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要上大学?” 八月下旬,这个城市最热的时候。 一个彼此认识的姓张的编辑,自己办了个社,准备主办一个类似于《青年文摘》 的刊物,名字叫《当风吹过》或者叫《地平线》,还没有定好。托我帮忙物色一批 才华一般,但工作热情的大学毕业生来充当骨干力量。我想让方子在他的同学里面 找一些相貌偏中,思想比较健全的给张编送过去。但是张编十分明确的指出,不招 方子这个学校的学生。 我说,这可是名牌!他说,我就是那学校毕业的,知道什么是名牌。我有点理 解,但是还不明白。我说,那你还招大学生?他说,你也知道大学生的脑子比较慢, 容易糊弄。我说,我有点当人贩子的感觉。他说:“你放心好了,你带过来的人, 该多少工资就多少,保证一分不少,咱还得照顾弱势群体不是吗?”我说,那就好。 张编对我比较有情有义。所以我决定不论怎样困难也要帮他这个忙。因为我这 个人懒得走动,认识的人少的可怜。除了方子他们、陈三一家子就是卖油条豆浆的 老王、面馆的立峰大叔。我感觉这个忙有点难。 我隐约记起来,在以前那地方认识的一个朋友似乎也做了编辑。可惜他给的电 话号已经丢失。无奈,我只好去了跟他上次见面的出版社,好在问到了他的电话号 码。花一块钱给他打了个长途。他说在电话里讲不明白,让我过去,来了再说。一 时我感到这个忙对我来说确实变的很难。 我把猪腚托付给方子之后,买了火车票,而且是站票,挤上了南下的火车。怀 着一种无比悲壮的心情。 我担心会碰到认识我的人,就在火车站外买了顶遮阳帽,带在头,让帽檐下的 阴影遮住我的脸。走路只捡人少的地方走。 前卫这小子都已经是毕业的人了还赖在学校宿舍里不走。我实在想不通这里还 有什么让他留恋的。还得让我进那个我实在不想进的地方。这一路我基本上是贴着 院墙走过来的。在那个宿舍楼下,我拦了一个傻乎乎的家伙,估计是大一新生,借 用他的手机。给了他一个一圆钱的硬币算做花费。这小子居然不要。果然傻。 前卫让我在下面等着,他洗个脸马上下来。我让他快点,快点出去随便找个地 方坐下来谈谈正事。 几分钟之后,当美美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有一种中记的感觉。可心里一点也不 记恨骗我的人,还有一点要谢谢他的感动。我真的想不出一个可以见美美的理由。 也担心她是不是想见我。但在这一刻,任何的担心都已经不存在,当抬头见到她的 时候。 粉红色的遮阳伞下有一片粉色柔和的阳光映衬着她可爱熟悉让我心底突然多了 一丝柔情的脸。我把视线移向树冠叶隙间的暖绿光芒。不敢注视她的眼睛。美美轻 轻的叹了口气说,热吗? 我终究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幸亏我足够男人,不然肯定要痛苦失声。我忍着 心底的动容,假装着自然的说,你呢? 她说,热。 我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的汗,甩去沾在手上的汗水说,我也热。 美美说,那还不进来,傻不傻。 我说,噢。 美美把手举高,可太阳伞的骨架还是能磕到我的脑袋。她说,你好象又长高了。 我从她手中拿过伞柄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我突然有一中要拥抱她的冲动。 我竭力的让自己摆脱这种想法,因为现在已经不合适。我说,可能吧,孙前卫给你 说的? 美美说,是,怎么,就算不是男女朋友了,见一面还不行吗? 在这三十六度的夏季,我的心里有了一点凉意。我说,不是。 美美说,我听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小姑娘,有没有这事,那姑娘怎么样,好看吗? 她停住脚步,笑嘻嘻的看着我。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不在乎。我说,我喜 欢她,她喜欢别人。 