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小醉……”宋天朗突然叫她,声音温柔的不像话,在他深沉的目光里看到自 己微微发愣的模样。 “我们这么多年了,算什么呢?”宋天朗的一双手全都移到了她的腰上,力道 渐渐变紧,把她环在他的世界,稳当扎实。 陈醉没有说话,宋天朗突然俯下身,抵着她的额头,“算什么呢……恩?你告 诉我” “听到你被人那样欺负过,我很不爽……” 他嘴里还有饭后吃的甜橙的香味,混着山顶的晚风,就这么细细洒进陈醉的鼻 间。 宋天朗的眼神,就像有某些东西渐渐苏醒,陈醉的身体明显一僵,他感觉到了, 于是环在她腰间的手更用力了,陈醉的表情,是他从没看到过的,就像是突然吓到, 迟疑以及一闪而过的难过。 难过,是,宋天朗无比确定他的小醉,眼里那一抹黯淡光彩。 陈醉笑的勉强,她和宋天朗拉开些距离,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她低下头, 长发一缕被风吹到宋天朗的脸颊。 再抬头,陈醉竟然哭了。 宋天朗心一沉,“臭丫头,我有那么吓人么”他慌乱的看着她,“说你两句就 哭了,跟谁学的破毛病” 宋天朗最受不了女人哭,他一个用力,握着陈醉的腰把她抱了下来,“还哭! 再哭我就走了啊,把你一个人丢在这!” 陈醉别过头,这个角度,昏黄的路灯照在她脸上,泪痕格外明显。 “好好好,我不走,我不走”宋天朗举手投降满脸愁容,这女人,怎么跟演戏 一样,刚才的氛围明明还不错,晚风啦,山顶啦,卖相上佳的男人啦。 怎么,就突然出差错了呢。 宋天朗显然不爽了,看这小脸哭的,丑死了!他双手搭在陈醉的肩上,“还真 是没个停歇了,陈醉你再哭一下试试看!”他猛的按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身上压, “再哭一下,我就吻你了!” 下一秒,宋天朗呆住,他迟缓的低头,陈醉扎进了他的怀里,她的肩膀抖的更 厉害了,哽咽的声音说了三个字,重重砸在宋天朗的心里。 她哭着说:“……我想他” 陈醉拽紧他的衣服,宋天朗的下巴正好抵在她的头顶,发间的清香真好闻,小 醉的身体也契合自己的怀抱,远远看着,倒真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人。 宋天朗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塌陷了,一点也不踏实,陈醉在他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 原来她不是对谁都无所谓。 宋天朗想了半天,终于抬起手,迟疑的,缓慢的,却还是轻轻抚上了陈醉的背, 轻轻拍着,小声哄着:“……小醉……别哭……” 三三俩俩的情侣偶尔路过身旁,没有星星陪衬,这个城市少了那么点人情味, 宋天朗什么都没想,只是不停拍着陈醉的背,不抱她,不说话,不再继续追问。 直到回家洗完澡后,才突然想到,晚上的那个问题,自己是白问了,没有得到 想要的答案,却早已有了注定的结果。 宋天朗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眼,都是陈醉红了眼眶的模样。 陈醉一进家门,人就软在沙发里,眼睛这会干涩的很,她闭着眼睛,宋天朗刚 才的模样,那语气,那表情,真的好像啊…… “听到你被人那样欺负过,我很不爽……” 他说这句话的神态,几乎一下子打开了她尘封好久的记忆之门。 旧时光忘了落锁,只要一点似曾相识,就轻易戳中泪点。 陈醉最后是在沙发上睡着的,身体窝成小小的一团,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泪珠, 梦里又回到烟镇,河水恣意流,几乎每家都有一小片果园,柑橘树长的极好,她头 上的两只小辫子,用不一样颜色的皮筋扎着。 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去上学,因为拐角的那棵大枣树下,总会有一个少年在等 待,只为牵她的手。 少年的微笑和柔软的眼神,生动了陈醉的整场生命。 凌晨三点,陈醉猛的从梦里醒来,于是,什么都没了,她摸摸胸口,空荡荡的 疼,壁上的小挂钟滴答走,陈醉恍惚间叫了他的名字,“……余光” 陈醉昏沉沉的走进卧室,倒在床上觉得浑身没一个地方舒服。 …… “这边的水泥要不要再搅稀一点?”邵菀一拿着铲子拌了拌,蹲在地上砌砖的 李寓言看了一眼她,想说话,但看着邵菀一的脸,他又沉默的低下了头。 “呆呆的”邵菀一嘀咕,又重新问了一遍。 李寓言这才小声的说:“不用,再稀干了就会裂开的” “哦”邵菀一也蹲了下来看他干活,李寓言戴着细毛线手套,穿的工装沾了很 多灰,砖头上抹匀称了水泥,再小心的垒上去。 邵菀一和他并排蹲着,身上的香味传过来,李寓言额头上渐渐冒了汗,“诶? 砖头很重么?