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洛素,外找。」雅媚捧着一堆玻璃杯走进吧台。「谁找我?」该不会又是 沐英吧。噢,不,眼前娇俏艳丽的女子彷佛有点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妳好,我是艳伶。」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妳是……」 「上次宴会中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噢!妳好,我记起来了。」就是那位美得令她有危机意识的女子,也是学 甫家世交的女儿。 「请问妳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才不相信这女人没事来找她聊天,她 曾在艳伶的眼中看到敌意。 「我想求妳一件事。」她哀愁的语气令洛素感到讶异。 「我?」该不会是来借钱的吧?不可能,瞧她身上的钻石项链,和时时故意 在她面前晃动的祖母绿戒指,就比自己那些银行存款贵重上好几倍。 话又说回来,戴这堆珠宝不怕被抢?好像有钱人家的脑袋想的都是和寻常人 不一样,真是怪人! 「求妳让给我。」 「让什么?」她莫名其妙。 「展大哥。」 「学甫?」 「我喜欢他,妳让给我吧!」 开玩笑,洛素最不爽那种富贵人家骄纵的嘴脸,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啊!「我 为什么要让给妳?」她反感极了,丝毫不客气。 「无论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妳。」 「笑话,妳以为我在卖东西啊!」现在还有这么俗的女人?天哪! 「展大哥是我的。」 「他属于他自己,并不属于任何人。」 「他根本不爱妳。」 「妳又知道?」 「是他说的。」 「妳发誓。」 「我……无论如何妳不能拥有他。」 「Why ?」她甚至懒得多说废话。 「妳不是他那个世界的人,妳配不上他。」娇美的容颜不屑地道。 「我配不上?妳就配得上?」 「当然,我们的作风和身家都相配,而且学识、气质相近,岂是妳这平凡的 女孩可比?」 「笑死人了!」虽然这也正是她素来自卑的一面,但是怒气使她傲骨凛然, 断然反击,「这是什么时代,还有那种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的观念?妳太落 伍了。」 「妳……别以为我不知道妳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妳指我是麻雀啰?」她冷笑,「人家就是爱我这只麻雀,而不爱妳这只凤 凰。」 「妳!」艳伶几时曾受过这般侮辱,一向心高气傲的她顿时气红了眼。 「哟!妳不是牙尖嘴利吗?」洛素总算出了口气。 「我要告诉展大哥说妳骂我。」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他不会信妳的。」对于学甫,她可是自信满满。 艳伶掏出手绢,哭得梨花带泪。 「妳大小姐没事了吧?请出去,本小店不欢迎找碴的客人。」 「我不会放过妳的,妳最好记住!」投下满含恨意的一眼后,她甩头离开。 「什么玩意,她以为她是谁呀?英国女皇都没这么霸道,搞清楚是谁找谁麻 烦,哼!」洛素怒气腾腾,想到艳伶横行骄纵的口气就满肚子火。 「洛素,那个女人是谁,怎么这么凶?」 「说来话长……」 「总裁,傅小姐找您。」 「请她进来。」艳伶说要去找洛素谈谈,不知结果如何?学甫急着想知道。 「展大哥!」艳伶泪眼盈盈地飞奔而来,美丽的脸庞哀伤痛绝。 「艳伶,妳怎么了?」学甫惊道。 艳伶故意哭得肝肠寸断。「展大哥,叶小姐她……」 「洛素发生什么事了?」他心头一紧,急急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她痛哭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妳慢慢说。」学甫哄着,扶她坐下。