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得这么多钱?” “你或许能从地理上绕过一处险境,但是你永远都不可能在心理上绕过这个地 方”这是我在回到那所所谓的极有名气的破大学破广场破校门时恍惚中的不知对错 的想法。 进了304 ,盆子问我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我躺在床上无味的说,我丢魂 了,你找个神婆给我叫叫吧。兔子说,神婆没有,斜对过312 有一个神汉,生命科 学院的,上了三年选修课,选了三年《各国教派》,非常出名,凡是喝醉之后总会 说自己是耶稣的亲外甥,如来的表侄子,太上老君的关门弟子,貌似有真本事的样 子。盆子说,兔子你别扯淡了,你去把他给我叫来,有正事。兔子说,强子去,我 还得把两个播放器给装上。强子说,叫我去,你怎么不去?兔子说,我去?你懂电 脑吗?我辛辛苦苦的装这破玩意还不是为大家服务。强子说,你知道大家等的着急 还不赶紧快着点,老子现在去叫人,回来之后就得看上。 房门又开了之后,跟着强子进来一个矮矮壮壮戴着厚厚的瓶底的家伙。他大步 踏进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斜对过的朋友,你们能赐个妞给我吧!”兔子说,妞没 有,一滩屎你要不要。第二句话是“嘿,这东西好。这小画面,水灵灵的,比那破 黑白好多了。”强子说,喂,看黄片也要有公德心好不好,往后坐以下,挡着我了。 第三句是“躺在床上的这哥们怎么了,有这么好的东西都不起来看,可惜了。”兔 子说,就是啊,起来看看吧,包制百病,不看对不起这台刚配的电脑,几千圆呢。 盆子说,让他睡会吧,他魂丢了。第四句话是“什么?丢魂儿了?哥们放心好了, 等兄弟看完这部正点的,一定给你做法招魂——嘿,这小子太瘦腰上没多少力气, 根本不顶事,就是可怜这么靓的妞了。唉,可惜了。” 盆子说,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打听到了没有。神汉说,嘿,真逊,这么快 就射了——事情打听到了,百分之百是胖华做的,有几个同院的哥们的答案就是从 他那边搞的。“啪!”强子说,瘦子你他娘的拍什么桌子,拍烂了电脑老子看你妈 么?瘦子说,去你妈的,老子这是生那死胖子的气,他妈的,太不是东西了,竟然 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神汉说,这妞身材太好了,让我上一次,我宁可少活十年。 强子说,往后坐,又他妈挡了。盆子说,消息可靠吗?神汉说,绝对可靠,胖华放 出风来说是有几个熟人托的关系,面子上的事不好不给,嘿,几千份答案,我从没 见过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托关系的,肯定是借口,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啪啪!”瘦子又拍桌子了,强子问他是不是欠抽。他骂骂咧咧的说是胖华这个小 人欠抽,他妈的,大家早就说好了,咱们赚考前的钱,他赚考后的钱,井水不泛河 水,现在竟然抢咱们的生意,太他妈无耻了。兔子说,肯定是因为咱们的生意太好, 没人给他交重修费了,不,肯定是因为他见李全买了车红眼了。神汉说,别别暂停。 兔子说,急什么,等我说完了大家一块看。盆子叹了口气,说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喽。 瘦子说,这胖华太坏了,以前谈的时候可是由他先挑的,一个学分一百块,一个人 两个学分,把名额稍微一控制,就是一个体育系每次至少也有两千人重修,这老小 子还真会选,给咱们留下个赚小钱的买卖。盆子接着瘦子的话说,只是他没想到卖 答案的几块钱加在一起比他赚的还多。瘦子说,妈的,老子带几个人去找他谈谈! 盆子说,你省省吧,这事让李全处理吧,再过一年,咱们拿了证就滚蛋了,谁傻的 关这些混事。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啪啪啪”瘦子拍的很响,桌面直晃悠。强子说, 妈的你在拍桌子老子真抽你!瘦子说,你敢。 动静很大,强子和瘦子又打起来了。这次可能是因为强子真的急眼了;瘦子也 的确瞥了很多气。两个人不再像上次那样女人般的打来打去,滚来滚去。动作很大, 也很到位。不一会瘦子成了瘦熊猫,强子成了穿拖鞋的熊猫。两个人男人般的打法 是更容易打累的,累了之后就躺在一张床上呼呼大睡。刚才躲在一旁的兔子这才跳 了出来,跳到电脑旁边,转着圈细细的看着,“啊”他摸着一角心疼的说,后壳不 知被谁一拖鞋给敲裂了,看,这里还有个鞋印。 我被他们吵的更累了,我很想睡觉。 盆子把一根烟之类的东西扔在我的脸上。不知道他在嘀咕着什么。神汉还在对 片子里的日本人评头论足,说这个胸怎么样,那个屁股怎么样,这个男的怎么怎么 不行,说如果让他上哪几个风骚的女人,他宁愿少活十年。