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 今天的天气晴朗,仿佛昨天阴郁的天气不曾有过似的,阳光明媚得没心没肺。 不过清晨和熙的阳光的确让人心情舒畅,感觉有一股温暖的气息环绕在自己周 围,轻柔且坚定! 我抬头望了望自己的目的地,散步似的幽幽拾阶而上,心湖平静得有些诡异。 我站在墓前,看着照片上被窝忘却了的容貌,我轻轻地笑了。 “方易,怨我不?这么久了,一直没有来看你。可是你不能怨我呀!除非他们 找上门,否则,我是不会做任何有可能被他们发现的事的。你是知道的,我很少感 情用事。只是……” 我抬起头,看向旁边在清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沙沙”作响的树叶,心里有 些无力。 “只是现在我却遇到了几个让我无法控制自己感情的人,让我再也聪明不起来 的人。我不再是一个称职的戏子,无法按照剧本戴上相应的面具。我不再是在别人 的戏里流着自己的眼泪,而是在自己的戏里看着别人流眼泪,可是,原来这样反而 让我心疼。” 我蹲下身,与方易平视,“方易,你说我该怎么办好呢?我越来越狠不下心了, 可是一切都已经上了轨道,回不了头了,我能做的也许只是让它停下,可是我该让 它停下吗?然后…我再逃一次?我逃了太多次了,可每一次该受的伤害我都受了, 那么我还要逃吗?反正都是伤害不是?” 方易静静地看着我,他不能给我答案。 我自嘲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别处。 “可是我就非得要弄个两败俱伤才甘心吗?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可却从 没想到,原来我是一个坏人。明知道终究会是伤害,我还在妄想要抓住些什么?就 为了这遥不可及的一点希望,我把他们置于这样的位置。方易,你说我到底在赌些 什么?” 看着墓上的照片,我苦笑着,“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你一定觉得我很陌生 吧?毕竟我从没在你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只是你已经死了……” 风一阵阵地吹来,吹乱了我披散的长发,也吹皱了我一池心湖。有些什么在风 的召唤下,从湖底缓缓涌现。 我拨了拨头发,伸手抚摸着方易的照片。我顺着他的轮廓勾勒着。 我记得他喜欢我披散长发的样子,每当他轻抚着我的头发的时候,我就会像这 样用手指抚摸着他的脸,想着:他不是那个人,那个我一直等待的人! “方易,觉得讽刺吗?只有在你死后,我才愿意在你面前做一个真正的我。可 是这世上讽刺的事情太多了,可笑的事情也太多了。就好像埋葬你的人是杀你的人。” 我冷笑了一声,说:“你知道吗?告诉我,你的坟墓在哪的人也是你的仇人。” 回想起前几天晚上的情况,我不由地扯嘴一笑。 那天晚上,我忽然想起过几天应该是方易的忌日,于是兴起了去扫扫墓的想法。 反正我已经被他们发现了,也没必要再顾忌什么了。可是我当年逃得急,不知道方 易被葬在哪里。于是我想到可以去问一个人,只是这个想法连我自己也忍不住想笑。 真的很可笑不是?我居然想去找方易的仇人问方易的坟墓在哪! 不过我向来不理会这些,所以我放下酒杯,走向每晚都来“蓝月”报到的青帮 人的桌子。 我丝毫不理会周围人的惊讶和紧张,笑靥如花地看着冷眼看我的陈关旭说: “陈先生,有个问题希望您能为黑莲解答一下。” 陈关旭冷冷地看着我,没有回应。 我继续笑道:“请问……贵帮前帮主赵方易的坟墓在哪里?” 所有人瞪大眼睛看着我,不知道我问这问题有什么意图。 陈关旭冷笑一声,说:“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我讪讪一笑,“这个告不告诉我,不在于我怎么觉得,而在于陈先生怎么决定。 不过……如果陈先生觉得有什么顾忌的话,那不告诉我也没什么,毕竟陈先生的顾 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黑莲再不懂事也能理解多少。” “你!”