虽然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仍捺着 焦急之心。 「我……我去找她,想请教她情感上的问题,没想到我才说了几句,她就哈 哈大笑……」艳伶抽噎道。 「怎么可能?」洛素是个好心肠、软脾气的人,不可能在伤心人面前如此失 态。但艳伶没有必要对他撒谎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惊愕地问她,她竟然说我们这种千金大小姐一向骄纵惯了,感情遭挫是 活该。」 「不可能!」他知道洛素虽然对有钱人有点排斥、抗拒,但不至于说这种话 伤人,这和她的个性不合啊! 没想到他丝毫不动摇对洛素的信心,艳伶眉头一皱,故意痛哭失声,「展大 哥,难道你认为我在说谎?好,咱们自小至大的兄妹情谊你都不顾,没关系,就 当我骗人好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她装作愤然欲起身离去的模样。 「艳伶!」学甫急急地捉住她的手。「妳先冷静下来,慢慢说,妳们一定是 语意上有所误解。」 「误解?我听得很明白,她说了很多话在在都是故意刺伤我,我不是傻子, 难道听不出来好坏?」她眨动泪汪汪的大眼睛,疯狂的嫉妒令她吐出句句谎言, 「展大哥,我平时虽娇气些,但绝不至于诓你、骗你,你信得过我吗?」 「我自然知道妳的个性,但洛素的脾气、性格我更清楚,她不可能故意刺伤 妳,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将事情弄清楚,好吗?」学甫劝着。 「说来说去你还是认为我弄错了,既然如此,我不想再说什么。不过,展大 哥,我劝你一句,别被假象所蒙骗,我曾听她说溜嘴一句话,说什么「男人都很 容易上钩」之类。」 「洛素说的?」学甫皱紧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我担心她想对你不利,展大哥,你自己要当心,我这个做妹妹的真的不希 望你受到伤害。」 所谓众口铄金,更何况艳伶靠着与学甫多年的感情,信誓旦旦地蚀毁他对洛 素的信心,更深厚的墙亦可能出现破坏因子。学甫虽不至于全盘相信,但一向坚 定的心在他视为亲妹妹的泣诉下,开始也有了一丝不确定。 不明就里的他觉得艳伶没必要撒谎,还是找洛素弄清事情真相吧。他明智客 观作下决定。 洛素死命地剁着黄瓜,将之想象成那女人的嘴 脸。「真是长眼睛从未见过这种人,她以为她是谁呀?有钱就了不起啊!」嫌钱 多可以拿去大捐特捐哪! 眼看着一条黄瓜快被她剁成黄瓜酱了,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大作── 「喂,谁问找谁?」 「妳等着,我不会让妳好过的。」 「妳──」这么嚣张的口气就只有那女人说得出!洛素再次被点燃战火,「 妳很烦耶!」 「呵呵!妳等着展大哥找妳算帐吧!」那头接着挂断电话,只传来一声「嘟 嘟」声。 「谁信妳,满嘴胡说八道,下次就别让我遇见,保证剥妳一层皮,否则我就 把叶字倒过来写!」气得她血糖降低,又想吃冰淇淋消气降火了。 「洛素。」 「学甫,你下班啦?等一下,饭菜就好了。」她暂时忘记不愉快,甜甜地招 呼。她并不打算告诉学甫白天与艳伶的争吵,毕竟他们青梅竹马玩到大,她不想 让学甫夹在中间难做人,这事她决定自己摆平。 看着熟悉可爱的笑脸,学甫松了口气,看情形并不是艳伶所想的那样,他稍 稍定了心。 「这虾球不错,多吃点。」望着他深情的眸光,天大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学甫微笑地接过,也体贴地挟过一朵香菇给她,一边不经意地提起,「今天 艳伶有去找妳吗?妳们俩谈得如何?」 提到她,洛素又烦又气地道:「别提了,真不晓得她是什么个性,骄纵成那 样,有人会喜欢她才怪呢!不要讲到她,我怕我会吃不下饭。」 学甫怔住,这些话和艳伶所说的不谋而合啊!莫非洛素真的这样刺激她? 他并不想承认这事实,只是怀疑的种子悄然撒入心中,他想起艳伶泪眼凝望 的凄楚,忽然一切都变得不确定了。 「欢迎光……是妳!艺素坊不欢迎妳,请出去。」