你的手怎么抖的那么厉害” 邵菀一好奇,李寓言听她这么一说,更加不自然了,“重,噢,不重的” 陈醉过来的时候,邵菀一远远的冲她招手,她走的有点急,“老李把材料运来 了,都不跟我说一声,我现在找不到人卸货” 她看到李寓言,“小李,你帮我个忙吧,货都堆在车上,司机急着走呢” 李寓言二话没说,放下工具起了身,陈醉和邵菀一走在前面,李寓言转身拿了 东西跟上去,“这个……你们拿着” 递过来的是两顶安全帽,陈醉接过直接往头上戴,邵菀一今天盘了个很风情的 头发,安全帽根本戴不紧,她随便的拿在手上,对李寓言眼神一挑,算是答谢。 货车上都是些圆木和袋装的水泥,司机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快点,超过多久 了,才那么点钱” 李寓言动作很快,水泥袋抗在肩上溅起一圈灰,陈醉和邵菀一两人提一袋还是 很吃力。 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邵菀一直抹汗,“我要喝补药!真不是人干的!” “我今天还生理期,疼死了”陈醉护着肚子微微弯腰,眉头有点皱,“没办法, 这车货提前到,一个电话把我雷起床” 邵菀一拍着手上的灰,“你还真能挺,怎的?惹宋天朗心疼啊”她轻轻撞了一 下陈醉,笑呵呵的。 李寓言喘着气跑过来,随手一擦鼻子上的汗,留了个黑黑的印子,“都搬好了, 那边的活还没干完,我先去做” 他刚准备转身,陈醉把他叫住:“小李,早点回家休息,今天还真谢谢你了” 李寓言猛的摇头,邵菀一打趣道:“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啊,小子还挺有力 气的嘛” 李寓言头低的更下,手都不知道放哪,陈醉被她的话恶心了一把,“你自己的 毛都没长全,还说别人是小子” 陈醉说:“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李寓言闷着头走,陈醉又喊了他一声:“诶!别走啊,收拾一下一起吃饭呢!” 李寓言一僵,似乎从来没想过,而邵菀一对陈醉耸耸肩,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点 反应迟钝。 常去的小饭馆,陈醉点了几样菜,邵菀一小嘴不停的说话,李寓言一身邋遢坐 在她们对面很不自然,陈醉意兴阑珊的听,捂着肚子疼的厉害。 李寓言似乎不敢动筷子去夹菜,表情又木,话也不多,邵菀一急死了,夹了一 大碗的菜给他,“扭扭捏捏的干嘛啊,吃菜啊!” 这个男人更加窘迫了。 回去的时候,一直跟在后面的李寓言才追上她们,他说:“我第一次被人请吃 饭”衣角被他揉在手里,李寓言剪了个很短的寸头,他特别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邵菀一此刻沉默了,她半晌没说话,一个人走在前面,陈醉看着她漂亮的背影, 觉得她也许是在哭。 菀一家庭并不好,她的爸爸酗赌博在烟镇坏名声人尽皆知,而妈妈一直没有和 他结婚,十二岁那年,这个男人喝的酩酊大醉,把同镇的一个女孩给□了,判了刑 入了狱,她和妈妈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关里面的人只是身体监禁,活在外面的人,却无时无刻不背负众人的谴责。 邵菀一要强,硬是一声不吭,高考的时候终于考了出来,来到这座大城市。 陈醉知道她有多难,邵菀一曾抱着她哭过:“别人都说我是□犯的种,都说我 身上不干净,说我以后也是成不了器的东西,小醉,那些同学都看我笑话,班级聚 会也从来不叫我,这几年我过的好辛苦……” 那一晚的邵菀一,流下的眼泪,怕是一生里最酸楚的。 陈醉看着邵菀一的背影,微卷的长发被风吹起,李寓言的那番话,是让她想到 从前了。 陈醉觉得什么困难都能解决,唯独经历过的曾经,是最难治愈的疤痕。 把邵菀一送回家已经挺晚的了,陈醉在路边等了好久都没拦到一辆车,下午抬 东西费的劲太大,生理期肚子疼的更厉害。 陈醉坐在椅子上发呆,以至于宋家的车停在面前她都没察觉。 “小醉”宋夫人叫了她,她才抬起头。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干嘛?”宋夫人很关心她,说话间珍珠耳环微微晃动, 陈醉笑的特别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个男声懒散的传来。 “等不到车就不会打我电话吗” 宋天朗身子前倾,探出头来,他皱着眉看陈醉,一身正装应该是刚参加完宴会, 陈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上车的时候,宋天朗这死人故意不往里挪,陈醉没办法, 只能紧贴着他坐。 一路上宋天朗这货把自己的形象塑造成一尊化石,陈醉挤得要死,车子拐弯的 时候她不由自主的往宋天朗身上贴,这个死人一动不动,明明旁边还有那么宽的位 置。 好不容易到家,陈醉跟宋夫人道别,转过头在宋天朗耳边轻轻的,温柔的,热 热的说了三个字:“大屁股!”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