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这一座有井昔的城 伤·城·纪 她跌坐在凌晨3 点的冰凉里,刚下过雨的北京清新而又爽清,空气里混杂着 泥土和雨水的气息。就这样,凉意向她袭来,仿佛安慰她的孤独一样地笼罩着她 的全身。城还是这样的一座城,井昔还是一样的井昔,她还是一样的她,这并没 有什么不同。她一直是这样地无依无靠,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就像莫安庆说过的, 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这样的一场关系里患得患失。她甚至比守夜的天使还寂 寞。 这一座有井昔的城 六月末,北京进入梅雨天气。 北京,是一座可以令人沮丧的城市。曾小度不止一次这样绝望地想。 这样每天重复地坐着一辆公交车,坐五站还要中转一辆,这中间还要步行一 刻钟,她的每天就这样疲惫地、行色匆忙地来回奔波摇晃。这真是一座庞大的城, 庞大到令人手足无措。 如果不是有井昔。 当然,如果不是有井昔。 四年前,曾小度曾经对井昔说,我总会到你的身边去,生活在你的周围,听 你听的方言,看你看的画面,过你过的时间。 这样的一句话,支持了四年,堪比信念。 曾小度是一个轻微抑郁症患者,她几乎跟任何人没有任何往来。四年前如此, 四年后依旧。四年里,只有井昔。因为寂寞,所以难得。他成为她的支柱,成为 她断壁残垣的唯一生机。他会说一些令她憧憬的话,他似乎是这世界上唯一了解 她的人。她曾经在雨里狂奔到距离几百米的电话亭,撕扯着嗓子跟他通话,也曾 经在寂寥的夜拨打热线电话点歌给他。他是她的灵魂,是她汪洋里觅到的一条船。 莫安庆不止一次地说,这场爱情里,你是一个患得患失的孩子。 曾小度并不介意莫安庆说什么,或者说,她并不介意任何人说什么。她就是 这样地刚烈地撑起他们之间微薄的关系,磅礴地幸福着,毫无怯意,一如她当年 奋不顾身地投入。这真是一个伟大的举动,她有时候自己也想。 一面君子缘 井昔是无辜的。 他是一个孩子而已,是不是?你不能要求一个孩子去征服世界,他还需要长 大。我等他。 曾小度对着莫安庆艰难地表达着她妄图表达的意思,但是她的语言是那么地 匮乏,那么地困难,她后来干脆沉默,干脆说出这样的话。说完之后,抬起眼睛 凝望天空,六月的闷燥天气,可以令人抓狂,也可以令人泄气。 好,你可以等。我相信有那么一天,你会等到你的男孩长大,明白一切,明 白爱的真谛。 莫安庆是平静,大部分的时间,他充当了一个模糊了性别的奇怪角色。她需 要时他可以是她的心理医生,但是她只需要他的倾听,他的任何意见对她来说都 是耳边轻风,吹过便散;她需要的时候他还可以是一个影子,在她找不到方向的 时候适时跳跃出来,陪在她前后,踩着夕阳归家。一切都是她需要,她需要他是 什么,他便是什么。 他们的缘分不过是一面。 一年前她刚到北京,出门连方向都分不清楚。 在超市购物现金不够,恰好当天收款处的线路坏掉,无法刷卡付账,一时间 尴尬无比。后面长龙一样的排队者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左右前后无计可施的情 况下,莫安庆出现了,实际上他也是排在她后面焦急等待付款的陌生人。这真像 一个电影里危难当头峰回路转时出现的一个天使。他拯救了她,素昧平生,不过 就是清清淡淡地看了一眼账单,便将一张百元钞票放下,一切便风平浪静。 曾小度在超市的出口等他出来。 明明估算的时间他已经差不多该出现,可是他一直没有出现。她有点不甘心, 继续等,路人潮水一样穿过,都看不到那个高个子、咖啡色皮肤、悬垂鼻梁的男 人出现。 曾小度扭开一瓶可乐,开始相信他不会出现,于是转过身去准备走。 走到超市的停车场的出口,她停住了脚步,他正在弯着腰,捡滑落到地上的 一枚硬币。旁边是一个乞讨的老年妇女,沟壑遍布的脸上闪着一丝狡黠光彩。她 在等待他捡起那一枚硬币送给她。呵呵,原来他惯于乐善好施。想必刚才那一幕, 自己和这个乞讨的老人是一样的狼狈不堪。 她等他把钱币放到老人手里,然后看到了她。似乎有点意外,但是又似乎本 是应该。 她把出来后提出来的一百元钱放到他手里,却说不出一句感谢。他说,你怎 么找到我的? 曾小度注意看了看莫安庆的表情,他是那样的从容淡定,她看不出来他的年 纪、职业和社会关系,她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是一个君子,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