洛素克制着想剥她一层皮 的冲动。幸好快打烊了,店里已没其它客人。 「我是来消费的客人,妳凭什么赶我?」在来之前,她已打电话请展大哥赶 来了,她打算设下陷阱让洛素跳进,谁教洛素敢与她作对。 「来消费?我看是来消遣人吧!」 「总之妳没权利赶我,也没权利跟我抢展大哥。」 「妳要不要脸?有几个钱就想砸死人哪!」洛素几乎想不顾形象地抓她一记。 她说这话能听吗? 「妳才不要脸,勾引展大哥,贪图的还不是他的钱?」艳伶有些发抖,看时 间展大哥应该快到了,眼看计划就要成功了,她几乎忍不住得意兴奋的心情。 「就算我贪图他的钱又怎样?他被我勾引又关妳啥事?再怎样都不用妳这个 得不到爱的娇娇女来批评。」洛素大吼:「妳给我滚出去!」 艳伶霎时转变的悲苦表情令洛素微微一愣。 「展大哥!」她扑向正好踩进门、听见洛素吼叫的学甫怀中。 学甫的俊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伤楚,他白了脸,却摇着头,似乎要抖落脑中 所接收到的讯息。他不相信,但事实却如此深刻地狠狠划过他的心。 「学甫,你来得正好,她实在太过分──」洛素蓦然发觉哭诉的权利竟被艳 伶给占去,胸腔间的委屈瞬间化为酸楚。 「洛素,妳不用说了。」学甫深深吸口气,打断她的话,试图压下那股椎心 刺痛。「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不愿相信,但是……」他再也说不下去了,震惊 和悲愤击倒了他。 「你……你在说什么?」洛素心跳加速,有什么事弄错了?一定有某事被弄 错了。 「展大哥,你现在知道我没骗你吧?」 「傅艳伶,妳闭嘴!」洛素怒吼。 「妳没资格凶她。」他最痛心的是她的欺骗、她的不真心,她的一切一切竟 都是假的!痛入心扉的是自己深深付出的这份爱,竟是她玩弄的对象,他的挚情 ……竟如此不值! 「展学甫,你到底说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洛素急于解释,却又不知问题出 在哪儿,她直觉这事的震撼非同小可。 学甫瘖亚着嗓子,沉重地道:「若非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绝不相信妳 怎能如此欺骗我?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妳以往的温柔与善解人意到哪 儿去了?」 「她之前说过……说你既然已经上钩,她就不用再装了。」艳伶以柔弱的姿 态撒着谎,更加刺激了学甫。 「没想到我真心爱着的女孩,竟然是装出来骗我的……我总算没有傻到底, 能亲眼看清楚妳的真面目。」 他一时被艳伶刻意营造出来的情景和所谓的「真相」所蒙蔽,怒火烧去了他 的理智,他悲痛地嚷道:「没想到……若不是我亲眼看到妳的言行……妳根本和 吴韵晨没两样!」 椎心的刺痛扎入洛素的心,她不敢相信地说:「学甫,你不是讲真的……」 「妳为了得到「展氏」的财产,甚至不惜拿处子之身来博取?够聪明,我差 点就上了妳的当。」伤心至极的他只想伤害她,来发泄自己的痛心和悲哀。 这话宛如五雷轰顶,洛素脸色霎时反白,一颗心碎成片片…… 雅媚刚巧端咖啡出来,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洛素。 「展学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雅媚叫道,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 哀绝,和被出卖的痛楚。 「雅媚,」洛素稳住自己,死命地制止她。「别说了。」她已痛得麻木。心 死了,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展……展先生,我替自己悲哀,因为明知不是你圈子中的人,却偏偏放纵 自己爱上你。我配不上你,这是我一再欺骗自己、说服自己漠视的事实。」 她凝神望向伤痛欲绝的他,俊美的面孔既愤怒又悲伤,她蓦地绽放出一朵凄 美的笑。 