为招标的事,我实在无能为力了,标底已 经揭了——” 曾勤问:“我想请你告诉我,昨晚你为什么向我透露标底1000万的数字? 苟处长收起笑容,问道:“什么1000万? 曾勤愤怒地说:“是你亲口对我说的,你想抵赖? 苟处长脸色变了,正色道:“请你注意用词好不好?我抵赖什么了?昨晚我可 是只跟你谈了请你们帮忙装修的事情,不想于没关系,装修公司多着呢——” 曾勤急了:“你太无耻了,是你暗示让我们无偿为你弟弟装修,又透出1000万 的数字,我才——” 关伟愤怒地说:“你身为领导,在招标工作上耍手腕,我们非去纪委告你不可。 苟处长站了起来,义正词严地说:“我为什么要给你透露标底数字?那是犯法 的啊,我疯了吗?无偿为我弟弟装修?你们真想对我行贿,我还不敢要呢!告我? 告我什么?凭什么告我?叫我来是想威胁我?对不起,对你们这种小儿科的做法我 只能回报一笑。再见!我很忙。”脱罢,他微笑着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转身 要走。 关伟忍无可忍,起身一把抓住了苟处长的衣服领子,愤怒地叫道:“你给我说 清楚,为什么要害我?! 苟处长大声嚷道:“干什么你?!你想打人啊? 关伟两眼喷火,怒不可遏:“我打死你! 曾勤慌忙抓住了关伟已经挥起的拳头,叫道:“关总! 苟处长拼命地挣扎着:“你这样做,我可以告你的,你陷害殴打招标领导,我 可以告你的! 关伟再次抡起拳头,说:“告你个头!”,随后,“呼”地一下,拳头打向苟 处长的眼睛。 苟处长嚎叫着躺倒在身后的桌子上,对着关伟嚷道:“你等着,我要向公安机 关告你! 曾勤拼命地拉着关伟向外走去。关伟回身对着苟处长叫道:“我等着!你去告 吧!没打死你算是便宜的! 苟处长气急败坏地捂着脸,看着关伟离去。 关伟开着车离开城建局,曾勤坐在一边。关伟脸色铁青地说:“我怀疑他是接 受了那家中标单位的贿赂,故意害我们。 曾勤着急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抓不到证据啊。”她停顿了一下,难过 地说:“关总,都是我的错,轻信了这个畜生的鬼话。 关伟看了一眼痛苦中的曾勤,缓和了一下神色,安慰道:“这事儿我们谁也无 法预料,你也别难过,回去好好休息。送完你,我去接我弟弟的孩子。 圆圆看到了关伟,大声地叫着:“大伯! 关伟上前抱起圆圆亲了亲,向吉普车走去。圆圆将手里抱着的大画笔盒一边给 关伟看,一边说:“大伯,你看,陆阿姨给我买的。 关伟惊讶地停住了脚步,问道:“陆阿姨来过了?她人呢?” 圆圆说:“定了好久了。 关伟问道:“走了?她说去哪儿了吗?” 圆圆说:“阿姨说去好远好远的地方了。这是陆阿姨给你的。” 关伟立刻将圆圆放到地上,迅速撕开信封,取出一封信,神色紧张地看了下去。 信中写到:“关伟:我走了。我下决心放弃这份短暂而复杂的感情。回忆起跟你相 识相爱的日子,我忍不住哭了。就像歌里唱的,爱是说不清谁对谁错的,可我还是 觉得自己应该离开,我手腕上的伤疤,对你来说一定是个谜,可你从没问过我,这 正是你性格中让我喜欢和尊重的地方。现在我告诉你这里面的故事。他是我的初恋, 我们一直很幸福地相处,直到我怀孕的那天。 那天,他很高兴,想为此而立刻结婚,而我很矛盾,想尽快出国深造。激烈的 争吵之后由于我的过错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这是无法弥补的裂痕,他嘴上安慰我, 却独自喝了很多的酒。后来,酒后开车的他永远离开了我。 遇见你是一种偶然,也是天命,我在你身上找到了他的影子来释放我的爱和激 情。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要寻找一种归宿感的原因所在。也许是为了赎罪?更多的是 为了自己寻找一个情感的避风港。可我错了,我的渴望并非你的所求。也许是我太 自私,于是就怨恨你不能给我承诺。你的犹疑激怒了我,同时也让我清醒了许多。 