如果他的这几个愿望果 真实现的话,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兔子把我拉起,一定让我也看看。“啊?画面真 的很强,真的。”这是我坐到电脑旁说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话是“换欧美的,日本 人太他妈变态了!” 许多天之后,我听说李全把事情给办妥了。让瘦子不高兴的是他们的老板跟胖 华合伙了。这就是说盆子他们再给李全办事的同时也是在为胖华办事。瘦子越想越 生气,就暗地里带了几个人,拿刀子把胖华的电车给扎报废了。其实这种报复跟本 不起任何作用,因为胖华很快便买了一辆和李全一样好的车。确切的说,胖华的车 要比李全的车好一点,因为他的比较新。 很快,盆子便发现无论和胖华合伙与否,都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工钱。瘦子也认 识到了这一点,就没再带人去扎胖华的新车。或许是因为赚的钱足够让李全和胖华 去分了,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工钱太少了,根本不值得克扣。于是他们的生活没有因 此而变化,还是有钱吃饭,还是有钱买衣服,还是有钱上网,还是有钱找女人,还 是有钱交学费书费电费水费供暖费住宿费。真正让整个304 的生活发生巨大变化的 是那台挨了强子一拖鞋的电脑。有了它之后,他们再也不用提着手提袋满大街小巷 的去找卖碟老板的踪迹,而是直接花四百块买一个移动硬盘,随便去一个网吧里一 坐就行。想下载多少就下载多少,只要人有时间硬盘有空间。 电脑里装的黄片多了,看起来觉得混乱了,兔子就建了多个文件夹,按照程度 分成ABC 三累。又按照人名分成不同的专集。来304 的人除了一部分买答案的还有 一部分交流“专集”的。 盆子把被冷落的黑白电视连同那破CD机一并送给了斜对过的神汉。因为他们的 平静生活里在也用不着这种落后的东西了。 在一个瞌睡的上午,盆子把一个“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塞在了我的手里, 说是找我的。我揉了揉眼睛把它放在耳边听到了方子的声音,他说他和猪头回来了, 给我带了礼物,让我早点回去。我假装惊奇的问他怎么留在那山涧小店里给人家当 倒插门的女婿。他说如果真有这么好的机会一定留给我。我说,真是个好机会啊。 我没急着回去看方子给我带来了什么礼物。而是跟盆子他们一起去了汽车站。 红海病愈提前回来了,我们去接他。中午的时候跟他们吃了顿饭,跟他们也跟红海 说了些再见的话。要走的时候盆子给了我一个黄信封,说里面有六千款钱,是这几 次的红利。我抽出四百块来放在盆子手里让他再帮我赚点。盆子有点为难的说,胖 华进来之后一直想联系其他几所学校共同做大,恐怕这四百块不够了。我说没关系, 就把整个信封给了盆子。真正要走的时候我语重心长的对红海说,有些女人是不值 得你对她好的。让我高兴的是红海说了个“是”字,还点了点头。 经过超市的时候,陈三问我这一个多月去哪了。我开玩笑说是阎王老子把我劫 去了,差点回不来。他说,你给方子说一声,上个月的房租得交了。我问他要多少 钱。他伸出五根大手指来喷着口水说500 元。我二话没说,只擦了把脸就抽出钱包, 掏出五张粉红色大票来,拍在了他的手里。他惊讶的摸索着手里的钱看着我说,我 说你小子怎么不在我这里干了,连阎王爷那里也能赚钱了?我说,对,阎王那里才 能赚这么多钱。我在陈三的超市里买了一盒五块钱的烟,准备也给方子一个惊喜。 我怀着急切的心情,很想知道方子给我带来了怎样的礼物。爬到三楼最先看到 的是猪头。它正把一只脚踩在垃圾桶上尿尿。看到我之后兴奋的一边叫一边跳来跳 去,像是在说“我回来了,抱抱”。我不抱你,你一边兴奋的靠近我一边欢快的尿 着尿,都漓漓了一长路,身上一定也沾了尿。它真的长大了,以前能自己爬到鞋上 去,现在不行了,比鞋大了,只能把一个猪头和两个猪前脚搭在鞋上。 送一个礼物还搞的神神秘秘的,方子就差给我蒙上双眼了。他把挡着路的猪头 踢到一旁,打开他的房门,从他房间的床上放的一堆箱子里抱出一个最小的盒子来。 让我猜里面装的是什么。我说,是你和那个漂亮的山里姑娘的结婚证?他说,滚, 别开玩笑,赶紧猜。我说,哈哈,结婚证这玩意是不能随便送人的。方子急了,说 娘的,猜不猜,不猜算了!我说,别急啊,猜,当然猜你让我想想——这里面应该 放着一块手机。方子兴奋的问我是怎么猜出来的。我说很简单。方子疑惑的说,是 吗。我就指着那盒子的某个地方给方子看并且说,你看这个地方印着“某某牌手机”, 瞧这地方还有个这样大的手机图片。在方子傻愣的时候,我问他看到了没有。方子 傻笑着说,我把这事给忘了。 方子说这手机是他买下来送给我的。这次轮到我惊讶了,我问方子花了多少钱。 方子极其平淡的说,没有多少钱,才几千块。我兴奋的问他是不是也发达了?比我 还飞黄腾达?