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感到冷(2)
二
荒漠走进了明晃晃的阳光里。他来北京找到了我。我们聊了很多“花瓶”上的
好玩的事儿。我说最近实在太无聊了,他说你哪天有时间可以来石家庄找我玩。我
说好。
说去就去。几天后,我还真去了。这次没有见朱家福的愉快,但也没有见D 的
不堪。这次很正常,我在石市玩了几天,其间上了好多次网。我问起荒漠他们论坛
上的那首诗是谁写的,他说不知道。还说那会儿我用的是“西瓜糖”的名字,比现
在的名字好听多了。他说我那会儿老给他发无意义的帖子,弄得他很为难。
我只是一个闷闷不乐的女人,我应该喝得烂醉。日子飞速地过着,没有终点,
没有目的地,除了死亡和奇迹,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个。
北京的秋天已经到来了。今天下了场雨,是什么样的雨呢?我想把自己打扮成
真正的女人,穿高筒的靴子,超短裙,皮衣,还有长的皮手套之类。从星巴克半透
明的磨砂玻璃望出去,窗外是滚滚的万丈红尘。现在我所处的地段叫国贸。到处都
是打着领带、穿着西装、面目清秀的男子和妆化得一丝不苟的白领女士,衣服很低
调,香水的味道很颓。
这里下午四五点的阳光就像蜜糖一样,充满了迷人的质感。阳光打在脸上零零
落落,不可名状,想起年少时,和紫予走过的那条通往香山的新修的公路。那条路
真的非常酷,没有灯,人烟稀少。像在别的国家,任何一个国家,就不是中国。不
知道会骑到哪里去,那就一直骑吧!月亮(是月亮吗?)像铜钱一般,大且圆,不
像真的。我和紫予坐在寂静中。凝视着空空荡荡的地面、舞台、墙壁,时间变得支
离破碎。我们点上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远处传来火车的声音,夜色一点一点
降落下来。屋子里很冷,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我收了墙上已经变得昏黄且残
缺不全的一些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地图,连带一束假花,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的包里。
这17岁的日子,过得这么快。仿佛所有的青春一下子就不再属于我们。
紫予说他更喜欢和大自然亲近。比如在没有人的旷野里,在满目学子的大学里,
或者图书馆。或走在玉泉山那一带秋天的大路上,望见高远的山。或到亚运村一带,
用那奢侈的时间去体会梦想与梦醒,幻想与幻灭。
我所在的那家学生报社的头儿老和我谈话。他说我编的东西太不主流了,不适
合中学生看。那个头儿比我大不了多少,刚从政治学院毕业,说起话来老气横秋,
真是“苍老的年轻人”。我在那家报社只呆了一个月就辞职了,我发现我根本融不
到他们中去。这帮人对生活都有起码的规划,想着钱、分房、学英语、结婚,我这
么不着调,还是走人算了。在走人之前,我还和单位的同事一起到南戴河玩了一圈,
也算不亏了。在南戴河,只有我一个女的游了泳,我没带泳衣,穿着无袖T 恤和绿
色紧身牛仔裤直接跳下了海。海水很凉,我还呛着了。最后拿到工资的当天,我就
给花光了,买了一些内衣,一些项链和一件冬天穿的牛仔长大衣,领子毛绒绒的,
看上去非常奢华。剩下20块钱,买了一包“都宝”后,我和李小枪打车回家。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五五五坐在床边,来了这么一句。你拿我有辙吗?
他问。没辙。一个拿自己都没辙的人我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三
我和崔晨水坐在我家的楼道里,楼道刮着风。初秋的晚上也挺冷的。我家没人,
我妈出去不知到哪儿打麻将了,我一摸兜,还没带钥匙。出于对我妈打麻将的了解,
我知道她有可能打到明天早晨。于是我和崔晨水就退到楼道中。在抽完一支烟后,
崔晨水说到他那里住吧。我说:不去。他说:你要去找李小枪吗?你们不是分手了
吗?我说:不找他。是已经分手了,但还几乎天天见面。他说要不然我在这里陪着
你直到你妈回来。
我条件反射地说:“不用了,谢谢。”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速地拒绝了他,
我明知道崔晨水是出于善意,他一直是我的好朋友,就是去他家睡觉,主动权也在
我。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想,他不会骚扰我。是我轰走了他,最后我几乎是冷漠加
咬牙切齿地让他快走。是我看着他伤心不已,是我注视着他流泪然后不为所动有些
不耐烦地擦去了他的泪水。崔晨水离开又冷又静的楼道时还在说,如果我找不到地
方去,一定要给他打电话,他会来接我,或者告诉我怎么坐车找他。
崔晨水走后,我在楼道中又坐了几分钟,我想要不要去找李小枪。还是算了,
他的热情让我难受。我走下楼,突然想起了蛮蛮,啊,我可以去找这个女孩。我看
看兜里,还有将近10块钱,足够坐车了。我用楼下的公共电话给蛮蛮打了一个电话,
她一听是我,很高兴,我问她能不能今晚住在她那里,她说她现在借住在张乐家,
她要问问张乐同意不同意。我听到她在电话中问张乐的声音,然后她说:“你来吧,
坐22路到小西天车站下车,我和我男朋友在那里等你。”放下电话,我步履轻松地
朝地铁站走去。
蛮蛮和她的男友就站在车站旁,我心里一阵温暖。我随着他们走到一个大院里
的一栋只有两层楼的建筑物前,爬楼上去,他们敲响了其中一间门。一个男人正趴
在桌子上写东西(写诗?),台灯亮着。他看见我们走进来,一句话没说就进了里
屋。“那人是谁啊?”我问蛮蛮。“凉的。你知道他吗?写诗的。”“知道。在诗
江湖上看过一些。”“春无力,你气色不如上回好。让我好好看看你,”蛮蛮把我
拉到灯光下,“你难看多了,怎么跟吸了毒似的,你都有黑眼圈了。”“我操,我
怎么会吸毒呢?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反驳。“那就好,你可不能碰那东西啊。”
蛮蛮说。我直想乐,怎么可能?她倒是一点没变,还是橘红的长发,身材娇小,好
像更瘦了。过了一会儿,蛮蛮说:“你要小心凉的这个人,我很讨厌他。他是我前
一个男朋友,他的脾气很怪。”我说:“蛮蛮,你和李旗分手了?”“是啊,”她
说,“他有他自己的女朋友,我实在没办法。”“那个张乐呢?”“他和张三出去
上网了。”蛮蛮说。然后她开始忙着翻箱倒柜找衣服:“一会我和我男朋友去滚石
玩儿,你今天晚上就睡外屋的小床吧,让张三、张乐、凉的他们睡里屋的大床,我
们可能明天早上才会回来。”蛮蛮的新男友一直很乖地听我们说话。他们临出门前,
蛮蛮给了我一条裤子,我立刻就套在身上,有点紧绷绷的。“你穿着真合适,送给
你了。”
我总共只见过蛮蛮几次,有一回我还从她那里拿了一件红色的纱衣,一直穿到
现在,别人见了都说漂亮。蛮蛮,如果你找不到那件衣服了,那么现在我就告诉你,
它在我的身上穿着呢。真的是很漂亮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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