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裕庚给予方地无微不至的关心(2)
顾医生这才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开心的大男孩。
方地想,医院里太需要多一些像顾医生这样的大夫了。病人本来就够痛苦的了,如
果再面对一个满脸阶级斗争的医生,岂不连活路都没有了。
方地可以出院了。蓝青儿早早就来了。她在给方地梳头。她说右侧被剪去的那
一块已经长出不少头发了,基本不会影响到整体形象。这时,何小荷进来了,她神
秘地看了方地一眼。
“说,有什么事?”
经方地这么一问,何小荷立刻小声说道:“衣子逊出现了。”
方地的心“咯噔”一下。“是不是你找他的?”
“我先声明:刚开始我是找过他,但没找着。后来也就没再找过。昨晚他跑到
我家去敲门,说他都等了你好几个晚上了。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听他的口气很着急。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呀?反正我连门都没给他开,也没敢多说什么。只告诉他你被
车撞了,住院呢。但没说是哪家医院。你自己看着办吧。”
方地心想,他出现也好,该跟他把话说清楚了。
鲁裕庚办完出院手续后,几个人开始讨论方地出院后住哪儿的问题。蓝青儿说
住她妈家,让她妈照顾。何小荷说就在她酒店住,有吃有喝的方便。鲁裕庚觉得还
是去他家,和鲁佳妮正好是个伴儿。再说,他侍候病人有经验。方地说,她哪儿都
不想去,她回自己家。鲁裕庚一听就急了,他的脸都涨红了。他说那怎么行呢?走
路一瘸一拐的不说,最主要的是脑子不行啊,那可是脑震荡啊!弄不好说晕就能晕
过去。他还举了一个例子,说他的一个朋友就是在一次车祸中造成了脑震荡。现在
都一年多了,还动不动说晕倒就晕倒了呢。就在几天前,他在市医院附近出车的时
候,恰巧碰到他躺在医院门口。要不是他及时把他送到医院抢救,指不定会出现什
么严重后果呢。人命关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蓝青儿见鲁裕庚这么激动,就把方地拉到一边,笑嘻嘻地悄悄对她说:“三百
方子,看出来了吗?你这个小姨夫对你的感情似乎有点‘超’了。”
方地莫名其妙地看着蓝青儿,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
“青儿,你能不能不开这种玩笑?他是我姨夫!”
“姨夫怎么了?他的妻子是你姨,你姨跟你妈妈才有血缘关系呢。你是你妈的
女儿,跟你姨夫什么关系也没有啊。再说了,你这个小姨夫鲁裕庚的妻子跟你的母
亲不是也没有任何关系吗?我说得对吧?”
“对。那又怎么样?”方地刮着蓝青儿的脸,嗔怪道:“你整天就知道琢磨这
些乱七八糟的事。拜托你,别再闹了!”
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方地对大家说让她试试,如果真的不行,她就听
他们的。这样决定之后,大家就一起下楼来了。顾医生把他们送出了大门。鲁裕庚
的车已经开出去好远了,方地仍能看到顾医生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她再次把头伸
出来朝他挥手告别。
实际上,方地也不是想回自己家。她没告诉任何人,就在当天晚上打车去了百
山姐姐家。
衣子逊在方地家住了好几个晚上也没等到方地,只好再来找何小荷。他安排小
荷吃饭、喝酒。对小荷倾诉了他对方地的一片痴情。小荷被他感动了,答应他一定
要帮他找到方地。这样,何小荷就跟衣子逊一起开始寻找方地。何小荷认为,方地
头上还缠着白绷带,走路也一瘸一拐的,肯定没出这个城市。于是,她首先给蓝青
儿打了电话。蓝青儿听说方地没在家,一点也没表现出惊讶来。她说方地肯定在鲁
裕庚那里。何小荷把蓝青儿的话告诉了衣子逊。衣子逊一听就骂上了。他说,他早
就看那个鲁裕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要是把方地弄到他家,那他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还说,如果方地真的在他家,他绝对饶不了他,非扁他一顿不可。
鲁裕庚一听何小荷说方地没在她自己家,马上就慌了神。他问何小荷方地是不
是跟衣子逊在一起,还叫她立刻给衣子逊打个电话问问。不管是不是,都要赶快告
诉他。衣子逊一开始还怀疑鲁裕庚是装的。他又叫何小荷往鲁裕庚家里打个电话,
鲁佳妮说就她自己在家呢,她爸爸出车了。衣子逊这才相信方地确实没在鲁裕庚那。
衣子逊又带着何小荷去邱一山他妈家,他觉得方地说不定会去那。他的车刚到楼下,
正好看见邱上上从楼里出来。何小荷赶忙从车里下来,问邱上上他妈妈是不是在楼
上。邱上上已经看见车里坐着的衣子逊了,他都讨厌死他了。一想起他动手打妈妈
的情景,他就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倒,再往他的肚子上踹几脚。于是,他对小荷说他
都好几天没看见妈妈了。不知道她在哪儿。还说,他急着去小卖店买东西,没功夫
跟她说太多。其实,邱上上知道妈妈在哪儿,就是不想告诉他们。
方地可能去的这几个地方都没有。那她还会去哪儿呢?衣子逊左思右想。他决
定去各个宾馆找一下。他们挨个查看,就连小旅店都找遍了。折腾了两三天,还是
没找到方地。最后,他不得不考虑到方地的娘家。本来他认为,凭方地的性格,发
生这样的事,她是不会叫家里人知道的。尤其是她母亲。她不会忍心叫他们跟着她
操心。可现在看来,除了百山,她不可能在别的地方。
方地之所以决定去找姐姐,她也是经过认真考虑的。她觉得她不能再跟衣子逊