他说,没有。我说那么他哪来得这么多钱?他说钱是他爷爷给的。我 说,那么,你爷爷是不是也发达了?比我还飞黄腾达?方子探了口气说,是,他发 达了,他这辈子都是飞黄腾达。我说这是件好事。方子笑着说,是啊,这是件好事。 我问方子是不是心情很好。他说,看出来了?我说看出来了。我问他还有什么 好事。他笑了很长时间。轻松的笑,低沉的笑,傻乎乎的笑。他说几天以后是何倩 的生日,他给她买了很多礼物,有鞋,帽子,外套,裤子。我说他真没出息,就这 点破事能高兴这么长时间。方子说我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送那女人礼物了,也 是最后一次给她过生日。我对方子这话有了点兴趣,问他是不是想通了,只需要爱 的女人里也有需要一堆生日礼物的。方子说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他不能再喜欢她 了。我说不管怎样,这的确是件好事,是值得高兴。我问方子就是因为这点事才想 到要捎带着给我买了件礼物,买礼物也不用这么好的,少收我点房租就好。方子说 他只是觉得和我做朋友这么久了,也该送我件东西,就算是当纪念也好。这话让我 觉得方子是在向我告别,我说,你要走?反问我,他能去哪。答案,他不知道,我 也不知道。 何倩生日那天,方子起的很早,背着一堆东西,基本上是踏着凌晨的星光出的 门。当时我和猪头还在睡觉。给猪头喂中午饭的时候方子回来了,而且还背着出门 时的那堆东西。我说,她没要。方子摇了摇头说,她不在家。我说,你几乎半夜就 去了,她比你出门还早?方子把东西扔在沙发上,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叹了口气 说,他在她家门前等了一个早晨一个上午,都没看到她。我说,你没进去问问,她 是不是病了?方子说,问了,就是她爸告诉我她不在家的。我说,他爸没说她去哪 了?方子说,说了。我说,你没去找找。方子说,找了,没找到。我说,这些东西 你怎么没给她留在家里,自己又背回来了。方子说,我想亲手交给她,这是我最后 一次给她过生日了,我不想那么随便。 猪头站起来跑到门外在楼梯上洒了一泡尿,又快乐的跳着跑了回来。我知道它 吃饱了。我也饿了,站起来的时候有点头晕,眼前发黑。我说,别想了,晚上没准 她就回家了,现在跟我出去找点吃的。方子点了点头。 路过超市的时候陈三说着几天他这里正缺人手,问我有没有兴趣再干两天。我 说,让我考虑考虑,这几天有些大生意要做,让他等我的信。陈三嘿嘿笑着说,吹 牛了吧,还想蒙我啊。我说,信不信由你,我们得走了。在我转身的时候我听见陈 三有点自言自语的说,大生意,比我的还大,真的假的?我在心里笑着,没有理他。 等走大街角要转弯的时候听见陈三在喊,真的有大生意做,别忘了我老陈啊,我请 你们喝酒,别忘了,我等着呢——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方子问我是不是很想变的有钱。我说不是,是想变的 很有钱,但是现在不想了,因为我已经很有钱了,已经飞黄腾达了,今天吃饭的钱 我请了。方子说,我不想有钱。我觉得方子肯定是在骗我,如果没钱就不能给何倩 买生日礼物,或许是方子所理解的有钱跟我的理解是存在差别的,我想不透他到底 在想些什么。 方子是个怎样的人?我觉得在很多时候他不像是个男人。对于何倩这样的女人, 是早就应该踹掉的。然而方子始终没有我想的这种魄力,即便方子会经常在大街上 看到应该是自己女朋友的这么一个女人搂着其他的男人。而方子所能做的就是低下 头去,停住脚步,或者转身离开。我不知道方子的离去是在逃避还是沉默。这时偶 然看到方子的何倩会追过来跟我们打招呼。我更不知道这个女人脑子里是怎样想的。 方子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让我对他的认识一直定格在懦弱者之中。如果你对某 个人的做法绝望了,并且不再像前几次那样暗自叹气,这是麻木。我对方子绝望了。 在一个混沌摊的旁边我似乎是看到何倩和姜攀了。我说,看好像是何倩跟姜攀。一 直愁眉不展的方子并没有向我指的方向看过去,而是干脆直接把头低了下去。我没 有叹气,因为我麻木了。方子悄悄的说,咱们走吧,换个地方吃。如果混沌摊的老 板听见了方子的低声细语肯定会以为我们俩偷了他的东西。方子扯着我要走。我说, 前边好像发生什么事情了,围了那么多人。方子说,不看了,走吧。我说,看看吧, 那儿有那么人,我保证何倩看不到你。方子说,好,就一会。我说,看看热闹,一 会就走。 我向人群中心的地方挤去,可挤到一半的地方就挪不动了。越往里站的人越多。 全是脑袋和脖子。我断定这一定是大热闹,不看肯定要后悔。方子跟在我身后,似 乎没有想看大热闹的欲望,战战兢兢的左看右瞧,像个躲狐狸的猎人。我说,别担 心了,没准儿他俩已经走了。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