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用这么费劲儿?” 八月底,我带着卢路他们的前途乘火车北上。 火车上,卢路问我他们在出版社能做什么,是不是搬运出版物。我告诉他们, 在出版社工作当然是制作出版物。 卢路说,完了,我们没学过。 我说,你们还没学过吉他,怎么能弹揍。 卢路恍然大悟,说,是啊! 他想了一会又说,不对啊,我们是没学过,但是我们练过啊。 可子似乎要比卢路明白事理,他说,你怎么不开窍?你学没学过设计? 卢路说,学过啊。 可子说,你去找个地方,做设计吧。 卢路略带苦恼的说,我也想啊,可是没地方要我啊。 可子说,是啊,那你还问,既然有地方肯要你,你还管什么会不会。 卢路疑惑的问我,是这个意思? 我说,你放心好了,好歹你也是个大学生,肯定比一般人学的快。 张编。现在应该叫张社。我感觉他真是个神人。位于市中心的写字楼,黄金楼 层,租了两层。电脑、打印器材,办公用具,我虽然不懂这个,但可以看出来,全 不是便宜货。按卢路的说法叫“真他妈牛”。就连卢路他们住的地方也是星级宾馆 的构造。卢路直说感谢我。我看的都有点眼花,觉得自己还不如跟张社干了。张社 说谁来都行,就是我不能来。我问为什么。他说,你是作家不是编辑,作家只能在 简陋的地方才能写出作品。我问这又是为什么。卢路说,这还不简单,你没有享福 的命。 我在这里见到了冯磊,心里有点奇怪。就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说,我是自己前来应聘的,跟你没关系。 张编问我们是不是认识。 我说,认识,都是校友,他可是当年文学系的状元。 冯磊说,什么当年,现在也是。 我说,是。 张编说,太好了,咱们的鸡窝里也有一只金凤凰啊。 几天之后,张社就把他们社的这只唯一的金凤凰给炒了。为了此事,前卫亲自 赶过来找我跟张社求情。但是张社的态度很坚决,什么也听不进去。我说冯磊可是 文学系最好的学生,是状元,让他再三考虑。他坚决的说这事没什么可考虑的。我 不明白他为什么宁可要一群鸡都不要一只凤凰。他这样说,如果你让一只鸡向东走, 它就朝那个方向走,而凤凰会朝相反的方向飞,并且回过头来告诉你,这个方向才 是对的。 当我无奈的送前卫和冯磊上火车的时候,觉得有必要安慰一下状元。但又不知 道怎样说才算好。说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吗?可究竟是在哪里? 冯磊开口说,就凭这群人的水平,迟早完蛋。 半个月以后,张社主编的《当风吹过》、《地平线》的第一期同时发表。据说 在青少年读者中激起相当大的凡响。我的两个中篇被卢路和可子打劫过去大卸八块, 做了连载。据说,有一部分读者开始关注我的名字。这让我大惑不解,我想这事不 对啊,我取了不少一塌糊涂的笔名啊。问了他们才知道,他们只肯在我的真名下面 标注笔名。我亲自找到张社说,这事不对啊,你们怎么排了我的笔名还要排真名啊? 他说,这个,处于对你的名气和我们社利益的考虑,一方面可以提高你的知名度, 另一方面有助于显示我社的实力,双赢,双赢。我无奈的说,你只考虑双赢,有没 有考虑过我的安危?如果被人骂倒没什么,万一被人打就有什么了吧。他说,你是 作家,有谁会打你? 张社说我是杞人忧天了。可我觉得如果让胖华、李权这样的人看了我的文字, 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揍我。我相信他们这些背后捅刀子的人干的出来。 我担心。 我感觉方子的时间里有百分之十是在考虑给猪头吃什么才能让它的前腿长高一 点。另一个百分之十则是考虑猪头是不是喜欢吃某一件东西,吃了之后是不是有副 作用。而剩下的百分之八十全部被何倩所累,经常苦闷至极,偶尔严重失眠。这样 的生活肯定要列入消极当中。我把他拖到杂志社填充冯磊的位置。这样至少可以让 他少一点胡思乱想的时间。 九月初,方子他们学校的大一新生如期开学。 方子问我想不想冒充一次接待大一新生的学长志愿者。说可以见到陈三的女儿。 经过一番内心的强烈挣扎,最终我还是去了。 在那个公交车站,我又一次见到了她。当然旁边还有陈三两口子。即便我带着 发给方子的橘黄色太阳帽,陈三还是一眼认出了我。他问我怎么在这里。我说我是 来帮忙的,帮方子的忙。他说,这很好,这些孩子是全国各地的高才生,马上就是 优秀的大学生,将来肯定是社会的栋梁之才,你的做法很有意义。我连忙点头说, 是是是。 方子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一堆新生和家长。我躲在后面,提着她的行李,偶 尔跟她说几句话。她非常兴奋,和其他几个新生一样,总是问我一些关于这所学校 的事情。我只能说,我不是很清楚,你还是问前面那个师哥吧。 走过那个广场的时候,我听见陈三嚷嚷道:“不愧是名牌学府,就连广场都这 样气派。”另一个家长说:“大是大,可我怎么觉得少了几棵树啊。”还有的说: “学校是好学校,就是离市中心远了点。”陈三说:“远是远了点,但是这个地方 清净,适合读书啊。”所有的家长都表示赞同,赞同这个地方适合读书。 踏进学校大门,陈三又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高等学府啊,路面就是干净, 连一个纸屑枯叶都看不见。”我也觉得奇怪,就连垃圾桶里也空无一物。另一个学 生家长打趣道:“那是当然,难道这里面还能像菜市的大街一样吗?”有个自觉幽 默的说:“就是,大学生还能像卖菜小贩那样吵吵嚷嚷吗?”这时在前面拐向宿舍 区的路口聚集了一群人。我忍不住大声说了两个字“不好”。方子也愣在了那里。 我看到了站在人群中间的姜攀,还有坐在一旁哭鼻子的何倩。有几个家伙正挥着拳 头痛揍一个抱着脑袋的人。我觉得这肯定又是何倩这女人惹起的祸端。我迅速的扔 下行李,快步挤进前方的人群。