被隐藏在冷漠之下的怒火融化了陈关旭眼中的冰冷,他死瞪着我,咬 牙切齿! 我无关紧要地一笑,说:“陈先生不必这么愤怒,我只是想去拜祭一下故人而 已,陈先生不用这么紧张不是?算了,既然陈先生在意,那我就不问了。如果有什 么得罪了的地方,还请陈先生多多包涵。” 我回到座位后不久,一张写着地址的纸送到了我面前,我笑了,意料之内! 从回想中醒来,某些被我藏得很深很深的东西渐渐浮现。 “方易,我恨他!在我决定要好好爱你的时候,在……” 我咬了咬下唇,有些悲恸忍受不住。 “方易,你们团聚了没有?你有没有找到他?他……” 我猛地握紧拳头,身体的颤抖让我说不出话。我闭上双眼。 这样有着椎心般疼痛的伤疤是我从不敢碰触的,那是我怎么也洒脱不了的悲哀。 我用力地呼吸着,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等到我不再颤抖的时候,我才睁开眼睛。 “方易,你说我要报仇吗?可是就算真的让我报了仇,那又能怎样?我恨他, 又能怎样?回不来的终究是回不来的。更何况,当初是我……是我轻易地放弃的。 方易,他恨我吗?恨我吗……” 我低下头,拼命地护住心中的堤坝,不让悲伤的河水崩溃。 “这么伤心吗?”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猛地抬头看过去,只见陈关旭带着讽刺的笑容向 我走来。 我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他看着在一瞬间收藏起所有情绪的我,嘲笑道:“你有那么爱他吗?倪沧儿!” “你有那么爱他吗?倪沧儿!” “我爱不爱他,恐怕不是陈先生您该操心的事吧?”我冷笑道。 “我是不操心你爱谁,不爱谁。只不过我十分的相信,像你这一种善于利用男 人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对哪一个男人有爱的。你自己也应该心知肚明,每一个男人 对你来说只有利用的价值,那你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假装得情深款款呢?”陈 关旭看着我,嘲笑道。 “原来陈先生这么了解我,我是不是该受宠若惊呢?” “受宠?哈哈哈……”陈关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起来。 忽然,他伸手拑住我的下巴,说:“你以为我会宠你吗?的确,我是想得到你, 但是我不会爱你,所以我不会宠你。我感兴趣的只是你的身体,你以为我会像赵方 易那么蠢吗?爱你的男人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你身 边的男人都是这一句话的验证人。” 我甩开陈关旭的手,笑了,无比娇艳。 “陈先生请放心,我从没想过您会爱我,因为我不需要你的爱。这世界的男人 分三种,一种是可以利用的,一种是不能为我所用的,另外一种则是连利用的价值 都没有的。不巧,陈先生就是那第三种,所以您大可放心,您啊,什么也验证不了。” “你!” 陈关旭怒瞪着我,像是要发脾气,又像是在顾忌些什么是的忍了下来。 他扯起嘴角说道:“我当然不会去验证你什么,因为我没那么笨,看着活生生 的例子在面前,还去重蹈复徹、可怜了杨劲那小子啊!居然就真的这么笨,为了你 这么个女人,出卖了他老大,背上了骂名,却不仅得不到你,还被你摆了一道,最 终落得个死无全尸,真让人心寒。” 我挑了挑眉,忍住心中汹涌的波涛,笑道:“是挺让人心寒的,我本以为道上 的人讲的都是道义,谁知道他为了您立了大功,您却因为他想要一个女人而眼睁睁 地看着他被人乱刀砍死。难怪现在道上的人都说青帮其实很不团结,应该是上位者 不得人心的缘故吧!” “哼!”陈关旭恶狠狠地看向我,“你以为他真心想帮我?他不过是想得到你。” 我戏谑道:“那关我什么事?” “果然是一个蛇蝎美人!” 我斜眸看向他道:“偏偏你要!” 陈关旭盯着我,没再说话。他的表情一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我看了他一眼,也不在意他即将的爆发,只是蹲下身细细地拭擦着方易的照片。 “好了陈先生,我想您特地跑来这里截我,不会就是为了要跟我争这些陈年旧 事吧?爽快点说出你的目的不是更好!” 闻言,陈关旭的脸色变了变。虽然他还是沉着脸,但我知道他的爆发已经止住 了。 冲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被人制住了,就再也没有那种动力了,毕竟在人的情 绪中,理智还是占大多数的。 陈关旭一直没有说话,我也不急。我拭擦着方易的照片,不知怎地,想起一句 电影台词:“瞧他那窝囊样!” 我想笑,可终究忍住了,就算他不是老虎,也不能随便去拔他的须,一旦惹火 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麻烦,本来就是能免则免的! “我要见林伯勋!” 陈关旭命令一般强硬的话语传来。我笑了,说:“那你就去找他啊!跟我说干 嘛?” 陈关旭阴鸷地看着我,说:“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我笑得更加肆无忌惮。“知道又怎么样?你认为我会帮你吗?” “你必须帮!” 陈关旭看过来的眼神里强烈的表达着“我敢说一句不帮就要我的命”的信息。 “啧啧啧!你求人帮忙的态度可真别树一帜。” 我笑着摇了摇头,悠哉游哉地站起身看向他。其实我知道,就因为他必须求我 帮忙,所以他才会是这么阴鸷的态度。 我说:“陈先生,你倒给我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帮你。先别说我能不能讨到什 么好处,就单凭我和你之间还牵扯着两条人命,我不在背后捅你一刀就已经是很仁 慈的了。” “两条任命?你指的是杨劲的命?你不是应该恨他的吗?你……” 陈关旭忽然之间停了下来,他想了想,笑了,那么的不怀好意。 “哦!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了,你在乎吗?我以为你会感激我呢!” 看着他那阴险的笑容,我硬是忍下心中不停翻滚的悲愤,笑看着他说:“我的 确应该感谢您,不是您,我也不会有能让陈大帮主特地来求我的一天,不过该算的 总要算清才好。” “哦!”陈关旭不怒反笑,笑意更深,更阴险。“就算真的要算,你不觉得该 算在你自己的头上,而不是我的头上吗?就算我不那样做,你会留下他吗?当时你 不是很爽快得很吗?真要算,你也是凶手之一啊!” 我看着他,紧握着拳头,眼里恨意涛涛、可是我没有反驳,因为我无法反驳。 陈关旭得意地笑了,说:“如果你真的够聪明,就应该知道得罪我对你来说并 没有什么好处,为了那些作古了八百年的人跟自己过不去,可不是你会做的。帮了 我,至少在以后你被林伯勋抛弃的时候,我也许会收留一下你,不给你来个落井下 石。而且我们帮怎么说也是有实力的帮派,林伯勋如果要特意为难我们,他也不会 毫无损失。他们帮的那群骨干是不会让他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的。更何况……” 说着,陈关旭走近我,附在我的耳边说:“你以为想林伯勋这样的男人会为了 区区一个倪沧儿,做这种吃亏的傻事吗?” 说完,陈关旭得意洋洋的看着我,一副“必胜无疑”的样子。 我不知道伯勋会不会为了我做这种事,但是我从没想过要他这么做。 所以我笑了,说:“跑到别人的地方,要抢人家的地盘,还做出一副好像给了 人家多大恩惠的样子,陈大帮主还真是第一人!” 陈关旭也不生气,他笑道:“倪沧儿,你是太看得起男人,还是太看得起你自 己?你以为你永远都会有人庇护吗?不过没关系,你就继续你的牙尖嘴利吧!你也 只有在依附男人的时候才能说出这样的话,终有一天,你会像一只小狗一样来乞求 我的怜悯的。倪沧儿,咱们走着瞧!” 我看着陈关旭转身离开的背影,笑了! 没错,咱们走着瞧! 我转身看向方易的坟墓,久久,一动不动。 一阵风轻轻吹过,我仿佛听到我的周围有些什么在幽幽悲鸣。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