是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我也因此为自己身为第三者的角色找到了 借口。可我分明从你的神情中一次次地感到了你对妻子目光的留恋和难以割舍的被 动,我不懂得你们之间的故事,可这的确极大地伤害了我,也让我感悟到我跟你的 结合是一种过错。还是那句歌词写得好:爱是没有谁对谁错。可爱真的是一个难解 的迷,缘分是一种难懂的游戏。对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我丝毫不感到后悔,但愿岁 月的流逝能够慢慢冲淡我们曾经美好的回忆。离别是痛苦的,如果我的退出没有能 够换得你对家庭幸福的回归,那么我所做出的选择就是无谓的了。“ 关伟看完信,慢慢地把信装进信封,看着信封发呆。圆圆轻轻地拉了拉关伟的 衣服,仰着脸问道:“大伯,我们走吧,我们去哪儿呀?” 关伟回过神来,抱起圆圆,说:“好孩子,咱们去看你爸爸。” 圆圆拍着手,叫了起来:“爸爸,我要去看爸爸,我要去看爸爸唆。” 关伟领着圆圆走进医院大楼,往病房走去。推开病房的门,圆圆立刻看到了床 上躺着的爸爸,她开心地奔了过去,大声喊着:“爸爸!爸爸!” 关心看见圆圆,眼神一亮,吃力地想说话。 关伟走过去,说:“心心,你别动。我抱圆圆来跟你说话。”关伟将圆圆抱到 关心面前的椅子上坐好,对圆圆轻声道:“圆圆,爸爸身体不好,你别碰着爸爸。 医生说了,要想要爸爸身体快好,就要多跟爸爸讲话,让爸爸听音乐。你给爸爸讲 故事,小声唱歌也可以,就是不能碰爸爸。” 圆圆看了看爸爸满头缠着的纱布,又看了看关伟,最后,听话地点了点头,对 着爸爸小声地说:“爸爸,我给你讲故事吧?从前,在一条小河边…… 关心闭上眼睛听着,嘴角泛起微微的笑容。 关伟默默地看着父女二人,自己推门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吸了起来。 病房内,圆圆认真地给爸爸讲完了放事,趴到关心的脸前,轻声地说:“爸爸, 我摸摸你行吗?” 关心睁开眼看着圆圆,眼里闪着泪花。圆圆小心地用手轻轻地抚摩爸爸的脸。 富丽华饭店大堂内,悠扬的钢琴曲轻柔回荡,一个戴眼镜的男子坐在钢琴前, 沉迷地弹奏着李斯特的《爱之梦》。 温静神情严肃地走进大堂的茶座,寻找着什么人。苟处长从茶座里直起身子向 这边招手。温静走了过去。二人落座,苟处长一脸讨好的笑意,说:“温总,我知 道您着急,可也得给我点时间打款啊。 温静摆摆手说:“我来不是催你打款的,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苟处长鸡啄米似地点着头,说:“您说,您说。” 温静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害关伟?” 苟处长睁大眼睛,大吃一惊地问道:“关伟?你认识他?” 温静平静地说:“他是我丈夫。” 苟处长张大嘴巴,惊叹了一声:“啊?!关伟是你丈夫?” 温静低沉着声音,问道:“你设套让他投标失败是为了什么?” 苟处长的手哆嗦了一下,脸色大变地说:“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温静冷笑一声,说道:“少装傻,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在艺术中心工程投 标上面做了手脚。关伟投标的惨败和你几十万巨款的筹得应该有所关联吧?” 苟处长脸色刹时惨白,说:“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 温静厉声说道:“我可警告你,我的手里牢牢地抓着你贪污受贿的证据。” 苟处长乱了方寸,惊慌失措地问道:“你,你想怎么办?” 温静压低了嗓门,说:“我想告你!” 苟处长快要崩溃了,脸色惨白地哀求道:“别!千万别!我求求你了。” 温静盯着对方的眼睛冷冷地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拿了中标单位的 行贿款来填补我那笔呆账?” 