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众里寻她(3) 他将她扶起,让她在他的把握中急速旋转。蓦地,她像只天鹅腾空而起,朝 着渺远的蓝天飞去。他高高地将她托起,却又牢牢地抓住。他不能再让她消失无 踪。 她终于乖顺地滑落在他的怀里。她的手臂悄悄地推拒着他,他看到泪水在她 眼里打转,然后一头扑在他身上,紧紧同他抱在一起。这是舞剧中没有的动作, 却是他心中最深的期盼。在雄浑激昂的乐曲声中,他俯在她的肩头大声说:“我 终于找到你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 曲终舞毕,高岩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奇迹。在这间乐声缭绕、光影摇曳的舞 蹈教室里,他有一种乾坤翻转,恍如隔世的错觉。虽然刚才他已实实在在搂抱了 从未见过的女儿Ruby,真真切切地拥挽着逃逸三年的许琴翩翩起舞,但他仍然怀 疑,她们会不会只是两只奇幻的精灵,稍纵即逝? “我给你们照张相吧。”他掏出手机,将机盖上的镜头对准她们。他想确认 眼前的她们,是不是无法成像的幻影。 许琴伸手挡住了镜头:“别照了吧,看见人还不够吗?不怕给自己找麻烦。” 高岩收起手机:“那你不许再跑了,还要让我随时可以见到你们。” 许琴不以为然地说:“有必要吗?三年多不见,不是也过得很好?” 高岩抱怨道:“你真狠心。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许琴的目光漾起一抹柔情,手指滑过他的脸颊和头顶,“你老了许多,有了 皱纹和白发。” 高岩说:“为了找你们,我跑遍了整个旧金山海湾,六十多个城市。” 她感慨道:“你真傻,缘分不是跑来的。” 在高岩的一再恳求下,许琴终于给了他手机号码,但规定,一周只能打一次。 他问为什么?她说,我不能多听你的声音。又规定,每月只能来两次舞蹈教室, 多一次,她就马上搬走。他又问为什么。她说你太会邀买人心。Ruby只见了你一 次,就喜欢上你了。他问,这有什么不好?她是我的女儿啊!你是怎么对她说的? 许琴说,我告诉她,你爸爸坐航天飞机到星星上去了。时间太长,很久都不会回 来。 “真亏你想得出来!” “我觉得这样很浪漫。”许琴说,“总比说你去伊拉克当炮灰要好得多吧?” “你给她起的名字很好,Ruby,红宝石。”他说,“第一次听她说起,我很 感动。” 许琴说:“我现在后悔了。她将来长大了,懂事了,看到你的名字,她就会 多想。高岩,你改个名儿吧?叫油盐酱醋的盐。” 高岩苦笑:“你真有创意。我有那么咸吗?” 许琴淡淡地说:“我看挺好的。盐这东西,不能没有,也不能太多。提提味 儿就行了。” 她无论如何不肯给他家里的地址。“我怕我们到时候都无法控制。” 高岩问:“那又怎么样?” “我怕报应。”许琴认真地说,“小宝被害得那么惨,我决不能再害Ruby,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她。我相信,这是神给我派来的小天使。我要谢谢你,高岩。” 高岩把每半个月与她的一次约会,都当成重大的节日。事先沐浴更衣,理发 刮脸,还破天荒地喷上男士常用的古龙香水。闻到自己身上暗香浮动,不禁怦然 心跳。是不是盼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许琴的装束总是不尽人意。他不知道她 平时穿什么,见了他一定包得严严的。长裤长衣,连领口都是紧紧的,有时还扎 着一条丝巾。 她的生日快到了。高岩早早就在靠近旧金山港口的凯悦大酒店,预订了顶楼 旋转餐厅临窗的座位。告诉她,这是旧金山最讲究的餐厅,去吃晚餐,必须正式 着装,尤其女士,务必穿晚礼服。 当天下午,他给她打电话,让她不要开车了,他去接她和Ruby。她不肯。约 好七点到餐厅,他六点半就来了,坐在窗边等着她们。旋转餐厅两小时转一圈。 此时他坐的位置正对着海湾大桥。两层的桥面上,车流熙来攘往。红白两色车灯 在他眼前拉出两条炫目的光练。夜晚的灯火,把整个海面映得通红。对岸海港的 龙门吊,好像一排顶天立地的巨人,在夜空中欢快地挥舞着壮硕的铁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