「虽然你觉得被骗了,但我仍要告诉你,和你认识的这些日子以来,我很快 乐,从不后悔爱上你,也从不后悔把自己保持了二十二年的贞操送给了你……虽 然你鄙视它,不过都无所谓了。至于妳。」她看向艳伶,后者缩入学甫怀中轻颤。 「再也不用求我把他让给妳了,现在一切都与我无关了。」她凄然一笑,看得学 甫心痛隐隐。 「展先生,你不介意我回去收拾东西吧?」说完,她异常冷静地回头问雅媚, 「帮我向华姊请假好吗?」 「洛素……」看她脚步不稳地走向门口,学甫忍不住开口,「我开车载妳。」 「也好,」她没有回头。「这样快些。」 「展大哥,别丢下我。」艳伶轻嚷。 他只是点点头,扶着她走向车子。 洛素静静地收拾衣物,苍白的脸看不出是何情 绪。 「我并没有赶妳。」他粗声地道,想掩饰自己的心软。 「不用你赶,我自己知道分寸。」依旧听不出情绪。 「我……我可以给妳五分钟解释。」他拚命想给她机会,虽然颇气自己的不 忍心。 「不用了,留着听艳伶的哭诉吧!毕竟我「骂」了她很多话,五分钟恐怕不 够。」 「洛素……」他痛恨自己言语间的迟疑、不确定。 「抱歉,我到你的房间拿一下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尾随她进入房间,好像很舍不得……不,是她存心欺骗他, 他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她那样对待艳伶。 「好在我的东西一向不多,」她整理出两个旅行袋。「等我把那一箱东西抬 出去丢,我立刻就走。」 箱子里装的是几瓶保养品,还有一堆爱情小说,它们曾经伴她度过无数晨昏 ……几株松叶牡丹,小巧的花朵依旧,她却带不走。 「终究养不活……」她轻抚那花瓣。「还是得丢。」 「我可以帮妳养。」他再度痛恨自己的立场摇摇欲坠。 「谢谢你,但是艳伶未必喜欢它们,害你们伤和气总是不好。」 「这不关艳伶的事,别扯到她。」 「噢!对不起,我又冒犯到她了。」她微微一笑。 「洛素……」他害怕她那种冷静的表情,好似对一切都不在乎了。 背起了袋子,捧着纸箱,她忽然又想到什么地放下,伸出了细瘦修长的手指, 上头一只翠玉戒指正闪着绿波。 她拔下来交给他。那是他母亲送给她的见面礼。 他没有接过来,只是看着她,声音瘖亚。「留着。」先前的怒气已消逝无踪, 只剩下不舍、怜惜、哀伤…… 「不了。」她轻轻摇头,依然微笑,那么云淡风清。「留给艳伶,顺便替我 谢谢伯母。」 「又是艳伶──」 「别扯到她。」她替他说完,淡淡一笑,重新戴上那副可爱的大眼镜,遮去 了几个月来灵动的眼眸光彩。「没关系,以后再也不会扯上她了,因为以后你不 会再见到我,所以……」她终于露出一丝凄怨,「再也扯不上她了。」 「洛素!」他揪痛了心。 她深深地看着他,彷佛要将他刻入心海……最后,她笑了,「别说再见哦! 说再见可是会再见到我的。」她笑得宛若初见面时的天真明朗。「那可就不好啰!」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瘦削纤细的身子像似被风一拂就会倒了。 学甫猛一拳捶向墙壁。他失落了自己的心,痛得似乎沦入火炙的地狱。 「沐英!沐英!」洛素一边按门铃,一边着急地喊着。 「洛素?」沐英打开门,吓了好大一跳。 「我们去澎湖吧!」她笑得好灿烂,彷佛要凋零的玫瑰在最后一剎那所射放 出的绝艳。 「去澎湖干嘛把全部的家当都拎出来?学甫呢?」 这名字几乎震掉了她挂着的笑容。「他没空。」 「萧维也挪不出时间,看样子只好咱们两个自己去了。」 「都好。」她渴望回到故乡舔舐伤口。 于是,她们搭乘当天最晚的班机,飞到了澎湖。 这一夜,学甫将自己灌醉,想不去忆起她那苍白的笑、纤弱的身形……但是 愈想忘记就愈是拂不去。 藉由老公的通讯网,雅媚找到了学甫的公司。虽然得知他就是展氏集团的总 裁,令她惊愕良久,但是那股正义感支持她冲上去。 「妳没有预约,总裁现在有事在忙,请妳稍等一下。」 「我要见他,马上!」 「小姐,妳──」 顾不得那么多,雅媚猛冲上门,一脚踹开厚重的橡木门,里面一大群人愕然 的转头看向她。 雅媚豁出去了,她大刺刺地站定,「抱歉,我有事找展先生。」 学甫示意,所有的人静静退去。 「有事吗?」 「亏你主持这个跨国大集团,竟然看不清洛素的为人!」 