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不如归去 遗·恨·纪 犹离几乎是定在了原地。她看着他,毫无掩饰毫不在乎地笑,她在他的笑里 也笑了。后来他们一起笑起来,似乎这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又是一个天大的戏剧。 他们在对笑完之后,犹离记得她给了他一个耳光,他也还了她一个耳光,于是她 又给了他一个,他还是还她一个。最后他们撕扯起来,犹离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 气,来捶打这个令她梦想破灭了的肮脏男人。而他,也似乎一样愤恨着她打破了 他一直维持着的形象,他被她看破了,一切都破灭了,他的人生、他的理想、他 的幸福,便毁在这样的一个女人手里。最后打累了,他们奄奄一息地看着被对方 伤害得体无完肤的样子,虚弱地笑了。 这便是犹离在西安之后一段奇形怪状的恋爱。 不如归去 犹离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 她的眼神落在面前这个烂醉如泥的男人身上。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 的国籍,甚至不知道他眼睛的颜色。不过没关系,她斜睨了一眼这个暗室里的边 边角角,发霉的枯草插在一只委实轻薄的瓶颈里,异常萧条地枯萎着;五颜六色 的衣服展开了一地,像是盛开在黑暗土地上面的一朵一朵绢花。她迈过去,走向 阳台。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犹离叹口气,双手罩在苍白浮肿的面上,放下的时候, 眼花缭乱,有点眩晕。下一次,她一定不只是张开双臂作罢,她要纵身跃下,腾 空飘浮,窥见红尘。 天使,必是面目安然,素身净面的。 安然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犹离记得。 她因着这句话爱上天使。当然爱着描述天使的男子。 她觉得安然的面目有一些不可思议的媚———当然,这样的话她始终不敢说 出口。媚,女子俏弯眉,状如媚吧。安然是男子,修身白面,话语不多,眼神交 汇时,有一些不入尘世的羞怯,少见到男子羞怯。犹离认定这便是媚,那时犹离 年纪轻,不懂得世故,如所有那个年纪的女子一样,沉迷于眼角眉梢的一点误会, 不能自拔。开始惯使一些小女子的伎俩,眉目传情之外兼借机靠近,言语暗示, 一来二去,安然便也有了回应,在一个适当的机会画了肖像给她。题字:面目安 然,便有了天使的暗示。 犹离一不留神,率先坠入,沉溺其中。他是艺术男子,身体里不免流淌着不 羁的因子,她不是看不到,但是爱到一定程度,便有了欺瞒自己的症状。她视而 不见,胸无杂念,任凭流言飞语盘绕在他们弱不禁风的恋爱上。是啊!弱如寒蝉, 不禁一风,摇摇欲坠的关系中,他始终云淡风轻。他说天使便天使,他说人间便 人间———她,只是乖乖微笑的份。 她沉迷于注视他的侧面。她唯一的放肆,就是对他随时随地地注视。 那时候年纪太轻,身骨薄弱,她又误会孱弱令君欢,于是她开始不间断地病, 左边头疼完毕右边接上,右边稍息左边又赶上。安然对于她的病状似乎从未关心 过,他总是将她画成面部僵硬的一副样子,笔在他手中似乎变得异常刻薄。他画 谁都不美,他永远是突出对方最缺陷的某个特点,是那么像,却又令人难以接受。 犹离几次因为他笔下的她而沮丧,当然她并不美,她很明白自己的面目平常,但 是稍加掩饰便可流露可人。平心而论,哪个女子将妆洗掉,头发拢到耳后,一张 素脸敢称自己美丽?更何况是在挑剔的安然笔下。可是她看到了一张肖像,半成 品,尚未完成的一个女子,眉目如画,巧笑嫣然。 居然出自安然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