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雨声如擂鼓,一声声、一下下地重击在两人的心房,黎初心看着眼前人,不 知该开口还是不开口。 最终,却是纳日允苍按捺不住,往前跨了两步,瞪视着她。 “总算让我瞧清你了,嗯?” 黎初心秀眉微蹙。“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方才你在跟谁说话?”纳日允苍眼中快要喷出火了。 “英亲王爷。” “很好,看来你晓得!”她的发、被雨珠微微沾润的白皙脸庞,在在都想让 纳日允苍伸手去抚摸她,但……该死的! “你与英亲王私下往来有多久了?” “什么?”黎初心一愣。 “还不承认吗?”纳日允苍冷冷地勾唇一笑,像是在嘲笑她的演技,也像在 嘲笑自己识人不明。 “皇上太多疑了,今天之前,初心甚至不晓得英亲王长什么样子。”黎初心 叹了口气。 “关键时刻,你的口才倒流利得很哪!”纳日允苍道。 “皇上要这样想,初心也没话说。”她垂首,露出少见的倔强。 她有时真的不懂他,他是皇帝,而且还是个聪明的皇帝,为何却能把单纯的 事物搞得再复杂不过? “你默认了?”她的话在纳日允苍的耳中听起来,等于间接承认她与英亲王 之间有莫名难解的牵连,一阵怒火涌上心头,他下意识举起手,正当黎初心以为 那是要挥自己的面颊而紧闭住双眼时,纳日允苍却将她的右手抓住,握得她发疼! “说!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他派你来做什么?” “皇上何不先问问自己,初心曾对皇上做过什么了吗?” “你……” 面对他盛气凌人的怒气,黎初心当然委屈,自尊心也有些受损。 他从来就没相信过她! 想起英亲王方才说的话,原本尚存的一点信心,也在顷刻间教纳日允苍破坏 得一干二净! 怀抱着那份难解的自我厌恶,黎初心竟像是豁出去了。“初心不过是个弱女 子,能对皇上做什么?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民,皇上欲其生则生、欲其死则死, 对付我,更不消一根小指头的力气!” “黎初心!”纳日允苍望着那张面孔,真是又爱又恨。“别逼朕恨你,快说 实话。” “我说实话你会信?!”黎初心陡然昂首相问。 “朕信不信你是朕的自由,而你,你没有说谎的权利!” 黎初心闻言,更是羞愤交加,开始猛烈地挣扎。 “你放开我!” “你敢命令朕?!”纳日允苍怒斥。 “我……”黎初心的脸胀得红红的,双眼早已蓄满了泪水,不顾几乎被他握 得生疼的手,突然止住不动,垂首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落泪,纳日允苍愣住了。 他……他在做什么啊! 他这副模样,简直就像幼稚的三岁孩儿以绝对优势在欺负比他更弱小的孩子 一样,简直可笑至极也愚蠢至极! 黎初心抽抽噎噎地哭泣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了! 纳日允苍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那股怒火忽然渐渐止熄,取而代之的, 竟是一种想把她紧紧拥在怀中,抹去眼泪的悸动。他不爱她哭泣!真的真的不爱! 见到她哭,他的心就好似被人剐去一块,狠狠地痛着…… 但从来,从来他就是唯吾独尊,不曾向任何人低过头的啊……现今要他顺应 心中所想,他却又拉不下脸来,只能怔怔地看着她哭泣。 就这么哭着哭着,冷泉院的事忽然又钻入黎初心脑海中,她愕然想起自己还 没到那儿去看看怎么回事,想到这里,再也管不得外头还落着霏霏春雨,她一转 身便往廊外冲了出去! “初心!回来!”