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翻腾 大雪初睛的隔日清晨,赤雪悄然消逝了踪影。 数日後,绿林沸沸扬扬地传言””霸天寨倾巢而出,追缉一名身着似血红色衣 饰的女子,誓杀其人。 枫苑中的众人闻言,皆各怀心绪,若霸天寨倾巢追杀赤雪,那即表示赤雪必是 杀了霸天寨中极为重要的人,完成了冥皇子的使命。 骆家兄妹不禁喜上眉梢,高兴父母之仇终於得报。 骆心柔笑得灿烂,柔若无骨的雪白柔师交握在胸前,“哥哥,爹娘在天之灵一 定可以安息了,我们终於替他们报了仇。” 她眨了眨湿亮的美目,语气转为感伤,甚至微微地颤抖,“天知道,自从爹娘 遇害之後,我总在午夜梦回时,梦见爹娘全身是血,哭叫着死不瞑目,然後每每被 这样的事惊醒,揪痛着心,恨不能马上手刃恶徒,为爹娘雪恨……”骆心宇手搭上 妹妹的纤肩,“放轻松,都过去了。以後,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噩梦纠缠着你。”骆 心宇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戏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都这麽大了,马上就要嫁人, 还有事没事红着眼,不怕你相公笑话你?要是我呀!就不要你这种泪人儿,不然家 里就会不时淹大水,多麻烦呀!”他存心逗她开心。 骆心柔噗哧笑了出声,纶起小拳捶打骆心字的胸膛,“哥哥,讨厌啦!人家哪 有那麽大的本事,红了眼就淹大水,那不是比哭倒万里长城的孟姜女还厉害了吗?” 臭哥哥,老是爱笑话她。 “咳咳……咳……”骆心宇夸张地抚着胸,剧烈的喘咳,大叫:“哎呀! 死人了,你不只爱哭,还是个粗暴的女人呢!” 骆心柔举着小拳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跺一下脚,转身娇羞地偎进了暗 冥的怀里了“冥,你看哥哥啦!”她撒娇地址着暗冥的衣袖,要他主持公道。 一直望着窗外银白大地的暗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相较於他的漠然,在另一边的武亟却大声地嗤笑了一声,像是故意要让他们听 见。 好一个为父母报仇呵!替他们报仇的人卖血卖命,至今尚未回返,他们兄妹俩 却已在此笑闹嬉戏,大肆庆祝了。 武亟一向带笑的眼,难得含怒地狠狠瞪视着骆家兄妹,暗讽:好一对有情有义 的兄妹呀! 骆心柔在他的愤怒下,敛起了笑,抖着身子缩进暗冥的怀里。 武亟,好像极不喜欢她……心高气傲的骆心宇则是一抿唇,也皱眉反瞪他。他 们骆家的事,武亟管得太多了吧! 式亟冷冷地看着毫无一丝愧疚之意的骆心宇,不屑地重重的停了一声,转开视 线。 他担心着师妹,霸天寨倾巢而出追杀师妹,那只表示师妹没死在霸天寨中,但 已经过了这麽多天,她却仍毫无音讯,不知……斜睨着一直默默啜酒的皇子,武亟 心里对这个下令将师妹置於险地的幼时好友,他仍有着不能释怀的忿然。 为了红颜,他竟让师妹去送死,值得吗? 这些年来,师妹对皇子的情愫,他隐隐了然於胸,就算皇子不屑师妹的痴恋, 犯得着将她折辱到这种地步吗? 唉!师妹若有个万一……武亟猛地站起身,叫道:“我要去找师妹。”他沉不 住气了。 突然,正要往外冲的身影顿住了只见一抹艳红的身影缓步踏进厅堂,正是失踪 数日的赤雪,在她被冻得惨白的脸上,眸子异常地晶亮灼人。 暗冥一凛,握着酒杯的手悄然地收紧。 “皇子。”