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错谱鸳鸯,几处丁香结(5) 让人除了微笑,什么也看不到。 本以为他一定会辗转很久睡不着,谁知我不过帮他捶了半盏茶工夫,便听到 他低微的鼾声传出。 惊讶着他的嗜睡,我为他盖好被子,悄悄退回床上躺下,闭上眼,默默想着 心事。 不敢去想庄碧岚。 那是我已不敢触及的伤疤,每次被撕开,哪怕只是小小的一角,我都不得不 用钻心的疼痛一次次努力埋葬春笋般破土而出的记忆。 可我不得不去想南雅意。 当初向她伸出援手,多少是因为预料到了南楚的覆灭,希望为自己留条后路, 才刻意结交。患难之中相依相扶这么久,虽不是亲姐妹,也已不比亲姐妹的感情 淡薄多少了。 所以,我宁愿中断三年的守候成全她,哪怕嫁给那个豺狼般野蛮可怕的男子。 所以,她在她的幸福和我的生命之间,选择了放弃她触手可及的幸福,哪怕 那是她不知多少年的期盼。 南雅意没有看错人,唐天霄至少称得上品行端正,只要时时小心,我未来的 日子不会太难过,可她自己呢? 虽然才匆匆见了两面,我已能断定,唐天重是个手段强硬性情暴戾的人物, 不明缘由地喜欢上我,固执地寻找了那么多年,费了那么多的精力,若发现到头 来娶错了人,他会怎样对待南雅意? 想着那人线条冷硬刚强的面容,正蜷在锦被中惊悸发颤时,我听到了竹榻咯 吱咯吱的轻响,隔了片刻,又是一阵阵咯吱咯吱轻响。 转过头,透过轻而薄的明黄丝帷,唐天霄在榻上辗转反侧的身形落入眼底。 他……竟没有睡着? 在我安静躺下后,他那种睡不安枕的情形,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然后,他 起了身,向我这边走来,轻轻地撩开丝幔。 我早已无声无息地闭上眼,恍若睡得正沉。既然他希望我认为他已经睡了, 那么,我只能装作不知道他醒了。 片刻,脚步声轻轻离开,渐渐传出细细的瓷器磕碰声,我才敢再度睁开眼。 唐天霄正在喝酒,倒了一杯又一杯,飞快地倒入口中。隔了丝幔,他的面容 有些模糊,但大体可以看得出眉宇间的失落和悲伤,连眼神也是凝固的,不复原 来的灵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晃了晃酒壶,发现壶中已经空了,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那声呻吟,拖着长长的尾音,却被深深地哽在了喉咙深处,勉强辨识得出, 其实只是两个字," 雅意……" 酒壶被放回原处,他重重地坐回榻上,又重重地躺下去,再也没有辗转不安, 很快传来了均匀的鼾声。 而本该盖在他身上的锦被,已经掉落在地上,明晃晃的宝蓝龙凤合欢绸面, 散着凄冷的淡芒。 我蹑手蹑脚地过去,抱起锦被时,一枚挂着橙黄色鸳鸯戏水缨穗的九龙玉佩 跌落下来。 抚摸着南雅意亲手编的缨穗,依稀感觉得到她当日编织缨穗时的笑语和柔情。 我怅然叹息,轻轻将玉佩放到唐天霄枕边,才为他盖上锦被,回到自己被窝中继 续躺着。 自然还是辗转难眠。仿佛看到窗外有一线光亮透入,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换了个陌生卧房,又有个男子同处一室,本以为一定睡不踏实,说不准还会 噩梦连连。谁知这一觉竟睡到了大天亮,迷糊中觉出有什么冰凉的物事爬过,这 才惊得睁开眼,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 竟是唐天霄拿了支银钗,用钗头垂着的珍珠流苏在我脸颊上滚来滚去,一脸 促狭的笑意,与那个深夜饮酒买醉的男子判若两人,便是与寻常那暗藏锋芒的平 庸帝王也相差颇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