苟处长完全瘫软了,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 温静低声说道:“我要你用最短的时间把艺术中心招标工作的失误修正过来。 否则,我会把与你交谈过的录音和掌握在我手里你贪污的铁证一起交到纪委。” 苟处长脸色蜡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曾勤开门进屋,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她还没有从竞标失败的痛 苦中恢复过来。她本想将这件事办好,投入了很大的精力,然而,得到的却是沉重 的失败。 她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使自己清醒一些。她揉了一会儿,伸出手,按下留言 电话。 “小勤,《留学生》摄制组的导演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你接受了他们的采访。 我大高兴了。离婚的事我不想很快答复你,我需要时间跟你沟通。如果可能,今晚 给我一个电话,或者明天去公司发一份传真给我,就想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手写 的字。我很孤独,很想你。” 曾勤默默地听完电话,她猛地起身,拿起电话。曾勤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 “是我,李强——我今天很难过,我把公司的工程毁了,我想跟你说我真的好累。 我要你回家,我要你在我身边,学历。钱、房子和车我一样都不在乎,我就想要你 回家,我要你回家!”泪珠大颗大颗地从曾勤的眼里流淌出来。 拘留所的探视房内,梁永菲面对着律师,坐在椅子上,神志恍惚不停地念叨: “他撒谎,他不能那样,他撒谎,他不能那样。” 赵律师看着梁永菲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丈夫清醒了很多,医生说有希 望在短时间内恢复。” 梁永菲的眼睛渐渐湿润了,双手合十,念叨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赵律师接着说:“还有,那笔50万的款子公安部门已经立案侦察。为了一个星 期以后的开庭审理,法院同意为夏忠浩、关心和你的女儿进行DNA 测试。” 一周后,温静和关伟走进法院审判厅内,看到圆圆酒楼的六子和部分职工,以 及胖田等人的熟悉面孔已经出现在旁听席上。温静和关伟找空位置坐了下来。这时, 公诉人、辩护人和书记员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侧门被推开,审判长和两名审判员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走到审判席前。全场 立刻肃静下来,并全体起立。审判长和两名审判员同时坐下,脱帽。 三顶帽子齐刷刷地放在桌子上。 审判长大声宣布:“现在开庭。传被告人夏忠浩和梁永菲到庭。” 法庭的侧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关伟和温静等人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面如死灰 的梁永菲和夏忠浩先后被押进法庭,站在了被告席上。 审判长问道:“被告人姓名、年龄、职业。” 夏忠浩木然地说:“夏忠浩。42岁。画家。” 梁永菲目光仇恨而阴冷地看向夏忠浩。 公诉人站起来,说:“根据犯罪现场的勘察和两名被告的供词,有力地证明了 被告人夏忠浩和梁永菲的通奸行为及其对受害人的故意伤害罪行。被告夏忠浩在案 发后逃离现场,罪加一等。