纳日允苍看到她冲进雨幕之中,先是大吼一声想阻止她, 然而初心根本没听见,气得他往旁边的栏杆踹了一脚,尔后更令人惊讶的是,他 向廊檐外的雨势望了一会儿,一咬牙,也跟着往黎初心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回廊转角处,偷偷探出两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说要 溜却没溜,根本躲在后头偷瞧的程朔和李果儿。 “我第一次看见皇上这副模样……”李果儿有些不敢置信。 程朔缓缓地走了出来。“皇上一向英明果断,很少犹豫,没想到这回……呵 呵,也好、也好。” “敢问大人,好什么哪?”李果儿傻愣愣地问着。 程朔笑了笑,道:“这黎姑娘要是能磨磨他的性子,那就很好了,皇上的个 性有时太过急躁,他太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事物,却不明白,有时就算是亲眼 看见也未必是真实的,这个中滋味,恐怕只有真正体会到才会明白……” “大人越说,小的越迷糊了。” “呵呵呵呵……是嘛,那我就不说了,倒是你,快快去打把伞吧,皇上体质 虽然壮健,但要真着了凉,吃苦受罪的还是你们这些当差的。” 程朔不说,李果儿还没想到,经他这么一提醒,他才突然如梦初醒。 “哎呀!瞧咱家这不中用的脑袋瓜子!程大人,咱家这就去了,您慢走、慢 走。”李果儿边说边退,最后甚至是拔脚就跑,一溜烟儿的离去了。 程朔犹立在原地,背着双手看着连绵不断的雨水自天空不住坠落,不知为何 摇了摇头。 当黎初心看到眼前景象时,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满地泥泞,她种植的菜苗不知何时全被挖了出来,和着泥巴丢在一边,雨水 无情纷落,这儿早已不是昨天之前那青翠碧绿的苗圃,现在的样子倒像是个烂泥 坑…… “怎么会……这样?”黎初心喃喃自语地走进菜圃中间,过度的惊愕让她连 哭泣都梗在喉头,忘了发声。 这块园子,是她精神的支柱,寂寞时的慰藉啊! 靠着它的存在,她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而不是宫中的行尸走肉,不仅是 皇上的床伴,这世上还是有生命依靠着她活下去,而她也能从这枯燥的寂寥与等 待被临幸的可悲宿命里振作起来,然而……一切都毁了…… “毁了……”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握起一摊软泥,奄奄一息的菜苗早就 毫无生机…… 她的心好痛、好痛…… 随之赶来的纳日允苍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情景。 黎初心背对着他,枯坐在一团烂泥中,双手伸往空中,好像要接住什么似的, 雨水落在她的脸颊上、发上…… “怎么会这样……”黎初心嘴中重复的,就只有这一句话。“怎么会这样?!” 纳日允苍绕到她身前,俯首望她。“初心……” 天空陡然被他的面目所遮蔽,黎初心看见纳日允苍眼中复杂的神色,她微愣, 由腮边滑落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抑或泪水…… 向她伸出手,纳日允苍的语气缓和了。 “初心,到我这里来。” 黎初心望着他,痴痴痴痴地望着他,好似一时还认不出他是谁似的,直到眼 瞳逐渐聚焦,看清眼前人就是纳日允苍时,她突然抓起一把湿泥,想也不想就往 纳日允苍身上丢去。 “就是你!”她怒道。“就是你害的!”她猛然跪直身子,抓住纳日允苍的 衣服站起来。 “要是不选秀女,我就不必进宫,要是你不召我回来,我就不必调离太后寝 宫,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呜呜呜……”断断续续 的抽噎声盖过了话语。 “我让你难过?”纳日允苍的声音紧绷。 “你根本就不在乎!”黎初心竟抡拳捶打他的胸膛。 “你是皇上,要什么有什么,只有人家巴结你、奉承你,你可曾想过别人的 感受,我的……我的感受?”