「我相信我亲眼所见。」 「你只听了一半!」她怒气冲冲地说,「我自始自终都在吧台,我听见了一 切。」 「我如何能相信妳?」实际上他的心已活过来了,想要弄清楚这一切。在怒 火退去、理智回复后,他的确不相信洛素对自己真的没有爱,他不相信。 「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话说完就走人……」她开始叙述,自那天她进去叫 洛素,直到昨日他进来前所发生的情况。「你应该明白洛素最吸引你的特点是什 么,我相信那和我们所感受到的她一样,是那般天真纯净、自然不造作,对人世 间的事物都抱持着最真、善、美的观感;在她看来,无一不是最好的。在我们心 中,最珍惜的是她散发出来的爱,让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那份温暖……」她 没有忽视学甫紧握的双拳,懊悔悲痛的眼神。她知道,他相信了。「她值得你倾 今生去爱。」她静静地下结论。 「我……错怪她了。」想起对她的那些指责,他不禁冷汗涔涔。「洛素……」 盲目的怀疑使他做了什么样的错事啊? 「至于那位艳伶,我想是嫉妒使她这样伤害洛素,你就看着办吧!」 「洛素……」他揪紧了心,发誓要找到她,永永远远将她呵护在他手上,再 也不使她经历任何伤愁了;他要让她每天都绽放最真的笑颜。他发誓,就算倾一 生的时间,也要找到她,向她认错,再说上亿万次的爱她…… 洛素再次按下录音机,幽美凄伤的旋律缓缓滑出── 片片黄叶落在街头忍不住的秋,关于我和他的故事忍不住的我,曾经对我自 己承诺爱他到最后,情到深处人生如梦悲喜都无由,有缘才能相逢喝一杯酒,如 果你是我的朋友陪我到最后,……花自飘零水自东流,人从此沉默,爱有多重情 有多浓只有自己懂,何必问我何去何从,处处可飘泊,情到深处岁月如酒,醉过 方罢休。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别问旧伤口。(作词:厉曼婷) 沐英担心地看着洛素,自从来到澎湖,投宿在她外婆以前住的旧房子后,她 就一直郁郁寡欢,整天反复地听这首「别问旧伤口」。心细如她,自然知道一定 发生什么事了。打消了欲往吉贝岛旅游的念头,她坐下来。 「洛素,妳这几天怎么了?莫非和学甫有关?」沐英没有忽略她眼中一闪而 过的悲痛。「妳和他之间有误会?」 「没有啦!」 「别瞒我,妳这些天来的愁容,白痴也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切都无所谓了。」她感伤地笑笑。 「洛素──」 「别问旧伤口。」她的眼光眺向那片绿野,隐约可见碧海。 「别这样。」 「别误了上吉贝的船期。去吧!我没事的,待会儿我想去天后宫拜拜。放心 吧!」她挥挥手,硬将沐英推出门去。 @@@ 「陈建成,刘华洁……都到齐了吗?唐沐英!」导游喊道。 「等等好吗?」沐英找到公用电话投下零钱,拨号。「喂,麻烦请接萧总。」 「喂,沐英?」 「阿维,我现在在澎湖。」 「妳自己去了?那洛素呢?」 「她也在。」沐英道,「我就是想和你谈她。」 「学甫这几天找她找得快疯了,妳们到底……」 「洛素好像和他有误会,现在整日愁容满面。」 「既然有消息了,我马上通知学甫。」 「好,我们住在洛素的外婆家,地址是马公市澎南区……」 「我马上通知他。」 「唐小姐,好了吗?」导游嚷嚷。 「好了。」她匆匆地挂断电话。 澎湖的晴空艳阳亮得俏丽,沐英希望等学甫来了后,也能使洛素的心万里无 云、蔚蓝明朗。 古色古香、建于明万历二十年,列为国家一级古迹的天后宫,是全台最古老 的妈祖庙。巍峨的殿宇、诚心的信徒,圣香袅袅环绕升空,带着无数诚挚敬意上 达天后。 洛素拈香肃心跪拜,心中一片祥和,似乎内心的伤痛都被这股宁详慈譪的气 氛所冲淡。 「小姐,来,一起吃个加宝瓜,刚从井里汲上来的哦!」热情的阿婆剖着澄 黄的加宝瓜,邀请道:「这瓜放进万军井中,可比自冰箱拿出来的还冰哩!来, 吃一块吧!」 「谢谢。」洛素谢道,接过来咬了一口冰凉透心底的甜瓜,她不禁一阵悸动, 泪水随即涌了上来。 「怎样啦?不好吃吗?」阿婆担心地道,「妳人不舒服,要不要去看个医生?」 