看到那被揍的人的脸时,松了一口气,放心的回去, 放心的给方子说,还好不是红海。 所有的家长同时发出这样一个声音“这?” 我苦笑着说,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你们不要看我。说着我迅速的把方子唤 醒,给他使了一个重重的眼色。 方子说,没事,学校的警卫马上到,他们会处理的。 我又给方子重使了一个眼色。 方子如梦初醒,迅速的说,可能是几个家长因为争车位的事伤了和气。 在场的家长这才松了口气。陈三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家长?要在孩子心里造 成多坏的影响啊!”其他家长们也赞同陈三的话,赞同这事的影响极其恶劣。 跟着方子在这个学校昏昏恶恶的混了大半天。中午饭吃的是他们学生会发的极 其奢侈的快餐。大部分时间守着一群家长,并且在家长们疑问的时候,义务给这所 学校圆场。我感觉方子是在履行学生会的宗旨,而我是不想让家长们失望。 下午我跟陈三夫妇一起坐车回去。 一路上,这两口子,一直在预想自己女儿那无比光辉的未来。那喜悦的神情似 乎是他们已经看到了那时的美丽情景。而在我看来,这只能是假设。 充满疑问的假设。 盆子被胖华提拔,做了部门经理,管着手下几个刚招的大一学生。这成了他这 个通常情况下只会非常低调的人津津乐道的事。我由衷的警告他这并不是一件值得 炫耀的事。而兔子直接说这事卑鄙。 盆子说,不光彩就不光彩吧,卑鄙就卑鄙吧,能赚到钱才是真的。 从我感觉的角度思考,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肯定赚了不少钱。不然他买不起车, 即便是普通里面最普通的。 盆子越来越像一个小老板,每天都开车出门开车回家。陈三得知盆子在那所学 校里上过学,就略带自豪的说,我说什么来着,名牌大学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就是 有出息。 盆子一时成了我们小区的名人。这完全是归功于陈三的宣传工作作的好。人们 在得知盆子是名牌学校的毕业生之后,往往会先夸陈三有一个好女儿。 可让陈三和大多数人想不明白的是,像盆子这样上过名牌大学的优秀高才生怎 么就进去了呢?这是后来发生的无奈之事。 我想方设法的劝方子重新开始一段恋情。他让我别管他,管好自己就好。在他 眼里,我正处在两个女人中间,难以取舍。很明显他高抬我了。如果这时有一个女 人对我说“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走怎样的路,我都跟你,一生一世。”我就能 感动的流泪,决定非她不娶。只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前卫说我不知足,有美美这样一个对我死心塌地好姑娘,我还想怎样。 前卫说的很对。 只是我不知道,我到底还想怎样。 是不是在漫无目的的漂泊之后,当我驻足休憩的时候,我要回头张望那个被我 丢弃的姑娘,然后感觉到愧疚,再回到她的身边? 浪漫一点理解就是,在失去一段美丽恋情之后的某个孤独的夜晚,突然觉到自 己其实很难脱离那段感情而继续生活下去,于是不远万里寻找那段据说可以继续的 感情,还有那个一直在等待的姑娘。 在我所有朋友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我又开始感到孤独。特别是当他们谈起 自己的恋人,并且畅想他们共同未来的时候。我担心某一天当他们有了自己的家之 后,是不是这所房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最多还有一个猪腚。或许那时它也跟 着猪头离去。那时我是不是要回到美美身边,回那个地方。继续过那样的生活。 如果方子不能变聪明,而是继续这种傻的状态。那时我的身边就还会有一个伙 伴。两只猪也会留下。仿佛以前的那种日子将要回来。 初秋的阳光在枯黄落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整天我都会拉着窗帘。听隔壁 街道办的刘大妈讲,秋天的下半夜气温降的很厉害,容易受凉感冒,要切记防寒措 施。据说这是大家应尽的义务,从长远了讲可以防止冬季流感的发生,从深远了讲 可以杜绝禽流感的沿传。 我在街道办事处参加了一个类似与万人签字的活动之后,想到一个人在家的时 候可以做些什么。于是迅速的回家,翻出盆子不用的床单,找了把剪刀将其剪了一 个自己觉得可以作成棉被的形状。可是棉花这东西肯定是不好找。我去陈三的超市 转了一圈,期望有所发现,可是没有收获。没有进展的时候我突然记起方子似乎还 有一件据说穿出去肯定让人发笑的棉衣。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了那件几乎已经被方子 所遗忘的棉袄。我想,如果我把它给用了,方子会不会不高兴。当我把这个问题想 到第三遍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里面的棉花。我用手把切口里面那白色的东西掏出才 发现这不是棉花,而是一堆柔软的羽毛。我觉得给两只猪做一个鸭绒的被子也不错。 晚上方子回来后看到我的劳动果实发表了许多感慨。盆子只心疼他的床单。 盆子说,你想给狗弄一个棉被,直接给我说,我从外面捎一条回来不就行了。 唉,可怜我的床单。你知道吗,这个对于我来说相当具有纪念意义。现在完了。 而方子说,你直接拿我的大袄给猪头它们用不就行了。还用这么费劲儿? 我说,对啊。我就不用被针扎破手了。 如果像方子说的那样,今天我只能在发愣中度过。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