黎初心泣道。“我真傻……真傻……有了不该有、 不能有的期望……你根本就不能去相信别人……我怎么能一直怀着不该有的期望 ……期望也许你……也许你有一天也会爱我……” “爱?” 他以为,他是不需要爱任何人的。 天下美人要多少有多少,只有她们争取被宠爱的机会,只有她们全心全意地 爱他这个皇上,而他呢?他只需以金银珠宝、华车美裘,甚至是荣耀她们背后的 家族做为报偿…… 从来就不需要爱。 望着她带泪姿容,纳日允苍狠着心,一字一句地道:“初心,对你,我已经 够忍让了。封你为妃,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呵!”黎初心一声嗤笑。“那我是不是该向你磕头称谢?”那从来不是她 所要的啊! “别装疯卖傻的,快起来!”纳日允苍的忍耐,不……或者该说是伪装的能 力已濒临极限。 他不能仅为一个女子疯狂,不能! 如果连自己的心都驾驭不了,那么他如何驾驭天下?! “只要别过分要求,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给我?我……我要的是皇上的情,皇上的意,皇上的心!你给得起吗?啊?!” 纳日允苍面目铁青地钳着她的手。“朕给不起!” “呵……”黎初心失笑。“你……你也有给不起的东西?连一个女人的要求 都不能满足,你算什么皇上!”她仰天狂笑,是的……她在装疯卖傻、在故意为 难他! “你今天忤逆的话说得够多了!先与英亲王私相授受,接着又公然挑战朕的 权威,你以为朕真的奈何不了你吗?”纳日允苍按着她的肩膊喝道,力道之大已 足以捏碎她的肩骨。“我会惩罚你的,惩罚你的不逊!”语毕,他将黎初心整个 人抱了起来,不管她如何挣扎,他都不放,迳自大步往冷泉院的厢房走去。 这时李果儿赶到了现场,他拎着把油纸伞,连忙冲上前去撑伞。 “皇上……雨大……” “滚开!” 被纳日允苍那么一呼喝,李果儿手一缩,正准备退到后头观察情况,没想到 前头又传来纳日允苍的声音。 “回来!” “欸,是是……”李果儿再度走上前,这时纳日允苍已经抱着黎初心走进冷 泉院的西厢里,西厢中久未有人居住,但房舍与家具都还十分整齐完好,只是布 满灰尘就是了。 “黎初心以后就住在这里,你给我看好她,听清楚了没有?” “是的,皇上。” 纳日允苍沉吟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别让她踏出这厢房一步。”这句话 才刚出口,他立刻看见一对抗议的沉默双眼,但他不管,迳自将人放下,便转身 预备离开。 “皇上,那要不要日日向您禀报黎秀女的情况?”李果儿担心地问了一句。 “不用!朕不想再看见她、不想再听见她!朕要冷静,你只管办你的事,其 他的少管!”紧接而来的,是砰地一声关门声响。 李果儿愣愣地看着被关上的房门,过了一会儿才回头,却发现黎初心缩在地 上簌簌发抖,雨水的冰凉显然这时才发挥它的威力。 “黎姊姊。”李果儿道。“来,我扶你起来坐着。” 黎初心像没听见。 李果儿试着想要安慰她。“皇上方才说的肯定是气话,你别放在心里,闷坏 了身子……” 黎初心仍一点反应也无。 “这样吧,我去遣几个宫女,把你的东西搬到这里来,顺便打扫一下,最要 紧的是你的衣服得赶快换,否则着凉就不好了。”李果儿道,但回答他的,仍旧 只有沉默。 “哎……不管你听见了没有,果儿先走开一会儿就是,说好了,黎姊姊你可 别乱跑,啊?” 李果儿边说边往外走,看见她抱着双膝、茫然的模样,不由得感伤地叹了口 气,随后退出了厢房。 