处下去了,可又担心衣子逊不同意,进而缠着她。她现在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跟他纠
缠下去。她想等到她的病情好一点再跟他说。
方云见到妹妹这个样子,可把她吓坏了。她请了半个月的假,专门在家照看方
地。她的家就在医院附近,方地每隔一天要去换一次头上的纱布。医生往下摘纱布
的时候最疼。伤口周围的头发上都是凝固的血块,纱布跟伤口粘连在一起,往下一
拿,就会带下一块痂。每次换纱布的时候,她都疼得使劲握着姐姐的手。换腿上药
的时候更疼。由于擦下去一块肉,里边的肉芽开始慢慢生长,痒得不得了,又不能
碰它。外面的肉皮又往一起聚合。走路的时候,腿就得弯着,否则,一直腿就会把
肉皮撑开,血就会流出来。上了药之后,紧绷着的肉皮又杀得慌。胳膊的两侧也是
这样,不敢把它们伸直。浑身都是这样的伤口。怎么躺着都疼。尤其是头部。方地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但她一声也不哭,就是忍着。方云倒是常常会心疼得直流眼泪。
方云的丈夫李继民给方地买回来很多健脑方面的补品。他一再叮嘱方云别问方
地太多的事,这样会加重她脑子的负担。其实,从见到方地的那一刻起,方云就没
问过方地是怎么回事。她觉得不管是怎么一回事,叫方地回忆这些,都会使她很痛
苦。尤其方地自己对此事只字不提。她只能变着法的给方地做吃的。煲各种各样的
汤给她喝。方地吃什么都没味儿,好像她的味觉失灵了。有生以来,她第一次知道
了什么叫“食之无味”。尽管如此,她还是照吃不误。因为她不能叫姐姐因为这事
再替她操心。
每过一天,方地都觉得度日如年。她总是像个小傻子似的站在阳台上往窗外看。
目光呆滞,愁容满面。她穿一套方云新给她买的睡衣裤。她来的时候穿的是一条牛
仔裙,上面满是血渍。这是她平时最喜欢穿的裙子。这条裙子还是邱一山去广州出
差回来给她买的。两侧开叉的旗袍式,无袖,束腰,立领,领口下面是V 字型。出
事的时候,她穿的就是这条裙子。顾医生还笑着对方地说,多亏她穿的是这种厚厚
的牛仔裙。否则,那种纱料的衣服就会使她浑身伤得更重了。由于裙子的左肩被刮
开了,肇事司机的母亲去看望她的时候,帮她把刮破的地方重新补好了。那位母亲
的手工活做得非常好,缝上之后,根本看不清曾有刮破的痕迹。当时,那位母亲还
拉着方地的手说,等她出院以后,她陪她上街再去买一条一模一样的回来。这是几
年前买的,而且又不是在本市,到哪儿能买得来跟它一模一样的呢?但方地没说这
些,只是笑着说了声“谢谢”。在她住院期间,何小荷一再要求她把这条裙子脱下
来,她好拿家洗一洗,可方地就是没同意。因为必须得从头上才能把它脱下来,她
怕碰到头上的伤,她会疼得受不了。
衣子逊没好意思亲自给方云打电话,他叫何小荷打。方云认识何小荷,知道她
跟方地很要好。她一听是小荷打听方地是不是在她这,她就立刻意识到有问题。她
不知道方地在这,只能说明方地是不想让她知道。于是,她就对小荷说方地没来。
从何小荷跟方云的对话中,衣子逊推测到方地肯定在方云家。否则,方云不可能这
么平静,而且都没问小荷为什么会把电话打到她那里去。
知道了方地的下落,衣子逊也就放心了。他开始琢磨怎么才能跟方地本人联系
上。他想,惟一的办法就是趁方云不在家的时候,给方地打电话。于是,他一个人
开车来到百山市。他算好了李继民上班,孩子上学,方云得出去买菜,只有方地一
个人在家的这个时间。结果,他一次就成功了。他告诉方地,他现在就在百山市,
叫她马上出来跟他回家,否则,他就去她母亲家找她,说她失踪了。方地一听这话,
赶忙叫他别给她母亲打电话,她答应他,她马上就跟他回家。
方地见到衣子逊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不是她的脑震荡后遗症所致,而是被他
给吓的。衣子逊剃着光头,新长出的头发茬儿都是白的。他穿一套很普通的灰色运
动装。目光黯淡,表情麻木,脸色苍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她怔怔地看着他,
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衣子逊也是一句话也不说。一路上,两人就这样默默地谁
也没说一句话。衣子逊的车开得飞快。
一回到方地家,衣子逊就立刻跪在地上,两手抱着方地的大腿,头枕在她的腿
上默默地流泪。过了一会,他坐起来,把方地搂在怀里,脸贴着脸,还是不说一句
话。他的眼泪滴在方地的脸上。方地奇怪地看着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
心处啊!他究竟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这么难过、这么痛苦呢?方地心
乱如麻。先前对他的怨恨和愤懑都消失了。她忍不住心疼地摸着他的脸问他怎么啦,
安慰他别难过,把心里的苦闷说出来,她替他分担。衣子逊这才用嘶哑的声音低声
说道:
“臭臭,我衣子逊不是人啊!我把你绑起来折磨你,使你身心遭受摧残,以至
于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他妈地都怀疑我自己究竟还是不是人、算不算人啊?我这一
次又一次的,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把你怎么着?是不是直到把你给逼死了我才能
好?
“何小荷告诉我,你头上缝了二十多针。臭啊,快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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