她在离暗冥数步之外微曲膝,低沉的声音有些飘渺,“赤选回 来了。” 骆心宇迫不及待地抢口问:“你为我父母报了仇吗?有没有取下恶人的首级?” 武亟恶狠狠的目光瞪向骆心宇。我父母?!哼!说得好听,当初上门求师妹为 父母报仇,等当真报了仇,脱口而出的话还不是将师妹摒除在骆家人之外! 骆心宇在武亟狠瞪的目光下,有些窘迫,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武亟停了一声,转身面向赤雪,马上换成一脸担忧的神色,“师妹,你没事吧? 这几天你一点消息也没有,师兄很为你担心耶!” 自进门後,一直木然地看着骆心柔娇羞地偎在暗冥怀中的赤雪,好似没听到他 的问话,神色有些茫然……“师妹,你有没有听到师兄的话?”武亟在她面前挥了 挥手,终於唤过她的一丝注意,缓缓转头看他,目光却呈现涣散。 武亟直觉不对,虽然赤雪看似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但她的神色却失去以往的清 明……“你还好吧?外头雪下得大,你看看,衣服都湿透了,还不赶快去换件衣, 杵在这里……唔!”突地,他惊喘地梗住了气。 本来想推她回房的手,在握住她臂膀的瞬间,惊觉不对,只因手触之处竟是一 片湿热,而不是寒刺骨的冰雪。 他低头一看,绯红的衣摆汩汩滴下一摊艳红……天哪!她正在流血。 在他惊喘的瞬间,赤雪只觉眼前一黑,踉跄一步瘫软在他的怀里。 烧红的眸挣扎着维持最後一丝清醒,声音低哑疲惫,“武亟……我……好累… …”头一偏,便软软的昏厥在他的怀里。 她的背後竟有一道极长的伤口,天哪!她竟然就这样撑着回到了枫苑……不及 多撇思索,武亟连忙慌张地抱起她,身影一闪,消失在厅堂上。 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上,仅留一摊红艳刺目的鲜血暗暗凝结……“啪!”在骆 心柔娇弱的惊呼中,暗冥捏碎了掌中的玉杯,墨穹眸子幽邃得今人看不透他的心意 ……***“痛……”赤雪嘶声低喘,如火烧灼般的後背,痛得让她无法安眠。 浮沉在半昏厥的梦境中,她只觉得房里来来去去的人影不断地穿梭,却又朦胧 地看不真切。 有人在咆哮,声音彷佛很着急……是武亟吗? 背上继续淌流的黏湿,应该是她的血吧? 痛……当全身的感觉都被椎骨的剧痛攫住时,为什麽不让她昏厥? 她低喘着想抬手摸摸背後,却沮丧地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才一动弹, 就被捉祝唉!何苦再折磨她呢?她已经什麽都没有了,为什麽还不放了她……武亟 担忧心慌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怒意,但她听不真切……努力地凝聚昏沉的心力,也只 模糊的泯到“放血……缝线……”隐约的字句。 有人压住了她的四肢,做什麽?他们要做什麽? “啊!”她拱身痛叫,箝制住她四肢的力量更加施力地将她压在床铺上。 有人翻起她的伤口,捏住了血肉,细细的针线穿透过皮肉,汇聚成如在伤口撒 盐的剧痛……她叫得惨烈,背後的动作却没稍缓,一针针地捏缝,一针针地穿透… …她觉得牙关突然被撬开,塞进一个软木,无法喊叫出声的痛,让一切动作更加令 她难受,红雾迷蒙中,腥臭的血海如浪涌般淹没吞噬她……在她无尽的翻腾挣扎中, 似乎隐约听见武亟着急的声音又不知在对谁怒吼这世上,毕竟还有人关心它的死活 呵! 而她,也只剩下师傅和武亟了……这世间,好累……嘴角陡地浮出怆然的笑, 她放弃挣扎,沮丧的投身在漫天的黑云红雾中,直至慈悲的黑暗夺去她的神志…… ***再睁开眼时,她对上了武亟着急的眼。 