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柯明德翻着白眼听方枚说了半天,说:“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到现在也没听懂。” 方枚忍着气说:“正是因为我也不懂她到底要什么,才来跟你说。”她把张家惠的 课表交给柯明德,让他问清楚了她到底要怎么样,然后再给她排。 总算又照着她的意思改了一次,过了一会儿张家惠又到教导处来,对方枚说: “星期五下午我不能上,我只上上午。” 方枚实在火了,不由得放高了音量:“张老师,你怎么不早说?再说星期五下 午是班主任学习,凡不是班主任的老师都排了课,刚才你的课表上星期五下午不是 也排了课吗?” “那是因为星期四下午你没有给我排课,现在你星期四下午给我排了课,这星 期五你就要给我换掉。” 方枚坐在那里不动,任由张家惠一个人绕来绕去如此这般地说了半天,才对里 面喊:“刘老师,这课你来排,我排不了。” 这张家惠却先受不了了,把手里的书本备课本和圆珠笔往方枚桌上一扔,“这 课我不上了!要不是校长硬来求我,我本来就不要上这个课!”说着人就去了校长 室。 刘启生知道这事自己躲不过,便自己去了校长室,不等校长开口,先检讨了一 通这个学期自己在课表上没有把好关。本来这张家惠闹得就有点不像话,陈依婷也 没把这一天许多班课表出错的事放在心上,因为毕竟最后都摆平了嘛。现在见刘启 生来承认没有把好关,便想到之所以课表排成这样,全是方枚的问题,刘启生的问 题仅仅是因为没有把好关。她想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不就是没有遂你的心愿让 你去房产公司吗,就这样给我拆烂污。但这人毕竟是自己死缠硬磨要来的,又不便 马上就给她脸色看,就打电话把方枚叫了来,当着方枚的面,把刘启生骂了个狗血 淋头。然后对方枚说:“这事不怪你,你是新来的,许多事不清楚,”转而又对着 刘启生,“但你是清楚的。我跟你说,你要是还想在建新好好干下去的话,你马上 给我去写一份检讨,好好找找自己的毛病,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你这个检讨还要给 我写得深刻,不然明天你就不要来上班了!” 刘启生勾着头不说话,但他心里这笔账算得过来,挨一顿骂虽然不痛快,总比 让自己负这个责任强。方枚默默看着,想只要陈依婷用这样的口气跟自己说一句话, 立刻卷铺盖走人。她似乎已经开始读懂罗霄了,在这样一个地方,碰到说不清的事, 除了沉默还有什么出路? 陈依婷把刘启生骂痛快了,让他先走,然后换了一副温柔的面孔,对方枚说: “记住我的话,有什么问题直接来告诉我,啊?有什么不懂的多向老教师请教请教。 我们教导处是为教师服务的窗口,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发火。你都要记住 一点,教师是我们的上帝,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上帝服务。” 区里召开全区中学校长会议,大家都抢着说话,但都是老生常谈,因为这个问 题本身就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问题。陈依婷脑子一热,便想来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说现在我们建新中学正在加大实施教改的力度,在这学期将推出一系列教改方案, 她有信心在这一个学年里,大幅度提高建新中学的教学质量。她怕这样说还太空, 便又说,特别是今年的初三中考,建新中学要超过谁谁谁,而被她例举的那些谁谁 谁们,都是历年来直接排名在重点中学之下的那几所师资强生源好的学校。她这话 一出口,并没有引起她预期中的反响,相反全场一片鸦雀无声。但大家的眼神却不 安静,尤其是那些被她点到名字的校长们,眼光暗暗交接着,那意思是一等散了会, 大家去找个陈依婷听不见的地方一起去把大牙笑掉。 但新上任的局党委书记却不准备找地方去把大牙笑掉,她也知道自己在局党委 书记这个位置上立足未稳,眼前的这些校长们哪个不比自己资历深,如果这个时候 她也随了大流,也许就要被他们看轻。于是她说:“大家都知道建新的底子,今天 陈校长在这里有魄力说出他们这个学年大幅度提高教学质量的目标,正说明他们学 校教改是值得我们学习的。