「没有,我只是想起我阿嬷。」眼前这个慈祥热情的阿婆,俨然就是记忆中 阿嬷的翻版,有着澎湖人一贯的淳朴亲切。 「唉!傻查某囝哪!别想那么多,妳应该活得快快乐乐,这样妳阿嬷才会欢 喜啊!」阿婆慈祥地安慰道,「来,别伤心了,再吃一块。」 她泪眼汪汪,感激地再咬了一口,忽然腹内一阵反胃,强欲呕吐的感觉令她 脸色一白,捂住了嘴巴。 「妳脸色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我带妳去看医生。」阿婆关心地说,布满 岁月风霜的脸上满是关怀。 「多谢,我待会儿再去看。」她强捺下那股不舒服,勉强笑道:「谢谢,这 加宝瓜很好吃。」 「吃得甲意就好。」阿婆笑咪咪的说。 洛素又信步走至观音亭,身旁一大群年轻的观光客骑车笑闹而过,撒落了一 地青春。 自己不也曾是这般快乐无忧的吗?曾几何时,她也识得愁滋味了?也尝到这 种情字带来的苦涩了?她宁愿自己仍是从前那个不识情字的小女孩,那般清逸自 在;此刻虽然时时会想起和学甫在一起那种甜蜜无比的感觉,但是接续而来的却 是无底的苦痛。 太阳好艳,令她几乎睁不开眼,一阵晕眩顿时捉住了她。 她再也无力抗拒那股迷眩,任凭自己坠落…… 「洛素,洛素!」 「医生,她怎么还不醒?」 「她体质虚弱,再加上怀孕初期的不适,使她的身体一时没办法调适过来, 因此会有这种昏迷的现象。但请放心,她随时会醒过来的。」 「谢谢你了。」沐英目送着医生离去。 「沐……沐英?」洛素眨眨眼睑。 「洛素,妳总算醒了,吓我一跳。」沐英松了口气,「我担心死了!」 「我……在哪儿?」她觉得反胃情形已渐平息。 「海军医院。妳在观音亭昏倒了,被路人发现,叫救护车送过来。还好妳身 上带着我的Call机号码,医院才通知得到我。」 「抱歉,害妳担心了。」洛素口干舌燥舔舔唇。「沐英,我想喝水。」 「好,我马上倒给妳喝。」 待洛素润了喉咙,沐英立即兴奋地道:「洛素,恭喜妳。」 「嘎?」洛素觉得很滑稽,和情人分手兼被踢出来,这还值得恭喜?洛素性 格中的幽默感又跳跃起来了。「的确值得恭喜,毕竟我也荣登失恋排行榜,搞不 好还可以竞争当榜首。」 「妳在说什么呀?我是说……妳怀孕了。」沐英大笑。 洛素脑子停顿了一下,「怀孕?」 「嗯!」沐英坚定地点点头,略感忧心地说:「莫非妳不喜欢这个小生命?」 宝宝?洛素慢慢、慢慢的浮起一个好大的笑容,掩不住喜悦之情,「宝宝? 我有宝宝了?」开玩笑,她当然欣喜于宝宝的来到。她禁不住雀跃着,「医生怎 么说?男生还是女生?」快乐的因子在体内冒泡。 她的问题逗笑了沐英。「才两个多月怎么看得出来?妳不会干脆直接问宝宝 啊!」 「沐英,妳掐掐我。」她突然抓住沐英的手。 「干嘛?」 「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她惟恐是作梦,这样待她醒来会有多失望 啊! 「咚!」沐英习惯性地一敲她的头。「怎样?」 「真的,我真的有宝宝了。」哇哈!真是天大的喜悦和奇迹啊!在一连串失 意后,竟有这份美丽的天赐佳礼。 沐英也替她感到高兴,却又忍不住调侃,「看不出来哦!惦惦吃三碗公半, 居然和学甫有了爱的结晶,可喜可贺。」 「学甫……」洛素喜悦的神采顿失。 「妳不打算让他知道?」 「我……」洛素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总是要让他知道,他和宝宝都有这个权利。」 「但我不想……」 「洛素,妳和他之间的误会该化解了吧?难道妳打算这么消沉、意兴阑珊地 过日子吗?」沐英柔声劝道,「把误会说开吧!你们这一对有情人实在不该因误 会而分开。想想,你们对彼此的爱是深厚、完全不可分的,不是吗?」 「沐英,别劝我,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洛素抚着腹部,闪耀出温暖的母性 光辉。「我只要有这个小天使就心满意足了,别的我都可以放弃。」 「但孩子的爸……」沐英急了。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我不想用孩子来锁住他,宝宝是属于我的。」她猛抬 起头,再度绽放出以往的神采和活力。