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那是个下年,春天到了,成都的市区里因为府南河的改造,交通堵塞,坐在车 上可以看到桃花盛开,孝梅和苏悦带承天到水库去,承天读孝梅来信时对那座水库 有一些神往。到水库主坝之后,她俩让孝梅给她们拍照,承天就帮她们拍,然后苏 悦让孝梅和承天来一张合影,承天搂着孝梅,苏悦让他们靠得更紧些,他们先上的 主坝,从主坝向前看,因为春天空气好,能看到远处的泯江和都江堰,其实这些水 系之间都是连通的,水库只是因为蓄了水,才高了起来。水面幽静,岸边的松树林 里,鸟儿在欢叫,一派春色,水有些发绿,使人心襟开阔,在左手的那栋旧楼里传 出有人练琴的和声,他们从右向左走。 走到副坝的那个缺口时,孝梅看见了几个玩耍的孩子,在以前她和苏悦来钓鱼 的那个石头坝边玩游。苏悦看他们很有兴致,弄不懂他们要来干什么。承天说要他 到松树林里去一趟,是去解小手。苏悦问孝梅是不是要把他往地下室带,孝梅说他 有这个意思,应该让他知道,苏悦于是小跑着穿过副闸,隔着管理所的后墙,消失 到副坝那儿,她要先到地下室去看一下,承天回来时,见苏悦不在,反而有些不自 在,就装着往水库的远处看,那几个孩子绕到另一块水泥坝那儿去,他看四周没有 人,她也不说话,几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这时他才意识到她不可能跟他母亲的 谜永远隔开来,那个谜既是她母亲的,也是她的,他看了她一眼,她眨了眨眼睛, 他就吻她,她很温柔地贴着他,水面上的波纹推着点点金一般的鳞光,晃悠在脚下。 苏悦回来时,他们刚刚松开,可能她已经看见了,她小声地跟苏悦说,她不在。承 天问谁不在啊。孝梅说,等会再告诉你。孝梅让苏悦站在管理所西南侧的沿墙下, 在那儿可以看着从那栋居民楼穿过松树的那堵石墙伸过来的以前来管理所的小路。 她跟承天一路向下,经过那个副闸时,能听到闸下细细挤压水的响声,背阴的地方, 石头上长了青苔。承天几乎能认出这条石槽子,孝梅曾在信中十分准确地形容过它。 刚才苏悦下来时,已经把过道上的那把别住的锁扣给拉开了,这使孝梅吃了一 惊,怕姓陶的从哪个地方钻出来,她做了个让承天让位的手势,悄悄地俯在的缝边 听了听,随后才推开门,招手让承天跟进去。那间内屋的布局跟孝梅叙述过的一模 一样,没有任何细节有出入,承天十分佩服孝梅的记忆力。他指着那只小炉子问孝 梅,是不是就在这上边点火。不是,是另外那一只,孝梅向右面深处看去,那儿就 是一块玻璃板,在墙上边有一个挂钩,在墙的糊纸上靠着一个我们小时候都用过的 纸罩,专门卡在煤油灯灯罩上的那种。那只煤油灯灯罩的玻璃反面放在一把旧扇子 上,灯罩的上方出气孔那儿薰得很黑。她走过去,摸了摸灯罩,没有热气,看来至 少他今天没来过。孝梅说她来过几次,那个姓陶的一般都是上午来,很准时,承天 也觉得很新鲜,但他不让孝梅去点火,说那会很危险,而且怕让她发现。孝梅说不 怕他发现。她甚至还想跟他明说呢。承天走到屏风后边去,他一眼就看见孝梅在信 中说过的那两只沙发,他走过去,坐下来,他有些累,他掏出烟,抽起来。孝梅从 外边找来一只旧茶杯,让他把烟灰弹到杯子里。孝梅说,他在做实验。是火焰,对 吧,承天说。孝梅说,是的。孝梅又说,他是个好人,而且负责任,他真是一个好 人。承天说,这个我相信。 承天抽完烟后,决定按以前看孝梅来信时所决定的那样一定要弄开那只红木箱, 于是,他走到挂有蚊帐的那张大床前,蹲下去,抓住那只小箱的箱扣,猛一使劲, 把它向外拖了一截,有些重,而且垫在砖头上,孝梅怕弄坏了箱子,因为它太旧了。 承天说木质很好,不容易坏。孝梅帮她一起使劲,把箱子拖出来。箱顶上塞了旧纸, 落有脏灰,承天吹了吹,眼睛被迷了,承天从洗脸架那儿拿来毛巾捂在眼睛上,揉 了揉,毛巾有一股馊味。红木箱的锁是典型的旧锁,锁不大,锁的背面印有五星红 旗,正面有两个跟铁一样黑的字,看不清楚。孝梅掏出那把三把串在一起的钥匙, 承天夺过来,觉得十分有趣,捅了半天,锁很坚固,弄不开,用那把别针的钝的那 一头来试,还是弄不开,承天满头大汗。他听见过道里有人走路的声音。孝梅说不 要紧,这里面有许多人在弄试验,搞报告什么的,苏悦还在上面看着呢。承天从屏 风外的长平台的下边找到一把小镊子,照着那个锁环的镙母扣下去,终于拧了下来, 但只能把锁环的下端别上来,上边是钉死在木头上的,但总算松动了,可以让箱盖 扯出一个小空来,他把箱盖向上扒,箱盖向上松了两只手掌那么厚的空,很轻巧, 看来那个姓陶的是经常要开这个箱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