而被告梁永菲在明知道被告夏忠浩明显犯有故意伤害罪 的情况下,包庇掩护其罪行,欺骗执法人员,除伤害罪以外还犯有严重的包庇罪行。 公诉人请求法庭对被告人给予严厉的判决。” 审判长问:“辩护人对上述证据有无异议?” 赵律师站起来,说:“有。根据受害人的哥哥关伟以及受害人酒店的职工王虎 的证词,首先排除了两名当事人蓄谋杀人的嫌疑,同时,在案发后当事人能够积极 主动地叫来救护车,请法庭考虑以上事实。” 审判长说:“关于被告梁永菲伤害受害人,致使其脑颅严重损伤,并同时犯有 包庇罪,辩护人对上述罪名有无异议?” 辩护人说:“有!根据被告梁永菲过去的证词,承认是她自己将受害人关心失 手推向暖气片,致使受害人重伤昏迷。可一个星期前,她突然翻供,声明是自己为 了替夏忠浩减轻罪责而做的供词,她说将受害人关心推向暖气片的不是自己,而是 夏忠浩。” 夏忠浩惊恐地看着身边神情严肃的梁永菲。梁永菲也回敬他阴冷的目光。 公诉人大声说:“公诉人抗议,此翻供没有证据。” 审判长问:“辩护人能出示有力的证据吗?” 辩护人从容答道:“能。” 梁永菲惊讶地向辩护人看去。关伟和温静等人也紧张地看着辩护人。只见辩护 人拿起一页纸,说:“我请法庭宣读受害人关心在回答公安机关对其询问时所做的 证言。 审判长说:“同意。请书记员宣读刑事询问笔录。 书记员拿过这页纸,念道:“问:案发当时,是谁将你推向暖气片,致使你的 后脑勺严重撞伤的?答:在我与夏忠浩的打斗过程中,梁永菲始终在一边劝解,并 未对我动手,我郑重向执法人员作证,是夏忠浩亲手将我推向暖气片的。 场内一片哗然。 梁永菲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夏忠浩则面如死灰地低下了头。 审判员说:“另外,根据案情审理的需要,经法庭同意,同时对梁永菲之女关 圆圆、关心以及夏忠浩做了DNA 测试,测试的结果,关圆圆为受害人关心之女。 梁永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万分意外。她百感交集,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审判厅内,各项程序—一进行着。最后,审判长站了起来,说:“本法庭正式 宣判,判处被告人夏忠浩有期徒刑7 年,判处被告人梁永菲劳动教养3 年。当厅执 行。 审判结束后,温静和关伟随着人流一起走出了法院。温静问关伟是不是直接去 医院将法院审判的情况告诉关心。关伟点点头。温静说:“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关心。 关伟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他们向停车场走去。关伟关切地问:“你最近怎么 样,工作忙吗?” 温静点点头,说:“还好。你呢?” 关伟叹了一口气,说:“投标失败以后,公司真是一团糟。 温静看了看天上明媚的阳光,深深呼出一口气,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的 命好。” 关伟听了这话,有些不解,看了温静一眼。温静换了一个话题,说:“再过一 个星期,就要过春节了,我想带妙妙一起回我妈那儿。你怎么过节?”“ 关伟摇摇头,说:“我只能陪心心和圆圆在医院里过节了。”他们来到车前, 关伟为温静打开车门。 到了医院,关伟和温静一块儿走进医院大楼。一进里面,他们看到妙妙拎着保 温筒和饭盒在前面走着。关伟喊了一声,妙妙回头停住了。关伟和温静走了过去。 妙妙说:“我只把给叔叔和圆圆的饭菜送来了,没准备你们的。” 温静和关伟笑了笑,说没关系。走到病房门前,关伟小声地对温静说,如果关 心不提,就不说法庭上的事。温静会意地点头。 妙妙推开病房门,三人走了进去。关心正在和圆圆玩游戏。关心笑着说:“妙 妙,又给叔叔送饭来了?” 妙妙得意地说:“尝尝我的乌鸡汤吧。”说罢,她准备喂关心喝汤。 关心说:“给叔叔吧,我能自己吃了。” 