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第一次和周家梅约会,我面红耳热,无话可说。 后来我知道,正是我紧张无助的样子,反而激发了一个女人的怜悯和爱意。 在周家梅眼里,我是一个校园诗人。她当然不知道我是冒牌的,其实我后来发 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冒充的就是诗人。比如要冒充画家,起码需要你会几笔 素描,就算不会素 描想冒充后现代前卫画家画抽象画,也得有一定的形式感和劳动状态,比如订 画框、绷画布等等;冒充写小说的,就算一个字不写,也必须摆出长时间的伏案工 作状态;要冒充搞音乐的,起码要有一两件乐器做为行头;如果要冒充商人,那就 更难了,你要有买单的能力,除了职业骗子很少人有这种天份。 只有冒充诗人最简单,一只笔一张纸,甚至纸和笔都可以不要,直接宣布你是 诗人就可以了。因为这个原因,80年代诗人之多,和90年代的总经理、21世纪的***A 一样,要在大街上找出一个人说他不是都十分很困难。 由于诗人与画家、小说家、音乐人等行当殊有不同,基本上没有什么正经事可 干,有大量的空闲时间泡妞、打架、流窜作案等等,再加上这个行当有太多冒牌货, 所以到80年代末期,诗人给人民群众留下了极坏的印像,最后诗人也和现在的***A 一样,成了一个骂人的词:“你他妈诗人,全家都是诗人”。 一进入90年代,当年的大部份诗人已转入“地下状态”。除非遇上同道,像黑 社会一样说上一两句江湖切口,否则都不会承认自己是诗人,王建南举例说:如果 对方说“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你就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对 方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就说“一行白鹭上青天”。越无厘头,说明你越正宗。 据他所说,只要掌握了这套江湖“切口”,就可以四海为家、走遍天下白吃白喝, 每到一处当地诗人管吃管住还要管粉子。就像我现在对待广告公司的甲方一样,管 吃喝还要管奸淫*** 宿。当然,这些切口并非无隙可击,经常被人钻空子,曾有一 个校园诗人在成都带着一支野模特队在夜总会走穴,只要是诗人到他那里去,他手 下的粉子可以随便日。几年来,他接待了中国几乎所有成名的男诗人,事后才知道, 那些人全是冒牌的。 做为89级大学生,周家梅已是跨入90年代的小“文青”,当年的“文化热”和 “诗歌热”虽然只过去了几年,但对于她们来说已是遥远的神话。 那个年代的“文化热”却给我们那一代大学生留下了深刻的印像,让每个人叫 苦不迭,刚上大学时我们以为,终于成为“天之骄子”了,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就男生而言,必须在以下几样爱好中选修两门:西方哲学、围棋、吉它、足球。依 地域而定,如果是华东地区高校,一般是西哲和吉它,在重庆则是西哲和围棋,在 北京高校,至少需要精通以上三门功课。 “西哲”在每个地区都是必修课,如果一个人没有读过几本西方哲学书,就算 读清华也不算是大学生。最折磨人的事,西方哲学浩苦烟海:83年流行科学哲学, 84年时新弗洛伊德,85年言必称存在主义,86年风行尼采、87年又是海德格尔、88 年符号学大行其道,89年最可恨,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西方*** 主义等各种流 派都在流行----- 所以做为80年代末期的大学生,我们这一代最为倒楣,乱七八糟 的东西看了一大堆,读得似懂非懂,人生道理现在也没有搞明白。当年的我们就像 一把筛子,接受了很多思想,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看起来对什么都感兴趣,实际 上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后来的大学生就轻松了,终于从西方哲学的泥淖中解放出来,大家都觉得西方 文化已经到了尽头,只有等着咱们去拯救。在90年代,如果一个大学生还知道弗洛 伊德,就只能去当作家;如果连海德格尔都知道,就只能去当诗人;如果连本雅明 都知道,那就更危险了,就像王建南一样可能什么都不是。 以上的东西我略知一二,所以在周家梅面前冒充诗人绰绰有余。 那一天周家梅问我,这首情诗什么时候写的? 我说就在前几天。她说这诗写得真好,为什么会这么忧伤呢? 我告诉她,主要是因为她太美了,美得让我心碎,所以担心再也见不到她。为 了和情诗所写的内容相符,我编了一套谎言,我说在重庆读书时,重庆姑娘给我留 下了极其美好的印像,我渴望的爱情正是和一位诗中所描述的那样一位姑娘相亲相 爱日久天长。但由于大学期间我专心于学习(其实是专心打麻将踢足球),没有机 会了却心愿,所以万分绝望。也许正是命运安排我在成都认识了你。 周家梅听了我这番话很感动,很久没有说话。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