「从今天开始,我要给宝宝一个快乐、充 满爱的妈妈,我要让他在爱中长大。」 「洛素……」虽然欣见她恢复以往的清新开朗,但沐英终觉不安,「妳确定?」 「当然。」她彷佛要说服自己般地嚷道:「沐英,麻烦妳帮我办出院手续, 我要回家好好地帮宝宝补一补了。」 「好,妳别乱动,我顺便叫车。妳别动哦!免得动了胎气。」沐英叮咛着, 决定暂时顺着她,煞有其事地说:「妳要好好对待我未来的干儿子、干女儿哦!」 「哇!那么便宜就让妳赚了个干儿子?不行,要给我个见面礼才行哦!」洛 素笑着调侃,「否则以后妳和萧维生下来的宝宝也得认我当干妈。」 「等我?那可有得等啰!」沐英笑着走出病房。 沐英搀扶着洛素下了出租车,正要走入平房内时,萧维忽然冒了出来,身着 一套笔挺的西服,正满头大汗的喊:「妳们到哪儿去了?害我好紧张。」 「就你一个人来?」沐英暗示地眨眨眼睛。 「嗯……他……」萧维抛个「请向内看」的眼光。 「你们在玩看图说故事,还是比手画脚?」洛素不明所以,还取笑他们。「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想支开我这个大电灯泡,对吧?早说嘛!我进去啰!」她 迈入屋里。 「她一定会很惊喜。」萧维悄悄说道。 「只怕未必。」沐英不表乐观。 「难道会有火山爆发的情况?」 「只怕是学甫会撞上冰山。」 两人纷纷猜测,就是没胆进去一窥究竟。 「洛素!」熟悉又温柔的声音使洛素蓦地回头。 心怦怦狂跳。是他! 「我……求妳原谅我。」 学甫憔悴的容颜和瘖亚的声音令她心揪痛了一阵;但想起分别前的那一幕, 她不禁又硬起心肠,「展先生,你走错了吧?」 「洛素,求妳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从我走出你家大门开始,我们就一刀两断了。不是说好不 说再见的吗?」 「我弄清楚那天所发生的事后,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静静地瞅着 她苍白的脸庞,不由得心生怜惜。自己一时失去理智,竟导致这种两伤的情况。 「哦?该不会是你的艳伶良心发现,主动向你招供?」洛素用脚趾头想也知 道不可能。 「是雅媚澄清的。」 「哈!我就知道。」 学甫深吸口气,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她原谅自己? 「如果方便的话,求你高抬贵手离开澎湖吧!」洛素疲倦地跌坐在藤椅上, 无力地挥挥手。 「我不走。带妳回去是我的目的,」他固执地说,「更是我的希望。」 「回去?我本来就不属于台北。我寻寻觅觅,发现只有童年的回忆最美,我 要待在这,澎湖它不会伤害我。」她盯着他,「台北虽美丽繁华,但不是我的家。」 「情在何处,家就在何处。对我而言,妳就是我的家、我的温暖。」他深情 的告白令洛素的心微颤了一下。「洛素,我知道妳一定很气我。」学甫俊挺的脸 上布满伤痛与深深的懊悔。「我不该怀疑妳,不该忘了妳的本质是多么纯洁善良 ……对不起,是我的不信任导致现在这个情形。」 洛素的眼泪终于滑下,心中冷冻的角落崩堤了。她泪眼迷蒙地说:「认真说 来,你根本就没错,只是我们相差太多了,所以艳伶能轻易介入我们之间……回 去吧!你不属于澎湖,而我也绝对不会回台北,就这样散了也好,免得将来再痛 一次。」 「不,我们是天生一对,谁说我们不适合?妳难道忘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 相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么契合,那么充满真情,就连我父母也都喜爱妳这个 慧黠可爱的媳妇啊!」学甫又以温柔的醉人眼神锁住洛素。「妳怎么可以对我们 的爱没信心?」 「我……」她迟疑了,脑中自动地回想起那段甜蜜温馨的时光──有他体贴 的呵护、温柔的怜惜、快乐的笑语,倾心的挚爱……洛素愈来愈软化,万千的柔 情袭上心头,她迷惘地抬头,「我……」 「爱我吗?」学甫不知在何时已握紧她的小手,心情紧张得如擂鼓,生怕从 那粉唇中吐出一个「不」字…… 「我……爱你。」