陈校长,我们都期待着看到你们学校教改取得成功,在 我们区树立一个建新模式。” 局党委书记对陈依婷的一肯定,倒是弄出了一片反响,大家都吃不准这陈依婷 今天是胸有成竹才来说这番话的呢,还是信口开河。但是党委书记这几句也是一时 兴起的话,把陈依婷救了。本来陈依婷心里还一直不把这个没有什么资历的幼教老 师放在眼里,这个时候却除了感激,就是五体投地了。 但感激和五体投地放在心里是一分钱也不值的,必须做点让书记看得上眼的事 情才能报答她的知遇之恩。但自己学校的生源差是不争的事实,老师又不是济公活 佛,念一声佛,就能把知识灌进学生的脑子里去。思来想去,就只有大力地砍掉副 课,增加主课,恶补。 陈依婷主意一定,立刻把刘启生找来,把自己的意图说了,要他想办法给初三 加主课。但刘启生深知现在的课时安排是上面规定下来的,随意换课要是让上面知 道了,自己这个主管排课的教导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但刘启生同时也知道,陈 依婷的思想像闪电一样的快,而将她的思想付诸实施,就是那闪电过后的雷鸣,既 然电都已经闪过了,雷还能不响吗?刘启生把五官皱得更加错位,蔫头耷脑地回到 办公室,把方枚叫到里间,说初三的课表要全部重新排。方枚现在一听到排课表就 想吐,忙问为什么。刘启生哪里能把真实的原因告诉她,只搪塞说是校长让重排, 就重排呗。 方枚说:“见鬼了!你不是不知道,初三的老师有一半兼着其他年级的课,动 初三,不等于动全校吗?” 吴佳雯正用指甲抠着牙缝打着饱嗝从里间走出来,听了半句,就接上了嘴: “哪里有一半人,才三四个。” 方枚已经虚火上来了,又看多了吴佳雯自以为是、看人挑担不吃力的德性,这 时偏又是她来说风凉话,便抢白说:“谁说才三四个人?” 吴佳雯细眼睛一瞪,吃了饱饭后那种满足的表情立时变成了一脸责问,随口说 出三个跨年级的老师的名字来,表示自己当初当年级组长时业务的熟悉程度。方枚 懒得口舌相争,直接用笔在教师配备表上把初三年级跨年级的老师名字粗粗圈出几 个来,数数已经七八个了。她把配备表往吴佳雯面前一推。吴佳雯知道自己的话和 实际出入太大,又不肯承认自己弄错了,岔开话用了教训的口气说:“小青年,多 做点做不死的。”说着到初三年级办公室聊天去了。 刘启生比方枚还清楚这层关系,又明白重排课表的原因,所以不能像方枚一样 也发牢骚,就只能把事情也往自己身上揽,说:“我跟你一起排。” 两个人一起排着课,自然又要顾忌到那许多老师的要求,方枚心里的想法就忍 不住从嘴里冒出来:“我想来想去都没有想明白,老师怎么是学校的上帝呢?如果 学校里没有学生,要这些老师做什么?再说上帝是谁?上帝是为拯救世上的罪人肯 牺牲自己独生子的神,他们这些为着自己的私利这样斤斤计较的人,也配算上帝?” 姜老师无声地笑笑摇摇头,表示很无奈。刘启生使劲地一下一下捏着嘴唇,好 像是全神贯注在课表上。 想不到的是罗霄突然一下子笑出来,说:“你才想到啊,这话我前两年就想到 了。” “是吗?”方枚也笑着问,“这么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而是这个学校里 确实有人出了毛病?” 罗霄说:“岂止是有毛病,根本就是无药可救的。” 方枚没想到她跟罗霄间的尴尬气氛竟会是这样子打破的,本来一直想故意逗他 说话的,却在不经意间,他主动跟自己说话了,想法还很默契。再一想,他原先干 的就是自己的工作,他们之间本来就是有许多共鸣的东西。 方枚正在盼望恋爱的年龄,按照要么跟帅哥谈情说爱,要么嫁大款生儿育女的 标准,罗霄在方枚眼里应该是不值得动心的,但罗霄有罗霄的好处,一旦从撤到打 字员的不痛快中走出来,他就是一个标准的阳光大男孩,是可以跟他放开了胆一起 玩一起闹的。方枚是个喜欢时尚、但又不够大气的女孩,而罗霄又是个就是受了伤、 也懒得跟人去计较的男孩,他们两个就有了可以互补的地方。谁都看得出是方枚先 对罗霄动了心的,每次她总是招呼他一起去吃饭,虽然常常总是罗霄会钞,又常常 逗他生气,但他并不生气,而她却要表示出歉疚来迁就他。教导处的人都觉得现在 的小孩子谈恋爱很好玩,矫情又任性地使着小性子,完全没有打算地玩在一起,好 一阵坏一阵的,好像他们的全部乐子就在这好一阵坏一阵里头似的。只有吴佳雯看 不上他们这个样子,说是在学校里这样恋爱有伤风化。