温静笑着摸了摸圆圆的头说:“你为什么不去幼儿园?” 关伟解释说:“我想心心能天天看着圆圆,心情会好,恢复得会更快。”“ 关心说:“我哥哥这段时间可是为我的事儿累着了。 温静点了点头,看了看关伟,心疼地说:“是瘦多了。” 话音刚落,关伟的手机响了。关伟连忙接听道:“是我,曾勤啊电话里,传出 曾勤激动的声音:”关总,告诉你个意外的消息。刚才招标办公室来电话,说艺术 中心的工程投标工作有重大失误,通知我们几家投标单位重新投标,明天一早去城 建局开会,你赶快回来,我们商量一下……“ 关伟惊讶地说:“……真的?重新投标,你没弄错吧?……好,我马上来。” “关伟挂上电话,喜形于色。 温静接过关心递过来的保温筒,微笑着对关伟说:“你带妙妙去下面炒几个菜 上来吧?” 关伟伸伸胳膊,说:“是有点饿了,走,妙妙。”他拉着妙妙轻松地走去。 病房内,温静拿勺给圆圆喝汤。圆圆喝了一口,说:“真好喝呀,好久没喝这 么香的汤了。” 温静笑了:“你大伯是不是虐待你了,连好喝的汤都不给你做?” 圆圆说:“大伯做的饭好难吃,一点咸味都没有。” 关心笑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大伯白疼你一场了。” 圆圆撅着小嘴说:“大妈做的饭好吃!不过爸爸做的饭最好吃,比全世界所有 人做的饭都好吃。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温静迅速地看了眼关心。关心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嫂子,判了? 温静点了点头,轻声地说:“判了。还好,3 年劳教。” 关心长舒了一口气,对女儿说:“圆圆,等爸爸身体好了,一定带你去看妈妈。” 温静看着关心,又望望圆圆,眼睛湿润了。 关伟问:“谈什么?” 妙妙看了一眼关伟,说:“她说同意跟你离婚。爸爸,你怎么想?” 关伟苦笑了一下,没吭声。妙妙继续问道:“就是离婚了,我们也还是一家人。 妈妈说了,就是离婚了,如果你愿意,周末也可以回家跟我和妈妈一起吃饭,一起 去打保龄球。” 关伟看了女儿一眼,苦涩地笑了。 妙妙挽起爸爸的胳膊,撒娇地靠在爸爸身上,难过地说道:“妈妈说她要你接 着自己的想法生活,可我真的舍不得你走。” 关伟问道:“走?我去哪儿啊?” 妙妙停住脚步,担心地间道:“她走了对吗?” 关伟无语。 妙妙又问:“爸爸,你迟早会去找她的对吗?” 关伟看了看女儿充满疑问的神情,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他前后看了看,拉着妙 妙走向一家饭馆,岔开话题道:“走,去点两个好吃的菜,爸爸饿了。” 伟业设计装饰工程公司里,曾勤拿着一份备忘录,嘱咐小赵道:“重新打印标 书,陆童做的效果图在电脑里,你也负责把它调出来,打出一套。” 老邓正忙着手里的活儿。他感叹道:“看来艺术中心的工程又有希望了,可惜 陆童辞职走了,要不,最开心的肯定是她。” 曾勤点着头说:“她昨天来过电话,我接的,说是在北京找到了新工作。” 老邓惊讶地抬起头说:“是吗?” 秘书小姐走到曾勤身边,小声对曾勤说:“曾总,快回你办公室,有人在那儿 等你呢。” 曾勤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门,她看到窗口,一个高大的男子背身站在 窗口。听到响动,他回身看过来。曾勤惊喜万分地叫了起来:“李强!” 曾勤带着李强在自己新装修的屋子里走着。李强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住 地感叹着。李强走到床边,刚要坐下,又急忙站起来。曾勤笑道:“这是你的家, 你可以随便躺。” 李强坐了下来,看着曾勤说:“这可比咱以前住的屋子阔气多了。” 曾勤眼里闪着泪花,坐了下来,说:“没有你,房子再大再漂亮我也不会高兴。 