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我似乎变得快乐,眼睛却一直不见好转。妈妈心里着急,几次求医院里的大夫 为我检查,回答都是一样的:休息一段就好了。大夫的话也不能让妈妈安静下来。 小荻虽然不说话,但她的担心我也能感觉出来,那天我听见她跑了出去,央求大夫 也给她检查一下。医生安慰完了她之后,她问大夫,如果把她的眼换给我,我会不 会看得见?这时外边所有的人都笑她,无非是说: “你的眼睛的问题比你哥哥的 大多了,不要胡思乱想。”我听着他们的笑声,心里的滋味难以表述,我们就算都 瞎了又有什么大不了?一个大瞎子和一个小瞎子,一个男瞎子和一个女瞎子。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病好了起来,我没有成为瞎子。 眼睛能看见东西了。那一天,当我看见一张白晳的脸儿呈现在我眼前的时候, 我竟然有种获得新生的感觉,趴在小荻肩膀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我说:“小荻,我能看见你了,我看见你了。”小荻安然地坐着,缓缓抱住我, 轻轻地拍着我的背,等我渐渐平静下来,她的泪水已经打湿我的肩膀。妈妈比我还 高兴,坐也坐不下来,见人就说:“我们家阳的眼能看见了。”同室的病人都微笑 着祝贺我。 那个老头儿说:“小伙子,你是个有福的人,既然能看见,就好好把能看清的 都仔细看清楚,一辈子也别忘了,眼连着心哩!”他的话中有话,我仿佛听出来, 他说的是小荻。 我点点头,对老头儿笑了笑。老头儿一脸皱纹,饱经沧桑的眼神里却有一股我 所熟悉的戾气。老头儿突然小声对我说:“我告诉你个秘密吧,你们的那只狗确实 不是狗,也不是什么宠物,而是一种很罕见的动物,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碰到一只。 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在没人的地方捡到的,无父无母,也不会有后代子孙。它的名字 叫腓腓,有点像松狮狗,白色的尾巴,白色的毛,养之可以解忧愁。” 我一下惊得目瞪口呆。 他说得怎么那么对啊? “腓腓?!”有这么神奇,我回忆捡到它时的情景,现在也记不很清楚,那么 小,又在一条大路的草丛里,难道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或者从草里面长出来的? 想了半天,弄不明白,小荻再三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养之可以解忧愁— —这一点我喜欢。只要小荻真的可以快乐。 小荻变样子了,儿时圆圆的脸现在变成了瓜子形的,头发也长了,垂到肩下。 她稳稳地坐着,细腻白晳的皮肤闪着处子暗香的光泽,这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有那 双眼睛还是童年的样子,如柔弱地独自开放在黄昏中的花儿,仿佛很多年了,它一 直就在那里瑟瑟地支撑着一个稀薄的梦。 我抚摩着她的头发柔声说:“小荻变了,以前是个小可怜啊。” 小荻摇了摇头说:“我没变的。不喜欢说我可怜。”她的语气并不生硬,可是 却像一个雷击在我的心里,我也禁不住问自己,我这么多年牵挂着她,是可怜她吗? “你不会是生我这句话的气了吧?”小荻又转过身来,仰着头,傻傻地冒着一 个稚嫩的笑容,“哥哥,哥——不要生气啊。” “没有,我才不会生你的气。现在哥哥觉得很高兴啊,很高兴的!”我说这样 的话,好像是在劝解自己,“妹妹,为什么我老是突然就难过起来呢?突然间,没 有任何理由。” “哥,不说这些,我心里难受。”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看着小荻,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疼爱她, 总是觉得她很委屈,这样的念头出现过不止一次,不放心。怎么能让你流泪呢? 好像是多愁善感了,我说完这句话之后,觉得很是无聊,空虚,烦躁。我是替 小荻难受。我们为什么相遇?如果没有小荻我会觉得更轻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嘲笑生活,玩弄自己,把自己不喜欢的一切都打碎,尽管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 现在我不能这样放肆,因为有小荻,我必须像个好人那样生活,那样乖,让人们都 放心,让小荻放心。我会越来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