他正端着一碗草药哺喂着她,但大部分的药汁多是流下了嘴角,湿了胸前的布 巾。 “师妹,你醒了。”武亟呼出一大口气,“你昏迷了近十天耶!吓死人啦!” 手里喂药的动作没停,嘴里叨念着,“拜托喔,以後打不蠃人家,就回来讨救 兵嘛!师兄让你当靠山,不然我这个师兄当假的呀?! “你的脑袋真不知是怎麽长的?老是一个死硬脾气、不知变通,被人差点就砍 成了两截,还是这麽死撑着。啧!可惜了你一身雪嫩肌肤,现在背後多了一条蜈蚣 似的长疤,丑死了啦! “我看哪!你得自个儿再调些药想办法去掉这条疤,那个华疾还自称是华陀的 谪传弟子咧!结果下手时也不知道要缝好看些,粗手粗脚的,真是个死庸医……、! 别想不喝这碗药,你乖乖的张嘴喝了,别让师兄我每次都喂得这麽辛苦,活像个老 妈子。 “有时我还真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麽,这辈子才老让你这麽欺压, 连个屁都不敢吭一声?好啦、好啦!算我倒楣啦!老头子不在,当师兄的总要兄代 师职照顾、照顾你嘛!不然别人还以为我这个师兄都只会哈拉过日子呢!”他叨叨 絮絮地念了一堆,把一碗汤药半喂半灌地倒进她嘴里,直到滴涓不剩才停手。 看着武亟下巴长出一片青髭,眼眶里有着明显的血丝,她知道他费了很多的力 气照顾她,只因为他知道,她不喜欢旁人碰触到她,即使是在伤重昏厥时也仍是如 此。 她乾涩苍白的唇瓣蠕动了一下,嗫嚅一句。 “啊?什麽?”武亟听不真切,低头靠在她嘴边。 “你……好吵。”她气虚地指控着。 武亟突地梗住了气,瞪大眼瞅着她,食指指向她,不停地抖着。“你……” 他“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 他狠命地猛吸了好几口大气,吸得胸腔都隐隐发痛了。风度、风度……他是个 有风度的成年人,不要和小孩子斤斤计较。 他假笑地咧着白牙,“好,很好,会抱怨了,那就表示有精神、有气力了,很 好……很好……”他恶狠狠地瞪着她的眼神,却表明了他一点都不好。 死孩子,一能开口就只懂得欺负他,一点都不懂得敬老尊贤的道理。哼!傍他 记住。 “我现在极度确定、肯定了一件事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满天的债务,所以这 辈子才会这样让你欺负。”他咬牙切齿地嘶声道。 无心的话语却教趴趴在层层软铺中的身影蓦地僵直了身子。 上辈子?人的一生总是在红尘情爱中痴缠翻腾,究竟是谁欠谁,又有谁能说得 分明、理得真切? 武亟以为她又不舒服了,“怎麽了?伤口又痛了吗?” 她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床上,只露出半张惨白的小脸,看不出悲喜,掀起眼皮 无神地瞅着他,却幽幽地没有焦距。 “如果,你上辈子欠了我,那我这辈子欠了谁?”她喃喃地自问着自己。 “我上霸天寨,只问谁下手杀了骆氏夫妻,除了龙二和几个喽罗外,我没杀任 何毫无干系之人。” “师妹。”武亟唤了一声,对她的恍惚有些隐约的不安。 赤雪缓缓举起纤白的手,双眼凝视着它。 “我从不杀人,却为了骆家夫妇沾染了一身血腥,那……是不是我欠他们的? 龙二杀骆家夫妇,我杀了龙二,谁又会来杀我……”她的手指在光影中看似成半透 明的纤白,这双无瑕的手,如今却沾染了腥臭的血腥……无神的眸转向他,“你知 道吗?被我杀死的人,他们也都有亲人。骆家为亲人报了仇,霸天寨的人也会为他 们的亲人报仇,如果我也被杀了,谁会为我报仇?” “我,我会为你报仇。”