关门声响终于把发着呆的黎初心给唤回了现实,她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室 内,灰蒙蒙的景象连春光也蓦然黯淡,这仿佛就是一个封闭的世界,而世界只有 她一人…… 刺骨的寒冷使她牙关不住地格格打颤,她试图环紧自己,然而却止不住那股 由内心发出的寒意…… 发梢滑落的雨水就像她从心底涌出的泪,渐渐渐渐地,染湿了她的周围,但 想起了那占有她的身子、掠夺她的心、限制她自由的男子面孔,却无论如何恨不 下去…… 满腹满腹的委屈,她无言、亦无法再思考了,黎初心轻轻摇晃着自己,将螓 首埋在双膝中,只露出盈盈水目,看着白色窗纸外不停落下的雨珠……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下吧、下吧! 纳日允苍怒气冲冲地连衣服都没换,便直趋兰妃寝宫。 兰妃许久没见到纳日允苍前来,自是又欢喜又惊讶。 “哎呀!皇上……您怎么?”看见纳日允苍竟被雨淋了一身,兰妃慌忙地唤 着左右宫女。“快快,快取了衣裳来,还有烤火盆儿来,千万不能教皇上冻着了!” 那些宫女们见状,纷纷忙乱作一团,不一会儿,纳日允苍已换上干净的衣裳, 身边有着暖烘烘的火炉烤着,兰妃端来热茶汤,偎入他的怀中。 “皇上,您还冷么?臣妾给你暖暖身子。”说着说着,那柔弱无骨的小手便 揉上纳日允苍的胸膛,亲匿地摩挲着。 纳日允苍表情未变,仍是一迳的紧绷与忿怒。 他不懂!他不懂为何那个小女子可以这样的令他震怒! “皇上怎么了?表情好严肃哪……”兰妃感觉到纳日允苍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不由得声调放得更柔缓甜腻,期望引得他的注意力。“皇上冒雨前来,教臣妾真 是又欢喜,又心疼……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可千万要保重龙体,下次别再这样 了……” 纳日允苍微微俯首,望着怀中那千娇百媚的脸孔,眉心一蹙。 “兰妃,你爱朕吗?” 兰妃一愣,原本柔媚的表情有些僵住,似是不敢相信这话怎么会从纳日允苍 口中说出来似的。 “皇上?” “朕在问你话。” “皇……皇上怎么这么问呢?臣妾心中当然只有皇上一人啊,打从臣妾进宫, 第一眼亲睹皇上的龙颜时,臣妾就知道,臣妾要忠于皇上啊!” “喔?”纳日允苍眯起双眼。“那你……可曾想过独占朕的宠爱?” 兰妃闻言,脑海中陡然闪过的,是她派人前去捣毁菜圃的一幕,强按着心虚, 她媚笑,摇头,楚楚可怜地道:“臣妾岂敢?皇上是天下万民的,只要皇上能让 臣妾时常看到您,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 “哼……”纳日允苍冷哼了一声,他想听的不是这个。 再没有人能像她一样,那么大胆、狂妄、明目张胆的向他索讨一份全心的爱 情,他虽然震怒,然而却也被她眼中的执着所撼动了。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她吗? 得不到的她宁可放弃,一旦想要就须全然拥有。 而他呢?口中说着不想再看见她,不想再听见她,又是真心的吗? 就算不见,她的容貌早就深刻地印在他的脑中,她的笑、她的哭,她欢然喜 悦、她惊怒狂悲……他早就都铭刻于心了,不是吗? “皇上……您在想什么呢?”兰妃的声音钻入纳日允苍耳际。“是不是臣妾 说错话,惹您不高兴了?” 纳日允苍陡然一醒。 他居然还想着她?在她那样的触犯他的威严之后,他居然还在这种场合、这 种情况下想着她? 闭了闭眼睛,他不愿再想起任何跟黎初心有关的事情!他健臂一缩,将兰妃 狠狠地抱在怀里,粗暴地便欲吻上去,兰妃仿佛等待这一刻许久,肉体柔顺地服 从,一边却欲拒还迎地娇语:“皇上……不要嘛……” 纳日允苍陡然手一松。 兰妃一愣,睁开眼睛。 纳日允苍霍然起身,深吸了口气。“还是算了。” “皇上,您说什么?”兰妃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以前……以前从未发生 过这种事情哪! 但纳日允苍却不看她,只道:“朕累了,改日再和你说话吧。”语毕,他跨 出兰妃居住的寝宫。 兰妃追至门口,双手扶在门柱旁,着急地喊着。“皇上!皇上!您回来啊!” 