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我无力地呆坐在路上,周围是一片灯火通明的繁华市区,上下两层的立交桥仍 在承托着无数过往的车辆,车灯刺眼得亮,从朦朦胧胧的夜色中挖出一条通道来, 然后又努力地穿过去,直到消失在茫茫无边的夜色之中。 我就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 从车上一下来,拥拥挤挤的人群便把我从车站里面带了出来,看着他们匆匆忙 忙的脚步,一定是在向家里赶去了。他们有自己的盼头,多走一步,距离自己温暖 的家就近一步。到了家后,可以把一切包袱抛到脑后,躺到温暖舒适的床上,享受 人生那一刻的宁静与欢乐。家并不只是一个歇息的地方,也是一个让人的心灵得到 安宁的港湾。 我冷冷地抱着我的包裹向前走,不向路两边人看上一眼。我的背包不能背了, 下车的时候被人挤断了,我只能用手抱着它。“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妈妈 在整理包裹时一边这样对我说,一边塞进去一些日常的用品,而这些东西现在正牢 牢地靠着我。我的手指已经酸麻,我放下包裹,然后又放在肩上。旅途中的重量是 不断增加的,现在它正如一座小山一样的压着我,我感到了腰疼。 “看舒涵胖得这个样子,连个腰也没有。”妈妈看见我光着脊背的时候,总是 这样对我说。 “真的呢,将来准是个胖子。”父亲放下手中的书,笑眯眯地搭腔。 而我现在却准确地感觉到了它的存在,那么明显,那么突出。“当你感觉到你 身上的一部分存在的时候,那么它一定是出了毛病了。”我的腰病了吗?我挺直腰 板,一阵阵的酸痛从里面轻轻地泛了出来。 “唉,何苦呢?在邯郸不是一样地画吗?你同学不都是在邯郸画吗?”妈妈满 脸的忧愁。 “所以他们才画不好的,人家都说,到外面开一下眼界,才能提得上去的,你 看人家到北京美院学习的,几个月回来,画得就比我们水平高一大截子,可原来都 不如我们的。” 母亲无语,最后又轻轻地说:“让你爸爸陪你去吧,安排好了住宿再回来,不 然陪你到学习结束也可以。” “不用的,不用的。”我拼命摇头,青春的血液让我像一匹努力挣脱缰绳的野 马,“我一个人肯定不会有事,我会自己照管自己的。” 母亲默默地闭了口,替我收拾行囊,努力把儿子看的、吃的、用的一股脑塞到 包里,想了想,又拿出来,一件一件分类整理好,告诉正在摆弄画具的我:“你看 的书在最底下,听到了吗?” “嗯。” “上面是穿的衣服,最上面是吃的东西。” “我知道了。” 我扛着包继续向前走。最上面是吃的东西,我这时才感到肚子里的饥饿。这条 路为什么这么长,总也不见个头。当走到一个住宅区时,有一个类似花园的地方。 我扛着包到里面,拉开了上面的拉链,向里摸了摸,面包,我不喜欢,向下摸,是 一袋方便面,我用力把它扯了出来,又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原来是一壶水,我把 它也掏了出来,喝下去两口,又吃一口方便面。精神终于从极度疲劳的边缘拯救了 回来。 “你胡说,这明明是我进的球。” “你才胡说,是挨着我的手才进的,算我们俩进的球。” “你是阻挡犯规。” “胡说,我是合理冲撞。” 原来是一伙小孩在玩篮球,大概是为了一个球在争吵吧。双方的父母急忙跑过 来拉架,数落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又向对方道歉,一位母亲说:“这么晚了,也该 回去了,回去我教训他。” 这么晚了,我心里不由地一愣,忙向兜里摸表,在灯光下看了看,指针已指向 十点半。我慌忙地起身,恰好看见两位母亲都在互相看不见的角落里查看孩子身上 是否有伤,笑了笑,转身去拿自己的包裹。 奇怪,按说休息后应该更有力气的,怎么双手都软了,行李更重了? 妈妈在我临走前仍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还是让你爸送你去吧。” 我掏出了一张车票,母亲默默地走开了。现在想想,这个决定还是正确的,这 包差不多和爸爸一样重了,怎么让他背得起来,况其他都是有了白发的人了。想起 小时候看着爸爸背着东西回家,我总要说:“我来背吧!” 爸爸也总是说回答:“走吧,快到家了,我不累。” 我就像小鸟一样蹦蹦跳跳地引路,爸爸就回家来了。现在想来,当时真傻,怎 么会不累呢?或许是父亲看到了家后增添了些许力量吧。 “回家了,回家了。”又一群孩子在我面前飞驰而过,叽叽喳喳地奔跑,不时 地在跑步过程中相互捅一下,引出一阵阵大笑。我微笑地看着这些小伢子慢慢地跑, 听到前一拨孩子用力地唱:“扁担开花。” 另一拨孩子马上接下去:“各回各家。”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走到自己的背包面前,一用力,把它扛上肩,大步向前走 了。 “我之所以选择你,并不是因为我爱你,而是你恰好在我想要去爱的那个时间 地点出现而已。” 这是我们班的一个叫做“桃李天下”的女生说的,当然她并不是说给我听,而 是为了她未来的丈夫排演的。 我当时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如果是这样,爱情不就成了撞星星吗?按这种理论 推断下去的话,那么一见钟情的浪漫其实不就是两个处于恋爱期的人碰在了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