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宋天朗慢悠悠的走在路上,双手斜□裤袋,象牙白的衬衫被他解开了两粒扣子, 他走着有点热,又把外套脱了下来,宋天朗去了东街的店里拿东西。 四叔真名舒四,年岁虽老,一身中山装衬着人精气神十足,他的店主卖食材, 传言省城最矜贵的材料都在他店里,店中央是座木雕的莲花,是四叔的镇店之宝。 “青莲八两,这一路运来是用桃木盒供着的,做菜入三钱就够”四叔叮嘱了番, 动作娴熟的包好,宋天朗打量着店里的新食材,拿了根山药放在鼻尖嗅了嗅。 四叔笑呵呵的问:“以往都是醉丫头过来拿的,今儿个怎么换你了” “我顺路”宋天朗把包好的莲子放手里掂了掂,“四叔,上次你开给小醉的食 谱,麻烦您再备些,我让她明天来拿” 陈醉体质偏寒,手脚一年四季都凉的很,宋天朗嘴上没说什么,但还是私下拜 托四叔给她专门找了份合适的方子,配合着调理身体。 那日把一打食材丢给她,懒洋洋地说:“这个对你身体好,要吃就吃,不吃就 丢了” 陈醉也是无所谓的放到一边,宋天朗的样子,让她连说谢谢的冲动都没有。 习惯本来就很可怕,习惯太久,岂不是穿肠毒药,慢慢刻之入骨。 宋天朗这个人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细节的讲究,做不到精雕细琢八面玲珑心, 归根到底,他是个很普通的男人,数不完的缺点,对挂心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好。 “让醉丫头有空过来陪我喝喝茶,帮我整理整理小店”四叔不忘嘱咐:“倒真 有段时间没见着她了” “她瞎忙活”宋天朗不屑,然后说:“四叔,走了啊,您早点休息” 话刚说完,店门被推开,红木雕门很古风,晃动时带动了悬在上方的铃,摇曳 的叮咚响。进来的三个人,宋天朗的目光掠过,瞧见其中一个时眸色微沉。 二人的眼神隔空交汇,定了半秒又移开。 宋天朗走的时候,听见那个人说:“久仰四叔大名,还请帮我看看有没有这个” 舒四拨着算盘,也不急着回答,半晌抬头瞄了一眼男人手中纸上的字,说: “不卖” 有人眼尖,指着他身后的木柜说:“喏,那不是吧,摆出来哪有不卖的道理” 舒四不急不缓,对门口的宋天朗笑了笑:“告诉醉丫头,明儿个下午非得过来 陪我这老头喝杯茶,不然这食材就不给了” 他目光转到这些人脸上,笑容随即失了温度,“你们要的东西得留给我家闺女, 所以,还真没有什么道理” 宋天朗眼色微喜,走的时候带上了门,店内那个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 淡淡一笑,说:“那就不打扰四叔了,我明天再过来选别的” 中长的呢子衣在转身时划了一个小圈,好一个风度翩翩。 舒四有条不紊的继续拨着算盘,手边金杆小秤上的光,很耀眼,望着他们离开 的背影,舒四微微眯了眯眼。 …… 陈醉近段时间都泡在工地上,和邵菀一各自戴着安全帽,颜色一黄一红能当红 绿灯使了。李寓言依旧老实沉默,做事绝不偷懒,实打实的干活。 “喏,喝水”邵菀一递过瓶子,眼睛亮亮的,“早上几点来的?” “六点五十五……”李寓言放下工具,往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手,才敢去接瓶子。 邵菀一“扑哧”笑了出来,“你也够老实,时间这么精确” 陈醉在旁皱了眉,“这么早,寓言,你住的地方离这儿也挺远吧” “噢,不远的”李寓言说:“六点公交就开了,早点来早点干活”他顿了顿又 说:“你们付了我工资的” 邵菀一对陈醉无奈的耸肩,她转而对李寓言说:“活该受欺负,老实巴交的, 被你那亲爱的二叔吃光了,你还对他三拜九叩的” “咱给你开了两千二的工资,说说,你实际拿到的有多少” 李寓言似乎早就知道,没有什么大反应,他低了头小声说:“……七百九” 邵菀一“哇”的一声大叫,把陈醉吓了一跳,陈醉伸手就是一巴掌拍上她的屁 股,“吃了跳跳糖啊!吓死我了!” 邵菀一愤愤不平,挥开陈醉的手,一掌劈向李寓言的头,“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被人吃的死死的,我看你还蛮享受的,真是被你气死了!” 陈醉一句“你有什么好气的”反而让李寓言的耳根子都红了。 一上午就在工地上忙活而过,陈醉看了看材料堆放的小屋,锁是不是牢固,再 点了点数量盘算了一下工期,邵菀一则蹲在工地上看他们做事,该砌起来的东西也 慢慢初现形状。 李寓言手艺确实好,水泥的浓度和砖码放的间隙都做的精益求精,邵菀一瞧他 认真的模样,还满可爱的。 把砖头往高处垒放的时候,一坨水泥砸在他的领子上,晕成一圈重重的污渍。 李寓言没当回事,邵菀一瞧见了,从包里拿出纸帮他擦。 “还滴的真是地方啊”她手上的动作很轻,一双眼睛全然盯着衣领,自然没看 见李寓言呆住的表情。 邵菀一身上很香,李寓言觉得每次靠近她,都是不一样的香味,却是一样的沁 人心脾。 他高不了她多少,这样的角度正好看见邵菀一的侧脸,柔软的美以及自己的心 脏,从未有过的跳跃。 “寓言,你估计还要多久砌的完?”陈醉拿着本子涂涂写写,走近了说:“还 有材料你看够用么?” 他点了点头,很肯定:“下个月肯定能做完的” 陈醉放了心,拉了拉邵菀一:“下午我有点事,这边你看着点,有事就给我打 电话” “陪你家大野狼去吧,这儿有我呢!能出什么事啊!” 邵菀一扬高下巴继续说道,“徐雨枝那女人还算有点良心,岳伦也算给我们解 决了麻烦事,不过可没想着感激那姓徐的,她再不积点德就真得遭报应了” 陈醉听到徐雨枝这个名字就心烦气乱的,“反正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别又像上 次蛮牛一样的跑去送上门给别人吃,我赶得到第一次,不代表赶得到第二次” 陈醉很认真的看着她:“听到了吗!?” 邵菀一用力点了头:“知道了知道了”她凑近李寓言小声嘀咕:“看见了吧, 凶着呢” 瞧见她孩子气的举动,李寓言摸着头发憨憨的笑,也忘了手上全是灰。 “菀一我说真的,这几天附近总出现一拨生面孔”陈醉略微担心:“多个心眼 总是好的” …… 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这句话是宋天朗跟她说的,他见不惯她的瞎搞,也不是性别歧视,只是他深知 陈醉的性子,实在不适合涉足商场。 偏偏在某些事情上,陈醉倔强的让他牙痒痒。 真心护你,所以才会狠心相逼。 “该布置的我都弄好了,不该弄的,我也留了后路”辛向北懒散的靠着椅背, 举着咖啡向宋天朗示意了一下,“还真得谢你帮我搞定那些地头蛇” 南城复杂,尤其郊区,辛向北的优势,是辛家财政的绝对掌控权,这几年他在 国外厚积薄发,业绩和实力一路杀回,凯歌而奏,昔日辛家不得老辈重用的私生子, 如今却意气风发,与公与私,都是家族中说一不二的角色。 但他的弱点,在本地的人脉,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世界,辛向北没有靠得住 的关系,宋天朗不同,他不爱高调这一口,偏偏短短几年做的风生水起。 宋家不似百年望族,仅几十年的发展,宋氏做成业界翘楚。 最宝贵的,是宋氏的后生可畏。 听到辛向北的话,宋天朗掐熄了烟头,又重新点燃一根,“我帮你,到此为止” 他重重吸了一口,“小混混多的很,其实说到底也就那几个堂口老大,我跟他 们打了招呼” 宋天朗看着辛向北:“两个月,这是最大的时限,我保证这段时间没人阻拦你 动作,你跟南城这一仗能赢多少,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辛向北说:“时间够了”他吹了吹杯里的热气,眼睛一挑格外狭长,“我还真 有些迫不及待了” 宋天朗恩了声,他弹了弹烟灰,“南城怕是要动作了,我昨晚见到谭戾的人, 你自己上个心” “谭戾?”辛向北微微皱眉。 “在四叔店里,那人我见过,有印象”宋天朗起身理了理衣领,想到什么又补 充道:“还有,向北,我最看不惯男人捧着咖啡杯半天不喝完” 辛向北疑惑,宋天朗深沉的看着他,“看上去真的很娘” …… 陈醉过来时,店里恰是清闲的时候,舒四正在包食材,陈醉在推开门笑眯眯的, “四叔” 舒四见着来人,褪去了严肃,脸上笑的格外亲切,“醉丫头终于舍得来看你四 叔了” 陈醉点了点头,欢快的跑过去,“我帮你呀,这边的都是分好的对吗?” 舒四呵呵笑,教她怎么捆扎,陈醉是宋夫人带出来的孩子,而他和宋夫人也是 渊源极深,陈醉也是他看着成长的,舒四没有后代,没人知道原因。 他对陈醉,多少也有一份寄托。 陈醉皮肤很好,清清透透的看着舒服,午后阳光恰浓,小店里满满的和煦,光 耀在陈醉脸上,睫毛特别长。 “四叔你看我包的好吗”她晃了晃刚包好的食材,眼里藏不住的孩子气,舒四 看了看,温和的笑:“结再扎紧点,这边再多捆一圈” 正是这时,有客人推门而进,响动声让陈醉抬起头,循声而望,白色的拉链线 衫,铁灰色的休闲裤极有型,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 嘴边笑意不减,正是昨晚来过店里的男人。 “四叔您好”男人谦逊有礼的跟舒四问好,尽管舒四没有过多回应。 他转眸看向陈醉,目光终于停留。 陈醉在见到来人的那一瞬,早就苍白了脸色,心跳仿佛骤然停止,那个名字猛 然跃进心间,余光! “小醉?”舒四察觉了陈醉的异样,叫了她一声。 陈醉回神,扭头对四叔笑了笑,门口的男人走近了些,陈醉才看清楚了点,虚 惊一场,原来只是相像。 他在店里买了三样东西,陈醉替他包好,付账时他在回单上签了名,陈醉看见, 心里又是一痛,他,也姓于。 “于书彦……” 陈醉不由自主念出了声,男人听到后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他突然温和的笑 :“是,我叫于书彦” 他的眼睛,就这么一瞥的目光,陈醉稳了好久才平复激动。 于书彦,你长的好像余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