然而纳日允苍却像是不曾听到她的呼喊,迳自离去了,留下兰妃一人,瞪视 着他离去的昂阔背影,绝望的神情,油然生恨。 “皇上以前从来不会对我这样……从来不会的……”她喃喃自语。 “这一切……都是那个贱蹄子害的,我……我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翌日。 黎初心发现自个儿发烧了。 在李果儿的细心安排下,冷泉院已被打理干净,然而黎初心却浑然不知,只 因她老早在李果儿领人回来整理之前,就已因为体力透支而昏倒在地。 接着,是漫长的昏睡和高烧不退。 她觉得身子好热,身上似有什么东西一直覆盖着她,她想把那东西移走,然 而才一挪开,立即又会被盖回来。 烦死了、烦死了!为什么她连睡觉都不快活? 烦闷躁郁的心找不到出口,她觉得头疼欲裂,除此之外喉干舌燥。 “水……水……”她呻吟。 水在哪?她需要水…… 许是有人听到了她的请求,沾湿的棉布轻轻地在她唇上蘸了几下,她饥渴地 舔唇,仍觉不够。 “水……” “还不够吗?”一道沉厚的男性声音自她耳边响起,她觉得无比熟悉,然而 与病魔相抗的疲累身心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是谁。 一道有力的臂弯陡然将她架起,她感觉自己虚弱得坐都坐不住,正想抗拒那 股力量,重新躺回床上去时,突然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轻碰触她干巴巴的唇,她还 没想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时,那东西忽然轻轻张开,瞬间一股清凉水流缓注而下… … 是水! 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抓住面前的“容器”,饥渴地吸吮着那“容器”之中 的水,然而,那水却一下子就喝完了,却有一个软溜的,像极她自己舌头的东西, 轻轻地舔着她的唇…… “还要水吗?”有人在她耳边呢喃。 “水……” “慢点……别呛着了。”那人回应了她的请求,不一会儿,那柔软的“东西” 再次覆上她的唇,一直到她喝完水,那人才轻轻地放下她。 接着,她听见那人似乎走开了,不晓得在和谁说话。 “御医怎么说?” “是着了凉所引起的……”絮絮叨叨的声音越说越小声,她听不清。 “这个情况有多久了?”那个威严的声音继续质问着。 “过了午夜之后就开始发起高烧……” “为何不马上禀告?” “这……”那人似乎有点为难似的。“因为您吩咐不想再看见她、不想再听 见她,想静一静,所以……” “酒囊饭袋!”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非常震怒。 “是……是是……” 要不是还在发高烧,她真的会笑出来……居然有人被骂还会连连称是的?她 很努力地还想听,却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回话。 “……待会儿得去上朝……有什么情况立即回禀,知道吗?” “是!” 听到这里,仅存的虚弱体力再也无法负荷了,黎初心迷糊的意识将她带离了 现实之中的谈话里,她只觉得好累、好累,只想安安稳稳的睡一场好觉…… 那爱与怨,梦中都将不复存在,如果可以,她愿意一直如此沉睡下去,毋须 醒来面对那令她难堪而心碎的场面…… 难堪、心碎? 她为了什么而心碎呢? 残余的记忆似乎都被高烧的热力给逼不见了似的,她只记得,她一手造出的 菜园子没了,她好难过、好难过,但……似乎还有比这更大一层的忧伤笼罩过来 …… 连在梦里……也逃不掉吗? 一滴清泪自她眼角滑落,却被梦境之外的纳日允苍拈起,若有所思地含入唇 中。 ------------ 转自lovepoo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