这一点无庸置疑,从很久以前,在自己尚未发觉时,就已 经深深地将他刻画在胸中了。 「我也爱妳。」他再也忍不住,狂喜地拥抱住她。「爱妳……爱妳,永远都 爱妳。」 洛素颤抖着,贪婪地贴紧这熟悉的怀抱,汲取他特有的清新气息,感觉自己 彷佛又活了起来。 「别让荆棘再阻隔我们,好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让我们同心一起解决它。」 他呢喃低语。 「好!」洛素抛开一切不确定,完全投入他的怀抱。 原来抛开伤痛与迟疑,竟能心畅舒适得宛若置身天堂!她不敢想象自己若是 一味地沉浸在仇恨伤悲中,该是多黑暗的景象啊!或许该感谢肚中的宝宝,是他 点明了她一丝灵光,让她封闭的心重新开启一扇窗,让她从悲伤中醒来,才能这 么快地接受这一切。 噢!她还没有提到宝宝的事呢!洛素轻轻笑了。真是过程曲折离奇,几可写 成剧本拍连续剧了。 「我们回去吧?」他轻柔、小心翼翼地探问。 「回去?」她微皱眉头。 学甫惟恐她不肯随自己回去,主动提出一个主意,「妳不想报仇吗?」 「你舍得?」她娇喊,仍是酸酸的口吻,已恢复了古灵精怪的个性。 「艳伶这次真的太过分,我正打算好好说说她。」差点害他失去心上人,实 在不可原谅。 「说说她?我以为你说的是「报仇」两字呢!」洛素故意嚷道,「毕竟人家 只是哄哄我,哪可能真让我动她一根寒毛?」 「洛素,」他急得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解释,又怕她生气,「我说的「报 仇」只是……」只是什么?他拚命想。 「只是形容词而不是动词,更不是现在进行式对吧?早说嘛!原来你所谓「 报仇」两字,就只是冲上前去说说她。」 「我不希望对女子动粗,我从来没有过。」他涨红了脸,急于解释,「当然 她的行为是不可原谅,但──」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她觉得该好心地放他一马,谁想得到神色自若、 冷静自持的学甫,会有这样说不出话来的一天?「我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也 不希望我老公为了我而勉强自己做出「暴力血腥」的事。不过我们事先说好哦! 她再有下次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频频点头,一副老婆至上、「老婆老婆我爱妳」的表情。 看他欣喜的样子,洛素决定将宝宝的事迟些说,让他没事就「惊喜」一下。 「你们谈妥了没?」萧维和沐英鬼头鬼脑地探看,生恐会有花瓶、菜刀之类 的「凶器」飞出来。 「进来吧!想在外头看星星啊?亏你们能从黄昏站到月亮上树梢。」洛素终 于回复一贯乐天淘气的个性。 「唉!她恢复本性又会调侃我们了,还真有点划不来。」沐英开玩笑道。 「调侃你们可是增进感情的调和剂,让妳和他更恩爱。怎么?不好啊?莫非 有人忘了,就是我胡乱调地把你们调回来的哦!」她又兴致勃勃地邀功了,彷佛 希望人家没事就提起「叶媒婆」的事迹。 「不敢忘!」萧维搂着显然掰不过的沐英笑道,「要不要我和学甫合资,让 妳开一家「叶媒婆」婚姻介绍所?」 「嗯哼!」她倒认真地考虑起它的可行性,眼珠子乱转不停。 「阿维,别净出馊主意,你要让她真开成,不每天把我们出租充当男主角才 怪!」学甫捶了萧维一拳。 「啊!你的主意真好,可以列入考虑哦!」洛素拍手。 两个大男人交换了个「天啊!」的表情,学甫明智地马上转移话题,「好饿 啊!不如咱们去港边吃海产吧!」 沐英最先响应,「好!我要点虾子。」 「还可以点一些旭蟹、澎湖丝瓜……」萧维跟着点菜。 「有冰吃吗?」洛素也兴高采烈的提议。 「不行。」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反对,「不能吃冰。」 谁都知道她可以吃掉一桶冰,而使得饭都吞不下一粒,所以炮口一致指向她, 任叶大小姐怎么抗议也没用。 「好吧!但是要补我一斤的虾子哦!」唉!没冰虾也好。 三个「博浪鼓」终于一致地点头。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