因为她的女儿嫁给了去日本 留学的男同学,又一起在日本站住脚,说起女儿总是很得意,再没有人及得上。然 而姜老师他们也懒得接她的嘴,因为她女儿也是从建新毕业的,许多人看着她长大, 那女儿跟她完全一样,一步一步都很有算计,因为在母亲的苛刻下长大,从小学会 了计较。不像方枚,任性惯了,并不是一点不懂算计,只是凡事不懂得压制自己。 过了几天,区里面要来督导。校长是最怕督导啊抽查啊这些事的,就是事先告 诉你这回我们着重查什么,就是上面来查一个点,下面敢不铺排成一个面吗?慢说 怕挂一漏万,就是上面的头头眼光随便一扫,也说不定会让他们看到一点足以让校 长这把交椅坐不舒服的事情。这回说好是来查学校的校长工作,听起来一句话,要 细算起来,校长工作的点多了,面大了,哪怕是那天哪个学生不小心在他们面前摔 一跤,也可以找出校长没把学校的安全工作做到实处的漏洞来。陈依婷这一想,就 想到学生手里人人都有一张课表,初三年级的课表里有那么多她违反了教学大纲, 私自塞进去的主课,和私自删掉的副课。万一上面来的人心血来潮,组织一个学生 座谈会,或跑到教室里去和学生随便聊聊,都可以让他们知道这个事。学生当着他 们的面摔一跤,顶多说你工作有疏忽,这课表可是违背教纲的大事。再说应付督导, 还有方方面面的许多事情。陈依婷叫柯明德赶紧通知所有的中层干部下午开会,安 排工作。 陈依婷最喜欢有借口开会,开到越晚越高兴,反正儿女都结婚另过了,跟丈夫 又不对心思,谁看着谁都别扭,所以最好有人陪她玩。而她一说开会,总是有人欢 喜有人忧,喜的人是怕寂寞的人,嘴馋的人;忧的是家事繁忙的人,被妻子或者老 公管得严的人。那天开会,本来说好下午两点开的,结果那些个中层干部们往校长 室和会议室探了好几回,只是没有动静,直到四点半,这会才开起来。刘启生老婆 已经怀胎快十月了,医生说他的孩子就像一个熟了的瓜,随时随地都会落下来。他 一直心神不宁,只记得陈依婷叫他把课表再重新排一遍,按教纲排。还叫他把一些 他管着的材料整理出来交给她,他头是点着,可一句没听进去,就惦着老婆肚子里 的瓜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但他只能急在心里。 吴佳雯突然想起那天方枚冲撞自己的事,又早已经摸清楚她到建新来根本就没 有谁的来头,便在校长面前编派她的话,说她上班时间,跟罗霄眉来眼去,很伤风 化。还说这方枚人来没几天,油条已经很老了,派她做事还没有罗霄爽快。她这不 是在夸罗霄,而是一箭双雕,只不过把话说成了这样:罗霄的工作不努力,方枚更 不努力。但这话并不到此就算完了,她说,方枚油条老得这么快,一定是罗霄教的。 去年罗霄排课,陈依婷听许多人讲了罗霄的坏话,今年方枚排课,又听许多人 讲了方枚的坏话,现在她听吴佳雯这一说,才算清楚原来这是一个带坏一个的问题, 就后悔当初还要罗霄留在教导处,应该彻底斩草除根。但现在补救却不是时候,要 说早吧,还没有到一个新的学期,要说晚吧,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了一半。她对吴佳 雯说:“那你就想办法把他们两个拆拆开,这样就少点事了。”这指令下得很合吴 佳雯心思,但怎么个拆法,却不是陈依婷下个指令那么容易的事。她夹着肉缝里的 小眼睛频频点着头,表示自己已经开始在想办法了。 等到会议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谈了正事,三分之一的时间跑了题,三分之一的 时间说了笑话,又去饭店喝了酒,吃了饭,总算可以回家,刘启生要坐的最后一班 地铁已经开走了,公交车也没有了。他只好打的回家,单程五十多块。所以他是讨 厌晚上开会的人,虽然酒足饭饱,但把打的的钱拿回去,就够他跟老婆一起美美吃 一顿的。 方枚排课排得已经疲了,反正跟着刘启生,总也是排不妥贴的,干脆一点不着 急,就充当他的助手,由他排去。新的课表打出来了,方枚就多了个心眼,又不知 妥不妥,就问姜老师,这课表发下去,等明天又有那么多人拿着来问罪,怎么办? 姜老师对刘启生也早就瞧不顺眼,出主意说:“你就盯着刘启生,问他这课表要是 有问题谁负责?”刘启生一向是过分自信的,又总算把课表给排好了,骨头就有些 轻,当下当胸拍着干巴巴的肋条骨说:“我负责!谁有问题,叫他们找我!”方枚 追一句:“那我可就发一张说一声,让他们有事都来找你。”“没问题!”