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流氓 陈二狗不笨,要不是高考被英语拖累好歹也能混所不太入流的大学本科,但自 认为跟富贵比起来差了不止一个境界,高中时代带着负罪感悄悄读了几本金庸古龙 的武侠小说,重剑无锋,大智若愚,这八个字,无疑是陈二狗心目中的极致,他觉 得这八个字离自己要多遥远有多遥远,富贵倒是离得不远,本以为外面的人都见过 大世面,却很快就碰到眼前这么个活宝。 陈二狗看着他整张脸抽搐得厉害,最终还是伸手去接过那五毛钱,这个人归根 到底还是与那群折腾有奖拉环骗局的家伙一样,靠着小聪明混饭吃,话说回来,真 要有大智慧也不至于做这种事。 “整日打鹰,却被鹰啄瞎了眼。”那家伙拿着五毛钱嘀咕道,他身材矮小,头 发稀疏偏偏还要梳一个中分的汉奸头,穿的比陈二狗稍微不乡土一些,可看着就属 于那种急于想要摆脱农民身份却摆脱不了的不伦不类,让人看着尴尬。 “蚊子肉也是肉啊。”耳朵不是一般灵敏的陈二狗看似漫不经心感慨道,那脸 色神情,根本就不是一个书本上不遗余力描绘的淳朴农民该有的奸诈,看来女人那 个穷山恶水出刁民套在陈二狗身上不冤枉人。 “兄弟,哪里人?”吃了个闷亏的瘦弱男人很自然而然地把这件糗事忽略不计, 跟陈二狗套近乎起来。 陈二狗随便说了个山脚旮旯的小村子。 且不说这个人品性如何,在接下来的交谈中都让陈二狗感慨他广阔知识面,比 如越野车悍马是美国大兵的玩意,现在有钱的城里人开始在俱乐部玩反曲或者复合 弓,再就是一头500 来斤的野猪按照猎场行情绝对可以卖个4000块钱,这些都让陈 二狗唏嘘,这犊子不止会侃些玄乎的风水盗墓,甚至对打猎也不是外行,知道不在 顺风打黑瞎子,确实让陈二狗刮目相看,这人说是来自黑龙江畔的一个村子,叫王 虎剩,听到虎这个字眼,再看一看他的体魄,陈二狗就想发笑,两人一路上基本上 就是王虎剩天女散花一样胡侃,陈二狗始终听着,时不时附和一下,让他继续充满 成就感地喷射口水,从哈尔滨到上海,王虎剩就把肚子里的货差不多一股脑都掏给 了陈二狗。 到了上海,下了火车第一只脚踏上这块土地,陈二狗望着人头攒动的车站,并 没有生出要站在这座城市最高点的野心和壮志,只是默默说,好好活着,努力赚钱, 给富贵娶个媳妇,再把妈接到这座中国最富饶的城市过日子。 王虎剩死皮赖脸跟陈二狗老乡要了个地址,然后消失于人海,他这样的人,在 将近3000万的庞大城市中,无异于一粒活着无人注视死了也没人在意的微小灰尘, 陈二狗颇感慨地望着那道因为营养不良而格外瘦弱的背影,叹了口气。 出了车站,就是挤公交车,步伐矫健跑位飘忽的老乡是过来人,很快半个身子 成功塞进拥堵的汽车,见第一次挤公交车的陈二狗抱着布囊扭扭捏捏站在下面不肯 上来,不禁操一口东北方言骂道:“你个犊子,读书脑子进水了,上海这么大个地 方,走丢了你自己要饭回老家去。” 陈二狗一咬牙,掰命杀入人流,最终成功上车,交了钱后抱着布囊踮着脚尖站 在人群中,发现附近几个乘客都对他呲牙咧嘴或者横眉冷对,陈二狗好歹读过十二 年书,是张家寨的头号文化人,知道自己这副打扮紧贴着人家确实不会有好脸色看, 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望着窗外风景,却发现挤在过道中央的他根本瞧不见这大上海 的繁华,只好收回视线尽量含蓄地打量周围的乘客,除了老乡大半部分都是陈二狗 这样的外来务工者,不过偏偏他身边有几个穿戴都很像城里人,在车上王虎剩说过 上海人眼中所有外地人都是乡下人,起先撑死了就在乡镇那所破烂高中呆了三年的 陈二狗没办法体会这话的意思,但听着这几个乘客阴阳怪气的眼神和念叨,陈二狗 就来气,他其实是个不大不小贱民,像面对坐北京吉普212 那样一言一行充满平等 的女人,陈二狗会矜持,会带有处男该有的腼腆,以及些许农民的自卑,但碰上一 些个摆谱的主,陈二狗刁民的天性就会不由自主冒出来,所以这家伙针对过儿时骂 他杂种的那帮小犊子,针对整个想要占陈家便宜的张家寨,针对高中时代那些对他 翻白眼穿小鞋的乡镇犊子,陈二狗从不管自己受不受伤。 