武亟拍拍胸口,心里却有些气闷,这麽多年了,他就 不算是她的亲人吗? 赤雪低低的笑了,嗓音沙沙哑哑地隐含凄楚,她摇摇头,“不!冤冤相报何时 了。 ” “你……” “如果我死在霸天寨手里,是我欠他们的,本应该还,我不要你或任何人为我 报仇,为了一个赤雪,不值得。相反地,我会很高兴,就让一切的纠葛在我身上结 束,不要再为世间起纷争,何苦再造杀孽……”在她昏迷辗转的梦境中,骆家夫妇 和龙二及其他被她所般的人,常化为鬼魅狰狞嘶叫,追赶包围着她,不肯让她有一 丝平静。 她记起了霸天寨中的血战,当她手中的长剑穿透龙二的身躯,喷溅漫天血雨时, 其实她的心里很明白,她将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所以,她在等……等一个能结束这一切的人。 再次轮回时,她情愿喝尽孟婆汤,忘却一切情欲爱恨,孑然一身,重新来过。 似倦极地阖上眼,“我累了。”她不想看见武亟欲辩的脸庞,她知道他会明了 她的做法,即使他不赞同。 武亟站在床前,想说什麽,但看见她闭上眼不想再谈的神情,又只好将话硬生 生地吞下。犹豫了许久,才推门离开。 四周静寂,俯卧在床褥问的赤雪,耳畔恍然听见雪花片片坠落,碎裂一地。 *** 恍惚中再次转醒,是因为颊上的轻抚唤醒了她。 一声低低的憔息几不可闻,声调却是她所熟悉的。 她蹙起眉,却仍闭眼装睡,不想面对他。 来人移开夹住她身体两侧,防止她翻转而扯到背伤的被褥,而後躺在她的身侧; 似怕惊动她,来人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轻轻的喟叹一声。 是暗冥先发现了她的清醒,只觉怀中的身子不似过去的柔驯。 “你醒了。”他抬起她的小脸,不许她闪躲。 赤雪轻颤着眼睫,睁开眼面对他。 “皇子。”近在眼前的俊脸依旧神彩飞扬,这段时间里,彷佛只有她憔悴心碎。 像是不悦她唤得生疏,暗冥蹙起眉,道:“你……”话未出口,便又硬生生的 打住,抿抿唇,一手转而抚上她冰凉的粉颊,“还痛吗?” 在她疗伤的过程中,他没出现,只招华疾每日向他报告她的情形。 可是,所有的言语皆还不及他初次见到她背後的伤口时的震撼。 已缝合的伤口红肿丑陋地如一条蜿的蛇,自肩背到腰间,吐信盘踞着她的背。 初见到她的背,他握着拳,几欲咬碎牙龈,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在她承受这一刀 时,砍入骨肉的利刃,拖出翻红的血肉,喷洒出满天血雨的椎心之痛……他怒极地 暗中命人挑了霸天寨,他要伤了她的人付出千倍的代价! 抚着她们无血色的脸颊,多日来的折磨,使她原就不丰腴的身体更为孱弱。 赤雪敛下了眸,不语,只是暗暗地将他指尖的温柔,细细地存留在心中。 幽幽憔了一声,像他这样的男子,总让人在恨着他时,又情不自禁、奋不顾身 地扑向他这危险的火焰。 就像飞蛾般,明知扑火的後果是灰飞烟灭,却仍挡不住火光的诱惑。 暗冥看着她露出幽茫的神情,眯了眯眼眸问:“为何叹气?” 她总是习惯压抑,教人捉不住她的心意。 她轻摇苍白的小脸,只将脸更埋进他的胸前,贪婪地吸取他的温暖。 是她自己贪心,妄想能得到他的真情,所以注定要在这条情路上跌撞受苦。 手指交缠过他的指间,与他的大掌对握,然後举到她的颊畔轻轻厮磨,感受他 温热的粗糙掌心,眯起眼,她微微她笑了。 “我喜欢你的手,温热宽大,又修长优雅。”小脸在他的掌心中微微磨蹭,神 情满足。 暗冥挑挑眉,“那它是你的了。”小脸上的无欲淡然,触动了他的心。 