真的,就是我们再回到原来那破房子里,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我什么抱怨都不会 再有了。真的,我再也不让你走了。告诉我,说真话,真的为了我不要那博士学位 了?” 李强由衷地说:“没了你,那博士学位对我还有什么用。找个好工作,一起过 日子才是真的。” 曾勤紧紧地抱住李强,泪水夺眶而出。 这时,门铃响了启勤跳起来迅速擦掉泪水,跑过去开门。谭超怀抱鲜花走了进 来。曾勤开心地大叫着,将鲜花接过来。李强走了过来,跟谭超热情地握手,说: “你是谭超吧?老听曾勤提起你。” 曾勤得意地对谭超说道:“怎么样?我说我老公早晚会回来的吧?” 谭超笑道:“瞧你美的,脸上的褶子都快成盛开的菊花了。” 曾勤嗔笑道:“去你的,敢在我老公面前这么损我,找打啊你!” 李强笑着说:“你们待着,我去做饭。我在日本的小餐馆里打了5 年的工,得 让你们欣赏一下我的手艺,不然,岂不是让我白白受苦了吗?!”说完,他转身走 进厨房里。 谭超坐了下来,对曾勤说:“我来跟你们告别的,决定去北京闯闯。” 曾勤惊奇地问:“你真的要去北京?” 谭超点点头,说:“是啊,我已经联系了去那儿的一家大公司应聘。” 曾勤诡秘地笑道:“要不要一个人的电话?” 谭超问:“谁的电话?” 曾勤说:“猜,你一定猜得着。” 谭超问道:“陆童?” 曾勤点点头:“对啊,看你美的,想不想要她的电话啊?” 谭超憨笑道:“天助我也。” 一个星期后,温静和周永康一同从绿色食品公司的大楼走了出来。他们向大街 上看了看,街道两旁,张灯结彩。有些商家还在门外挂上喜庆的春联和大红灯宠, 一派过春节前的欢乐气氛。周永康感叹道:“到现在你还在工作,辛苦了。” 温静说:“你也是一样的啊。春节过后生意会更忙,从老家回来,我还要去澳 洲谈一笔投资生意。” 周永康问:“几点的飞机?” 温静说:“6 点的。” 周永康看了看表,说:“哟,时间不多了,我送你回家取行李,然后送你去机 场。” 温静说:“不用了,关伟去接了妙妙直接过来接我去机场。我们约了在城市广 场前碰面,我走过去就行。” 周永康说:“那好,我陪你走过去吧。” 两人往城市广场的方向走去。远远看去,城市广场内,天空中有两只巨大的红 色气球在飞舞,挂在气球上随风飘荡的条幅上写着“欢度春节”四个大字。成群的 鸽子不时在广场上飞起落下,行人悠闲地散着步。 周永康边走边问:“你又为他做了件好事,应该说是大事。” 温静笑道:“这是天意。” 周永康说:“你逼得那苟处长自首了,可自己却背上了那笔呆账。” 温静平静地说:“我情愿这么做的,钱可以挣,好的心情可买不来。” 周永康问道:“这件事关伟知道吗?” 温静摇摇头说:“何必告诉他呢。” 周永康笑道:“你很大气,像个成熟的大男人。” 温静苦笑道:“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小鸟依人的女人,靠眼泪和无理取闹来平衡 自我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周永康间:“你真的准备离婚?” 温静说:“我给他自由。” 周永康笑着问:“心甘情愿吗?” 温静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周永康说道:“《慧眼禅心》里有一段以”逆境“为题的话说:有只鸟儿每天 栖息在荒原中的一棵枯树上。一天,一阵狂风刮倒了这棵枯树,可怜的乌儿只好飞 到百里以外,另觅栖身之处—一那是一座结满了累累果实的树林。这让我顿悟到, 枯树一天不倒下来,鸟儿怎肯放弃栖息之处而高飞远翔?更别说寻获佳林美果了。” 温静立刻品出他这番话的含义,沉着地说:“就怕那佳林美果不是为我所生、 为我所适,我只相信缘分和真实的感情。” 周永康有些失望,仍做努力,问道:“你还相信感情吗?” 温静点点头说:“我相信。” 周永康又问:“孤独的时候怎么办?” 温静说:“人的本质都是孤独的,哪怕你找到一个最心爱的人,他也不能陪你 到最后一天,而且你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思想都跟他对位到分毫不差。” 