美美略带调皮的笑了一会,说,你是不是在心里想了人家千百遍,嘴上却从来 不说对人家有意思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美美依然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你吗? 我觉得美美在我的身边安下了眼线。可事实上她只要问我几句,然后在听我说 几句实话,就能猜到事实的样子。毕竟有三年的时间我们彼此熟悉,她是个我见过 最聪明的姑娘。 走在夕日的校园里,同一把伞下,我很想找回当初的感觉。可这条路已经不像 曾经那样,尽管每一步都是那样熟悉。要找回以前的感觉只能是自己骗自己。我有 点后悔,后悔离开这里,后悔丢了跟美美一起走在这条路上的感觉。我不认为自己 做错了什么。只是怀疑这有没有意义。因为走来走去,遇到的还是一样的人,还是 一样的事,还是一样的世界。 美美说,想什么呢? 我很老实的说,想以前。 美美说,以前好吗? 我说,好。 美美说,什么好。 或许此时我应该老实的说她好。可话到嘴边,在丢失了说出口的冲动之后又咽 了下去。我说,以前宿舍的哥们对我都很好。 美美笑着说,你好像说过,很讨厌他们。 我想了想说,可能是我觉得再想见到那伙人已经很不可能了,有句话说什么来 着,“只有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我觉得这句话我说多了。 美美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着我的话:“只有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我用手揉着眼睛,假装被风吹进眼睛了沙子。借以躲过美美那让我受不了的眼 神。 美美说,心虚了吧。 我十分老实的说,虚了。我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句,现在还晚吗? 美美毫不委婉不加掩饰的说,晚了。 我不说话。继续假装出一副幽闲散步的样子。可心里很想盯着美美的眼睛看, 因为我能从那里看出这是句真话,还是气话。事实是我不敢看。 美美继续说,有很多傻小子在追我,送花,送巧克力,比你洋气多了,没一个 像你这样笨。 我十分急切,又假装镇定的说,你有喜欢的吗? 美美叹了口气说,他们哪一个也比你好,最差的一个也比你聪明一万倍,你知 道你是什么吗? 我想了想,很老实的说,笨蛋? 美美说,不是。 我想咱都比最笨的笨一万倍了,不是笨蛋是什么?我有些好奇的问,那是什么? 美美叹气说,木头。 木头?这话好象曾经也有人这样说过我,好像也是个女生。 我说,木头就木头吧,比笨蛋要好很多。 孙前卫住在一个比较靠近长江的房子里。据说除了桥类和码头,这二层小楼就 是本市最靠近长江的建筑。据说,晚上还能听见江水的声音。只是从窗子里向江水 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沾满灰尘的柳树和灰压压的天空。他还像住宿舍时那样, 时不时指着窗外的天空说,瞧这就是南京。 夜色降临之后,楼下的一条小街上聚满了的人,红通通的烧烤摊映亮了暗色的 墙壁。从门前的露天式走廊里望下去能看到一些中学生模样的孩子,聚在一起吵吵 闹闹喝着啤酒。这让我想到了自己的中学时代。并且很想感慨生活的变迁。“唉, 昨天还在高中的校园里暗恋某个同班女生,一转眼,都是大学毕业的人了。”没想 到被前卫提前感慨了一步。 我说,你从高中时就开始暗恋美美了吧。 他似乎是被我吓了一跳,问,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我说,早就看出来了,还用别人说吗? 他问,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我说,从你开始给我讲一些美美的秘密的时候。一般同学不可能做到这样了解。 他说,你没有像她说的那样笨啊,很聪明。 我说,你现在是不是还喜欢她? 