不爱华服珠宝,不做他的暗妃,这样的她,只爱他的手,这麽微小的愿望,他 给得愧疚、给得心阚。 因为他的大方,赤雪笑了,小脸在他掌心中埋得更沉。 即使明日他会用这双手去抚慰别的红颜,但在此刻,就算只是戏言,这手也是 属於她的,如此,她便心满意足了。 不当他的妃子、不做他的红颜,她只是尽忠地护卫着他的生命,隐在角落里, 看着後宫的纷争,冷绝的置身事外。 她只是个赤雪,春天来时,就会融尽的赤雪啊! *** 武亟对於骆家兄妹始终没什麽好感,所以,当某个初晴的日子,骆心柔出现在 赤雪的房里时,他的脸色当场沉了下来。 “你来干嘛?来看我师妹死了没是不是?怕万一她不小心嗝屁,会化作厉鬼向 你们骆家讨命,是不是?”他的语气极冲哼!还好他拚死拚活的把师妹从阎王爷眼 一抢了回来,否则,现在哪会让骆家兄妹在那里逍遥? 骆心柔害怕地缩了缩身子,轻声细语地慑儒道:“我是来探望赤雪的伤势的。” 还指了指身後婢女手上提着的药盅。 武亟哼了一声,“探望?真是委屈你了,要纾尊降贵地来这麽一趟。师妹自回 来後,伤了大半个月,怎麽之前都不见你来?现在想到了,才来这麽一趟,干嘛呀? 显示你的大肚量是吧?” 他的冷嘲热讽让骆心柔的小脸泛起阵阵青红,窘得快抬不起头来,“我……” “你怎样?有话就说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师兄妹在欺负你咧!” 哼!他就是摆明了要欺负她,谁教她要姓骆,碍着了他的眼。 “武亟。”一直沉默的赤雪突然出声。 武亟的脸色变得极快,马上笑得温柔的面对她,“干嘛?” “拿着药单去华疾那里抓药。”她说,见武亟脸一沉,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 圆滑的又加了一句,“拜托你了。” 师妹都这麽说了,他只好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药单去抓药,临走前还 警告地瞪了骆心柔一眼,提醒她别趁他不在时乱来。 直到武亟唠叨的碎念完全听不见後,骆心柔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呼,好可 怕喔!”她拍着胸口,俏皮地吐吐舌尖,一举一动中有着说不出的娇媚。 在一旁的婢女喜儿可不高兴地出声了,“小姐,就叫你别来,你偏要来。 瞧,这会儿被人奚落了吧!真是个狗奴才,竟对小姐这般无礼,回头你定要叫 冥皇子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武亟才是。” “喜儿。”骆心柔悄悄的扯了扯她的衣角,眼角偷偷地瞥了一下床上的赤雪, 暗示她别再多话了。 喜儿哼了一声,不情愿地住了口。 骆心柔挪身坐到赤雪的床前,柔声道:“你的伤还好吧?”看着她上身缠满了 绷带,可见伤势一定不轻。初时,大家都还传说赤雪怕是没救了,直让她愧疚不安。 “赤雪贱命,阎王不肯收,多谢骆姑娘关心。”她冷冷地割开两人的距离。 她支开武亟,不是为了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姊姊,只是不愿武亟为她而动怒,如 此而已。 骆心柔乍听到她冷然的回答,愣征了一下,语气畏缩地道:“对不起,我知道 是骆家愧对了你,哥哥在你受伤後,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却一直不敢来看你,昨 日离开时,还交代我要来探视你的伤势。”她唤过喜儿,素手舀了一碗药汤,汤味 清香扑鼻。