周永康摇了摇头,换一个角度说:“阿静,你说过从一而终是大多数女人的天 性,那么,在经过了那么多的痛苦以后,你对情感生活的概念是什么呢?” 温静的眼睛湿润了,沉默良久,她由衷地轻声说道:“如果两相情愿,从一而 终是快乐的。” 身后响起了车的喇叭声,两人回头看去,关伟的吉普车停在路边。关伟将车窗 摇下,对周永康礼貌地点了点头。周永康也对关伟点头致意,并转身对温静道: “一路平安。” 温静上车,周永康一直目送着吉普车远去,眼里透出一种复杂的神情,那神情 里包含有无尽的失望、无奈、惋惜和惆怅。 机场大厅内,一家三口拉着行李箱走进大厅门:温静到旁边的窗口去买机场建 设费。关伟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交到女儿手里,让她到飞机起飞后,交到妈 妈手里。妙妙点头,将信封放进口袋。温静从后面匆匆走了过来,拉起行李箱对关 伟说道:“今天过除夕,别忘了买几个好吃的菜跟心心和圆圆好好过节,我们走了。” 妙妙兴奋地说:“我跟妈妈会给你电话。” 关伟笑着点了点头,站在人口处,默默地目送着母女二人离去。 飞机从跑道上起飞,直刺蓝天。飞机上,妙妙与妈妈并排坐着。空姐推着饮料 过来了,妙妙将信封交给妈妈,说:“爸爸让我上了飞机以后再交给你。” 温静奇怪地接过,撕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彩色的画来,她诧异地低头看去, 上面画着两只大猴子牵着一只小猴子的手奔跑在沙滩上,画的上方写着那句只有他 们一家人才知道的暗语—一“咕卿咕卿”。 温静的眼睛潮湿了,她抬起头来,百感交集地将头靠在了椅背上,两行热泪从 闭着的双眼里流了出来。 除夕之夜的黄昏,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是吃年夜饭的时候了。街上行人稀 少,关伟的车缓慢地行驶,而后停靠在路边。他下车走到一个临街的店铺,买了盒 烟,抽出一支,掏出打火机点燃烟,猛吸了一口。这时,他看到马路对面,一对拎 着节日礼品的青年夫妇带着自己的小女儿在路边打车。一辆辆的车子在他们面前飞 驰而过,没有停下来的。 关伟默默地看着对面的三口人,将抽了几口的烟掐灭,走进自己的车子,调过 车头,向马路边上那三口人开去。到了跟前,关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说:“打不到 出租车吧?我送你们吧?” 丈夫警惕地看着关伟说:“我们不打黑的。” 关伟笑道:“这不是黑的,你们看我像坏人吗?” 妻子笑了,用胳膊碰了碰丈夫小声说:“爸妈和哥哥嫂子他们都等急了,上吧?” 丈夫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与妻子和孩子一块儿上了关伟的车。那男人告诉了 关伟他们家的地址,然后客气地间道:“您家在本地吗?” 关伟点了点头:“在本地。” 妻子和丈夫对视了一下。他们中间的女儿叫道:“妈妈,给奶奶买松仁蛋糕了 吗?” 妈妈摸着女儿的头说:“你说呢?妈妈每年都买,今年怎么会忘了呀?” 爸爸小声地问妈妈:“你给妈包了多少钱?” 妈妈说:“放心,比去年的还多。” 爸爸满意地点了点头。 女儿侧过头问:“对了,爸爸,你给妈妈买礼物了吗?” 爸爸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坏了,真给忘了。” 女儿着急地说:“又忘了,去年你就忘了,妈妈已经给你买了皮鞋。你说怎么 罚?跪搓板吧。” 三口人“咯咯”她乐着。 关伟的车停在一个小区的门前,一家三口快乐地下了车,热情地向关伟挥手致 谢。小女孩的妈妈弯腰对着窗口里的关伟说:“谢谢您送我们,祝您全家春节快乐, 一切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