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和你在一起的最后十个月(1) 和你在一起的最后十个月 出场:子谦 男,47岁,国企退休干部 透过宽大的塑料门帘,苏打水的味扑面而来,那是一种不祥的气息,清晰地 预示着阴阳两界。 我愿意用一生来陪着你,也请你和我一起坚持到底……我们的爱,贯穿始终。 十六岁那年,我还未高中毕业,就被分配在大西北一偏僻的郊区工作,厂里 两千多名职工几乎都来自于五湖四海,我从最初做苦力小工到调度员再荣升为企 业领导,一路走来,颇为艰辛。 二十四岁,我参加同事的婚礼,领导笑言:“子谦啊,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 我涨红着脸解释:“我一无所有,哪有女人愿意跟我啊!” 我出生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接受过良好的素质教育,为人老实厚道,工作 踏实肯干,一直以来都深受领导器重。他向我承诺,一定会将我的婚事放在心上。 果然没过多久,领导的承诺兑现。 阿婧是美丽的,外表恬静温情、内心质朴善良。最令我感到惊喜的是我们居 然来自于同一个城市,两家也相隔不远。也许这就是一种缘份,似乎又在暗示着 什么,一丝亲切感在我们之间油然而生,两颗蠢蠢欲动的心碰撞出爱的火花。 一年之后,阿婧做了我的新娘。她自知我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便主动承担 了所有的家务,自己工作忙碌却毫无怨言,这份感动我至今记忆犹新。 伴随着女儿宝宝的出生,一家三口更是其乐融融。 九十年代,企业效益越来越差,薪资已不能按时支付,我们一起携手走过了 最困难的时光,好不容易熬到宝宝上大学,厄运却悄悄向我们逼近。 清楚的记得那是隆冬的一个早晨,阿婧象往常一样去晨练,回来后却说肚子 痛,连续几天都是如此。我立刻带她去医院做检查,居然是癌症晚期。 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顿时,我眼前一黑,几乎要瘫倒……阿婧淡然的微 微一笑,这个世界在她眼里依然是那样美好。 很快,医生安排了手术,阿婧的病情已经很严重,医生都不敢保证手术是否 能顺利完成,我的压力大到几乎无力承受,“同意手术”四个字,我写了足有十 分钟。 在阿婧进手术室的前一天晚上,我紧握着她的手说,我愿意用一生来陪着你, 也请你和我一起坚持到底…… 阿婧手术那天,刚好是宝宝大学一年级第一学期末考试,我们怕影响孩子谁 都没敢告诉她母亲的真实病情。宝宝还是赶来了,她看到外公、舅舅、舅妈、姨 姨、伯伯、姑姑等所有的亲人都坐在手术室门口,她似乎预示到情况的不乐观, 坚强的吞着泪水。我生平第一次感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骨子里渗透着阿婧的坚 韧与毅力。宝宝固执的趴在手术室门口不肯离去,偷偷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滴…… 手术从早上九点开始,预计下午三点结束,可是阿婧身体太虚弱,险些休克, 中途输了几次血,到了五点钟手术都没有结束。我的心开始惴惴不安,恍惚之中, 我看到了宝宝,孩子坚定的眼神示意我一定要支撑下去。 晚上六点,阿婧被推出来了,全身插满了输液管,重度沉睡,呼吸甚微需要 氧气,面色苍白如土、唇色微微泛紫,看起来非常的虚弱。我只觉一阵心痛,昨 天,那个和我一起携手散步、聊天、开怀大笑的看似健康的人,仅仅几个小时就 如同遭遇生命的浩劫,除了微弱的呼吸,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癌细胞几乎扩散到了身体的各个器官,密密麻麻的分布着,甚至在肝脏上, 已经无法切除干净,最乐观也只能维持半年时间……”医生的这番话一遍又一遍 在我耳边回响,她的告诫是那样的婉转而彻底,生怕触及到我脆弱的神经。 夜,凉得渗进我的心底。我伏在阿婧身边,聆听着她的呼吸声。我多么希望 她能喊一声“痛”,让我拍她入睡,可是整晚她都处于昏迷状态,留给我的只是 一个默默地端详的机会。 整整一个星期阿婧都没有吃东西,躺在床上,身体插满了输液管、输尿管、 输血管,她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看着就令人揪心。每天,我和宝宝伏在阿婧旁 边和她说话,她努力的用微笑安抚我们。 手术后几天,阿婧需要输血,可是血刚输了五分之一阿婧就胸闷难受,紧接 着开始猛烈抽搐,嘴唇发紫,浑身冷汗,出现异常反应。医生立刻拔掉输血管, 过了一会,阿婧才逐渐恢复平静。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以至于不能有任何过 激的反映,看着几近虚脱了的爱人,我的心如同被掏空了一般难受。 我发誓要尽所有力量延续阿婧的生命。 阿婧终于能吃点东西了,为了让妈妈吃的更加清淡营养,宝宝每天给阿婧送 饭,从奶奶家走到医院从不舍得坐公车,她知道看病要花很多钱,二十分钟的路 程,阿婧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宝宝就这样走了整整一个寒假。阿婧说她从来没 想到这么年轻就要靠女儿来照顾。这番话再一次惹得我们泪眼涟涟。我劝阿婧一 定要多吃东西,好好休息,为了大家也为了你自己。其实我知道,每一次下咽对 她来说都是那样的苦不堪言。 坚强的阿婧在全家人的细心呵护下逐渐恢复,她想去花园散步,这一个多月, 她几乎没有出过病房。然而当我搀扶着她站起来的时候,我惊呆了,曾经体态丰 韵的阿婧居然瘦成一把柴骨,浓密的头发因为化疗而脱落,脸庞下陷,眉骨凸现, 我触摸着她的身体,伶仃凸起骨骼随处可及。阿婧艰难的前行,因为缺乏运动, 她的脚已经开始浮肿,美丽的阿婧已被病魔折磨得失去了昔日的风采。我一阵心 酸,朝夕相处二十年的夫妻,她正在离我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