“这是我亲手熬煮的青莲雪蛤汤,还特地加了华大哥给的药方,可以怯 瘀通血、清毒补身,你试试。” 小脸上有着怕被人拒绝的畏怯,彷佛若有所求地瞅着赤雪,端在空中的碗微微 颤抖,直至赤雪接过了汤药,骆心柔才放下心,绽开笑靥。 “你在这里过得好吗?”她不善与人攀谈,却又不想让气氛就这麽尴尬沉默, 随口问了一个最安全的问题。 似感受到她的善意, 不再冷绝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骆心柔受宠若惊地笑了, “很好,大家都待我极好。” 喜儿插嘴道:“当然罗!小姐长得貌美如天仙,个性又温和善良,大家都极喜 爱小姐,尤其是其皇子,简直是为小姐着迷呢!” “喜儿。”骆心柔羞红了脸,害臊地经斥了一声。 主仆俩没注意到赤雪舀着汤药的手猛地僵了一下,半晌才又恢复常态。 “呵……别害臊嘛!皇子宠爱你,是众所皆知的,半个月後就要成婚了,小姐 还常常在夜半不见人影,被皇子掳了去,想来皇子真的是极宠爱小姐啊!”喜儿掩 着嘴,把小姐的私事全都抖了出来,这样的小姐,可幸福了。 赤雪拿着汤匙的手停在半空中,愣征地瞪着褐色的药汤发呆。 夜半不见人影……原来,他总在搂着骆心柔花前月下、耳鬓厮磨之後,才又来 与她交颈而眠……“小姐,你怎麽啦?”喜儿突地惊叫,唤醒了她的失神。 转头只见骆心柔惨白了俏脸,神色紧张。 “喜儿,这种事咱们私底下主仆说说可以,只因我至今尚未进暗家门,要是让 人知道了,总是不好,你以後别再说了,知道吗?”她严肃地扯喜儿的衣角,厉声 道。 喜儿不知小姐为何会突然有这种反应,只好呐呐地答应,骆心柔这才放缓了脸 色。 、此时,武亟推门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师妹,你的草药回来罗!”回头一见到骆心柔还在,不禁撇撇嘴,“你们还 没走呀?” 赤雪望了武亟一眼,他一定是一路用轻功飚到华疾那里,抓着华疾叫他立刻把 草药拿出来,再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骆心柔在他语气不善的问话下,又畏缩了,“我才来了一会儿。” “还不够久呀?!师妹现在受伤,没办法陪你闲话家常,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你的一会儿可是会累坏我师妹的。”言下之意就是叫她快走。 喜儿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跳了出来骂道:“狗奴才,你叫什麽叫呀?也不知 是打哪里跑出来的杂种,竟敢对小姐这麽不客气!我们小姐可是未来的暗妃,依皇 子宠爱小姐的程度,暗后的宝座非我们小姐莫属,你这狗奴才,别在这里乱吠乱叫。” 她又转身向骆心柔,“小姐,再过半个月你就是暗妃了,可要拿出当主子的气 魄,别让那些狗杂种爬到你头上去了才是。”喜儿拐弯抹角地暗骂武亟是狗杂种。 “你……” 武亟话还没出口,赤雪低低的嗓音便唤过众人的注意力,“奴才自有奴才的本 分,暗妃拿出当主子的气魄,惩戒奴才是应当之事。但若暗妃的气魄完全是由身边 一个卑下的奴才指使的,那就是奴才的不该,主人的无能了。” 在众人愣征之际,她倦极地拉下床帷,迳自躺下,“我累了,武亟,你送骆姑 娘出去吧!” 她没有意识到众人是何时离去的,纤手轻抚着枕畔暗冥曾躺卧的位置,幽憔了 一声,沉沉地暗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