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天使飞翔续 深秋的凌晨,道路边有些地方已经凝结起厚厚的霜,晶莹得像雕琢过的玉。 车窗外的景色模糊的一闪而过,车里的人开始思考。 思考出生,成长,死亡。 有的人连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都没有,有的人一出生就死在襁褓中,有的 人顽强的活到了老,而有的人命运多揣,好不容易活到十岁,又活过二十,却跨 不过三十的槛,死在了还想继续往前走的旅途中。 活着,应该把机会全部给予那些希望生存的人,剥夺那些视青春如粪土,猥 亵生活,没有了灵魂的肉体,亵渎明天的可能。 可现实世界却又是那么的残忍和不公平。想继续生存的人最后还是走了,猥 亵生活的人仍然活蹦乱跳的活着。 凌晨的医院,太平间不愿安息的魂灵跑出来在医院上空飘荡。 一个,两个,三个。 一群,两群,三群。 飘满整个医院的上空。 地面上每个匆匆奔进医院,之后擦着泪水离去的身影,每滴泪水里面的伤痛, 都融化成魂灵对人世间的不舍与留恋。 可惜她们再也流不出泪水,只剩下干涸的哭泣,要不然她们好想,好想痛快 的哭一场,流一次比太平洋的海水还多的泪水。 周嘉萱的病房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病房里面的每个角落都站满了她的学生,她们在默不做声的掉眼泪。 手上的纸巾已湿,泪水又出来了。 再一擦,脸也湿了。 然后,眼泪又出来了。 贝枫推开门后并没有冲进去,而是傻傻的,呆呆的,站在门口。病房里的气 氛是那么的悲伤凝重,他怕他忍不住大声哭出来,吵到周嘉萱的休息。 她只是太累了。 她只是在休息。 休息完以后,她会睁开眼睛,伸个懒腰,醒过来的。 病房门口离周嘉萱的病床只有六米。 按贝枫平时走路的步伐和速度算,刚好九步,三点五秒的路程。 可就这三点五秒的路程,贝枫感觉仿佛隔了整条银河系,隔了整个世纪。眼 前的病床是那么的遥远,不可接近,以致于让人胆怯。 贝枫真的畏惧了,畏惧了九步的路程,畏惧了三点五秒的距离。 学生们让开一条道,笔直的通向周嘉萱的病床,就像笔直的通向天使生活的 天堂。 贝枫感觉有一股力量在背后推着他朝前走,一步一步走的是那么的难受,吃 力。 老师,你的讲义掉了。贝枫低头帮周嘉萱捡讲义的时候,周嘉萱刚好也低下 头去捡,两个人的头碰到了一起。这样,贝枫的那张帅气爽朗的笑脸第一次闯进 了周嘉萱记忆的深处。 第一次发现贝枫的音乐才华是在新生年级晚会上,那时贝枫还只是一个未完 全脱离稚气的大男孩,歌声中依旧带着中学时代的叛逆。 第一次发现贝枫高超的绘画技术是她在省绘画展上,陶醉在一幅特等奖的落 日图前,最后不经意的看到某某大学学生贝枫几个字样。 第一次发现贝枫的善良心肠是在街上,贝枫大汗淋漓的跑到小卖铺买了几根 棒棒糖,哄街头找不到妈妈而哭泣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妈妈后来找到小女孩的时 候,还以为贝枫想贩卖人口,急得贝枫解释起来有点口吃。 第一次发现贝枫的柔情是集体登山时,周嘉萱不小心扭伤脚,贝枫半蹲着的 那短暂的轻轻按摩,及后来趴在他背上的闻到的淡淡男式香水味。 第一次发现心底的秘密,贝枫是太阳,而她是绕太阳旋转的月亮,是在地心 狼每年初的惯例演唱会上,贝枫唱《爱情掉了线》的时候,留给她的那种冲击感。 第一次的吻给了贝枫,就像贝枫第一次用手指穿梭过她清香的发际,留给了 她无限的幻想。 那次两人相吻,周嘉萱忍不住笑了。 她笑两人笨拙的接吻技术,像在啃面包一样。 贝枫的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红晕。 第一次的第一次。 有太多数也数不完的第一次,就像天上的繁星。 数星星的孩子一直昂着头,用手指指着苍穹。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六颗。 数星星的孩子一直认真的数啊数。 数到一千零一颗的时候,她的眼睛忍不住眨了一下,全乱了。 这么多的第一次,都是在前天,贝枫准备离去,唱为她在天台上独特准备的 歌,她还清醒着的时候,她悄悄的告诉他的。 如今,她却紧闭着双眼,微笑的躺在她的睡梦中,一睡就是两天。 贝枫艰难的提起千斤重的双脚,一步一步挪到床沿,侧着身子坐在病床上。 周嘉萱的双手冷得像块冰。 病房里的气氛很沉很沉,就像屋子外头阴沉的大雾天,浓重得让人分不开遮 住眼睛的屏障,看不清道路的方向。 一滴泪水悄悄滑过贝枫忧伤的脸,落在周嘉萱的双唇间,渗了进去。 周嘉萱的眼皮动了动,但没有睁开。 贝枫想,她此刻肯定在努力的想看到他。因为她知道,他来了。 这是个沉默的时刻,众人都握紧拳头在心底为他们心中尊敬的周老师喊加油,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这个世间最纯洁无暇的泪光。 许久以后,她终于微微的撑开了双眼,动了动失去血色的嘴唇,好像想说话, 但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几秒钟之后,她软软的闭上了双眼,一颗泪水被挤出眼角,滑过脸颊,混着 贝枫刚好落下的泪水,被床单吸收。 贝枫泪水朦胧中看到,一个天使,正缓缓的上飞,越飞越高,飞向水雾上方 的天堂。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