他说,喜欢有什么用呢,毕竟没有像你们这样的缘分,也就只能做普通朋友了。 这样就很好了。 我说,难为你了。 他说,说实话,我很想揍你,知道吗,有这样好的女朋友不要。你是不是傻子。 我看美美说的对,你就是一块木头,榆木疙瘩。 我说,我有点理解木头的含义了。 前卫点了一根烟,吐了个烟圈。淡蓝色的烟环变淡,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我说,什么时候学会吐烟圈了? 他说,跟大狙学的。 我说,大狙?你们编辑部的那个大个? 他说,我们编辑部的?真有你的,这么快就把同宿舍的兄弟给忘了?咱们寝谁 的狙玩的最好。 我说,你是说卢路?我跟他们处的不是很好,这你也知道。 他说,关系不好,那是从前了,现在觉得呢? 我说,现在有点想他们。他们都去哪了? 他笑着说,想他们了吧?明天就能见到卢路和可子,这两个人毕业之后跑了一 个多月的运输,下高速的时候撞死了一个笨蛋,赔了不少钱,车也被没收了。现在 听说在一个酒吧弹吉他。工作难找啊,没办法,谁叫这年头大学生泛滥成灾呢。 我说,当时他们的弹唱在各个晚会上迷死了不少女生吧?每次都有人送花。 前卫喷了一口烟,咳嗽了几声,笑着说,送花?每次都是他两个事先买好的, 先让别人拿着,到唱到高潮的时候再送上去。 我说,是吗? 他摇着头,笑着说,我们的大学啊! 我说,冬天和菜水呢? 他说,我们这几个搞设计的就冬天混的好了,现在据说已经在美国发展了。菜 水跟他女朋友去上了海,前几天在网上碰到过他,他说那边太差劲,没多大意思, 准备跟她女朋友分手,据说是他的未来岳父岳母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乡下人, 估计他是没戏了,只能回北京老家帮他老爹做烤鸭。你饿不饿?我倒是饿了。下去 吃点喝几杯吧? 前卫说如果不是因为美美他肯定不会来上这所大学。可以听的出他厌烦这所大 学,想法也像我当初一样,觉得不来这里,就不会这样苦恼。我很想告诉他,换个 地方同样还会苦闷。只是担心打破他心中残存的这一丝期望是不是过于残忍。 我说,美美知道吗? 他说,她这样聪明应该知道吧。 我问,她怎么说? 他说,担心了吧,用不着,我比你要了解她,她是真心想做你的女人,真心等 你回来,要不然她也不会给你办休学。 我有点惊讶,说,休学?她给我办了休学? 他说,吃惊吧,高兴了吧。美美准备考研,到时候你上大四,她读研,还是在 一起。真是叫人羡慕啊。 我不说话。 他略带恼怒的说,瞧你那张脸,一副欠揍的样子。 几杯啤酒之后,这个湿闷的夜晚开始变的清淡而又虚幻,如同在酒水中慢慢融 化的冰块。我和前卫从儿女情长的琐碎小事转而谈一些我们自己都很难读懂的人生 哲理。我觉得酒精里可以滋生哲人。 “我们为什么要上大学?” 这话题在高中的时候看来非常简单。大家都说要上大学,在那里学习更高更深 奥,也将更有用处的知识。所以我们也要上。上了大学之后我们开始茫然,但听说, 学好专业以后能找个好工作。于是我们决定继续上大学。当一种近似于崇高理想的 愿望沦落成只为找工作混饭吃的想法时,我们觉得失望。一部分人在高中就有找工 作才上大学的想法,这种人会过的比较开心。大部分人会觉得失望,因为丢失崇高 理想与美好期望的原因。在这一部分人里,大多数都会默默的忍受,直到自己麻木。 还有的人因为最终无法忍受,选择离开。前卫说他是变的麻木了的那种人,而我是 无法忍受的那种人。我这种人虽然勇气可嘉,但归结起来终究还是死脑筋。死脑筋 不会随波逐流,虽然这说明正直但却不适合现实。他问我为什么这样较真。我说,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如果我感觉不对的话,就很难做到投入,如果不投入 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是在试图说服我。如果我能够被人说服的话,早就已经麻木了。哪还 会有今天。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