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 从往事中回过神的时候,室内已经是一片黑暗。我不自觉的把身体缩成一团, 双手紧紧地环着膝盖,头就放在膝盖的上面,眼睛望着一片灯光点点的窗外,呆滞 得没有一点生气,像是要把自己和这黑暗融合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了那时躺在天桥上的感觉,以为自己即将要消失掉。可是 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终究,我是要活下来的人。 活下来,却不一定是为了要幸福快乐,也许只是因为活下来了,所以活着,也 许我终究是做不到,那么的坦荡,也许我终究就只是一个什么都放不下的人,所以 我什么都拿不起。 我站起身,走到饭桌前坐下。我拿起一双筷子,却没有下箸,我就这样举着筷 子,久久,久久,才缓缓放下。 我轻轻地一笑,低声道:“菜凉了呢!” 菜凉了,你们都不在了! 在我的生命你们只是过客,那么在你们的生命,我是什么?你们人生的最后一 刻给了我,可我还不起。我想把人生的希望交给你们,可是你们却要不得。 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原来,都无法长存。是我被注定了孤寂,还是我自己不 曾抵抗孤寂? 也许我该学着改变! 我走进房间,打开衣柜,在衣柜的最底下找到了一条白色裙子,那是当年我穿 在身上的裙子,没有被扔掉,我就拿回来放在衣柜的底下了。我一直以为它不会再 有见天的机会,可原来生活总是没有一定的,你曾经认为的东西,也许就只是若干 年后的“以为”而已。 我抚摸着这条已经有点发黄的裙子,想起当年我为了洗净这条裙子上的血迹时 花了多少工夫,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在执着点什么,为什么非得做这些傻事!可 其实,我现在不也是?也许人就总是会在蓦然回首的时候,才会发觉以前的自己原 来真的傻得可以。原来曾经以为怎么也不可以放弃的执着,在蓦然回首时,是那么 的脆弱,原来很多东西其实早就在慢慢的改变,只是你不曾察觉而已。 我从柜子里拿了一个打火机,然后拿着那条裙子走进浴室。我站在浴池旁站着, 手上的打火机高高举着。过了一会儿,我苦笑了一下,放下拿着打火机的手。 “若真的要放下,就无所谓这样的方式了。” 烧掉些什么并不就是能重新来过,我早该懂的,在我小时候烧掉那条红色裙子 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随手把裙子和打火机一起往垃圾桶里一扔,转身走出浴室。 我在衣柜里翻出一个盒子,那是老板去年无缘无故送给我的礼物,他说他见了 它就想起我,所以他就买了。那是老板第一次送我礼物,也是到现在的唯一一次, 我想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也说不定。 我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白色裙子。这是一条和刚才那条裙子差不多款式的裙 子,老板送给我的那个时候我猜不透老板的意思,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一直下意 识的排斥这条裙子,下意识的不想去明白老板的意识,因为我确实选择了逃避,只 是现在,也许是我该试着去面对的时候了。 我换上了这条裙子,在镜子前细细的看着,我仿佛真的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可 是那只是错觉,因为现在的我比起以前的我已经坚强了很多了,至少不会再想着自 取灭亡,至少不会总觉得无路可退。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淡笑了一下,拿起放在柜子上的袋子出门去了。 我坐着计程车来到了当年的天桥底下,我站在那底下站了很久,可是还是下不 了决心。我有点怕,有点想退却,可是既然都已经来了,还差那一步吗? 我一咬牙,迈开了脚步。 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往事就像被打开闸门的洪水一样,汹涌澎湃地向我袭来。 我居然像当年一样,呼吸困难地走着,一步一步,平时那么简单的动作,现在做来 却是那么的艰辛。 走到一半,我猛地停了下来。我闭上眼睛,下唇被咬得发疼。我怕,我怕那正 在张牙舞爪的回忆,我怕那似乎止不住的泪水。 那一片的血红,那一种绝望,它狠狠地袭来,我只想着闪躲,我害怕一旦正面 迎上,我的心将破碎不堪。 我一直告诉自己就这样过下去就好了,忽然间要下决心去面对,真的不是想象 中的那么容易。 我正想退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都走了一半了,不走下去吗?”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淡笑着凝视着我的老板,一时之间,我不 知道我要说些什么。 老板笑了笑,走了下来。