就像此刻,陈二狗从布囊里掏出一大块熏肉,肆无忌惮地啃咬,有个屁的绅士 风度,整一个神农架跑出来的野人,别说城里人,就算是地道地东北人也会感慨这 犊子还真敢把公众场合当自家炕上,陈二狗还特意扭摆了一下他的身子,似乎想要 腾挪出一个舒适空间,这样无可避免地与周围乘客进行身体上的摩擦,恰好他身后 有位挺水灵的女孩,穿戴算不上时尚品味,但对这一车人来说也是个垂涎三尺的尤 物,一张还算精致的脸蛋在上海这种时尚都市来说并不出众,但胜在身材曼妙,过 了四十岁的男人大多对屁股和胸部的欲望要远远大于脸部,所以从她上车后连司机 叔叔都不停瞄啊瞄,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放到她胸部乳沟间, 但是并不知情的陈二狗只顾着扭啊扭啊,欢快得像扭秧歌一样,他非要气死那 群不待见他的城里人乘客,等到他大大咧咧啃完那块肉,屁股也扭酸了,终于肯停 下来的时候,发现氛围有点诡异,不少视线都射向他身后,艰难转头,陈二狗瞧见 一张通红粉嫩的脸庞,羞愤中交织着错愕,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有人会在公交车上如 此明目张胆地如此下流,这已经不简单是咸猪手那么低级,而是赤裸裸的猥亵啊, 她使劲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孔,苍白到略微病态,轮廓普通,五官拼凑到一起后 也只能说干净,和他一身装束不太吻合,她欲言又止,泫然欲泣,当得楚楚可怜四 个字。 “阿花,我们哪一站下车?”陈二狗一脸正气,丝毫没有应该在万众唾弃中认 错的觉悟,反而环视一周,中气十足地瞪大眼睛吼道:“没看过大老爷们跟媳妇亲 密?” 说话间,陈二狗转过身,似乎迫于这个流氓突然爆发出来的凶悍气势,下意识 后退了一下,加上陈二狗刻意后仰与她保持距离,使得这个女孩身边破天荒空出一 圈,虽然很多人都在可惜一朵鲜花插在陈二狗这坨牛粪上,但起码不再抱着情色眼 光看待和遐想两人方才的表演,几个原本想对她变相揩油的雄性牲口也都悄悄把手 缩回去。 饶是如此,女孩在汽车到站的时候还是飞快下车,陈二狗确定这肯定不是她要 下的站,他还不忘对着她的背影喊道:“阿花,到了爸妈那里跟他们说我买点烟酒 再过去。”陈二狗那个老乡目瞪口呆,他在张家寨没少吃过陈二狗的算计陷害,看 到这个犊子一进城就敢干出这种他呆了好几年都不敢想的事情,既有嫉妒也有崇拜, 心道不愧是张家寨出来的犊子,就是比别的村子多一条腿。 陈二狗摸了摸屁股,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个充满邪恶的弧度,暗自陶醉道: “舒服。” 中途换车,挤车,然后再换车,等到终于坐上最后一辆车,老乡告诉他再过大 半个钟头就到目的地,擦了把汗的陈二狗没有说话,前面那个香艳插曲并没有让他 产生过多的兴奋,等到他终于能在后排一个位置坐下,想要好好看一看这座共和国 骄子夜景的时候,陈二狗下意识把那张写有一个号码的纸条拿出来,折成一架纸飞 机,放在手心,他望向窗外,抬头望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实景的摩天大楼,喃喃道 :“我需要这样仰视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