他在我的面前停下,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我只是想来试试看。” “那……实践结果就是这样?” 我苦笑了一下,说:“是啊,就是这样,卡在这里,不上不下。” 老板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已经很了不起了,你看你都走了一半了。” 我摇了摇头,说:“如果真的了不起,至少我不该这样发抖。” “我以为你冷。” 老板笑着说,他的手却抓住了我的手,用力一握,像是在给我力量。 我定了定心,对他笑道:“是有一点。” “那我借你靠靠,我可是热情如火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我把快要虚脱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这才慢慢地 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板低下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然后看着底下的车水马龙,说:“每年的今天 我都在,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穿起这条裙子,什么时候会来!” 我抬起头,看着老板的笑脸,问:“为什么?” 老板低下头来对我说:“因为是我把你拉回来这个世界的,我……答应过要让 你看到奇迹!” “所以,即使是逼,也要我面对?” 老板轻轻一笑,抚摸着我的脸,说:“其实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想着让你自己去 克服,必要的时候,我推你一把就是了,可是陈关旭出现了,与其让他用着那刺, 用着那血淋淋的方式逼着你,还不如用我的手来推,至少我比他懂得怜香惜玉。” 我笑了,把头靠在老板的肩上,轻声地说:“还好是你。” 老板也笑了,“沧儿,既然是我不顾你的意愿把你拉回来,那么至少在我的能 力范围之内,我得尽量避免你受到伤害。” “嗯!” 老板沉默了一会儿,说:“沧儿,你真的……不恨我吗?” 我抬起头,看着老板,笑了,轻柔而且淡然。 “不恨,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你,也许是上天给我的唯一一个恩惠。” “那是因为我及时站在了一个刚好的位置。” 老板笑了,然后笑容又不知道被什么隐了去,他的眼神有些朦胧地看着我,说 :“沧儿,你知道吗?当年我问你恨不恨我的时候,你摇头,那一瞬间,我真的觉 得你是在说谎,因为你躺在这天桥上望着天空的时候,眼神,绝望得那么的空荡。 我救了你,却更像是一个刽子手,把你唯一的希望给砍断。”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其实我一直不懂,毕竟你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 老板笑了,我却觉得那笑容里有着自嘲和苦涩的味道。 “因为你很美,美得触目惊心!”老板抬起头看向当年我躺着的位置,说: “你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裙摆染上了一片片血红,你就那样躺着这天桥上,唱着 那感觉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歌,我循着歌声走近你,乍看到你的那一瞬间, 我以为我看到了一个被魔鬼砍下了翅膀的天使,可是在看到你眼中的绝望和渴望着 解脱的眼神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是被天使抛弃掉人类。那一刻,我想即使是 魔鬼要来接你走,只要能让你离开这个世界,只怕你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于是, 我兴起了要留下你的****,我想要留下你这么一个人,我想要跟魔鬼竞争,想要看 看这个世界将会怎么对待一个这么美的人,也许……我还想证明点什么,其实,我 也不是很清楚,那时候我只想着,一定不可以让你死,我要让你活着,然后看到奇 迹!” 我静静地看着老板,久久,久久,我没有说话。老板也看向我,似乎在等待我 说些什么。忽然间,我笑了,说:“无论你为的是什么,无论我能不能看到奇迹, 无论我活下来是好是坏,我感谢你,伯勋,真的,很感谢你,至少活下来了的我得 到了今天,那就没什么好怨恨的了。” 我离开老板的怀抱,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对老板说:“也许……我该学 会感恩了。” 老板看着我说:“沧儿,这世界没什么事情是应该的。” “也没什么事情是不该的。”我笑道,然后掩下眼帘,说:“其实……我只是 在想,也许我该抓住我现在所拥有的,放弃……我所不能拥有的。苦苦地追求,累 的只是自己,以及真正在乎自己的人,何必呢?这样苦苦的伤害!我能够学会的, 是吧?” 老板看着我,温柔地笑道:“你这么决定了,就是!” 我看着老板,笑了! “嗯!”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