刘启生 手舞足蹈地挥挥手,觉得这一段时间诸事顺利,校长骂人没骂到他头上,老婆肚子 里的这颗瓜已经熟了,就将落下来与自己见面,真是高兴不打一处来。可还没等到 新课表启用,就已经有人闹着来找方枚。方枚向里间一指,一律叫他们去找刘启生。 刘启生话已经说满了,不能不苦笑着答应人家调课的要求,等人一走,才敢自 言自语地发牢骚:“这种要求也敢来提,怎么换!”他心里却在骂方枚这姑娘人小 鬼大,一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还一早就把自己算计了进去。但他毕竟是方枚的顶 头上司,有权力摆布她。于是他把课表又扔给方枚,嘴里还客气:“你辛苦,你辛 苦。”方枚白着眼睛,说:“能调就调,调不过来的还是你这个老将出马!” 一直到第十周,才勉强把课摆平了。方枚再怎么回忆,也想不起自己上过的那 所学校,是这样子常常要换课表的。姜老师说:“你也不用想,你去别的学校问问, 哪有我们这样连个课表都排不下去的。”罗霄哈哈笑着,说方枚:“你好命苦哦, 去年我排到第七周总算排定了,你今年到了第十周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排定了。” 想不到接下来倒总算是一段清闲的日子,方枚忙惯了,倒不懂得享受清闲。罗 霄给她的电脑里装了许多游戏,让她解闷。建新中学的教师上班时间是弹性的,职 员的纪律也是比较弹性的,方枚忙完了手里的事,就玩电脑里的游戏。教导处是个 人来人往的地方,就有不少人看见方枚在玩电脑游戏,其实刘启生是最喜欢来跟方 枚抢玩游戏的人,也照样被许多人看见了,但谁愿意去得罪正被校长看重的刘启生, 正好方枚干的是得罪人的事,就有人去到处说教导处太闲了,闲得新来的小姑娘整 天在玩电脑游戏。方枚刚来时校长过于隆重的推出,本来就让一批得宠的人心里放 心不下,这下正好,有了嚼她的口舌,于是,很快,全校每一个角落的人都知道教 导处很闲,闲得那个新来的小姑娘整天靠打游戏打发日子。 上面来督导的那天,刘启生正好要去外地开个会。一直到督导来学校检查工作 完毕,陈依婷根据查下来的反馈意见,对各部门奖的奖了,罚的罚了,刘启生才笑 眉笑眼地带了两包当地的土产回来了。虽然教导处的工作上面都是肯定的,但在陈 依婷看来,似乎太好了,他们这个部门应该是出些问题才是正常的。她最担心的是 课表,做贼心虚地调了换换了调,可人家上面压根就没想到下面竟然有学校敢违反 教纲,私自改动课程,所以根本就没查。她也不知道刘启生走后,教导处的人同心 合意做了多少补课的事,才把其他可能出现的漏洞都堵上了,才让督导们没话可说。 刘启生脚还未在教导处站稳,就听姜老师把督导对教导处工作的肯定意见告诉 了他。他心里喜着,想这几天人在外地,不但躲过了陈依婷的骂,教导处的人又给 他争脸,没有扣掉分。他问陈依婷奖了他们什么没有。姜老师说:“没吃排头已经 是上上大吉了,你还想要奖?”刘启生说:“陈校长说的,这些督导检查下来过关 的部门她都要重奖的。”他觉得所以自己的部门老被陈依婷瞧不顺眼,就是因为没 人去请功。他仗着才回来,还没见过陈依婷的面,这几天人家把他们侍候得很开心, 有些忘乎所以,一放下包就去校长室邀功。 这里陈依婷对着督导的领导赔了好几天的笑脸,心理上觉得自己做了孙子,正 不痛快着呢,刘启生跑来讨没趣,夹头夹脑就把他一顿骂。刘启生就像被钉住了一 样,死钉钉站在那里不敢进也不敢退,好半天还没醒过神来。后来总算听明白陈依 婷那长篇骂词的中心思想了,她说做好了是应该的,现在还来说幸亏补课补得好? 现在补课,正说明平时这工作没做好,倒还有脸来请功? 刘启生本来是兴兴头头来请赏的,想不到迎头就给骂了一顿。等陈依婷骂得累 了,别过身去拿茶杯倒水喝茶的时候,他觉得她的骂也应该到了一个段落,就忙抽 身走了。他走到门口,还听见陈依婷不指名不道姓地叫:“把课表重新排过,我们 不能让教学质量降下来。”他知道这是在对他说话,忙应了一声,匆匆出了校长室。 他心里在想,等自己熬到哪一天,也熬到可以有大把的底下人排着队等挨他骂的时 候,他要好好地发挥一通。他在想象中昂起了现实中的头,正迎面碰上了大步朝男 厕所走的罗霄。罗霄看见刘启生两眼放光,是沉溺在想象中的那个已经有了权力痛 骂别人的刘启生,以为他在校长那里得到了什么奖赏或者许诺,便也高兴地问: “校长说要怎么奖励我们?”“奖励?”刘启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好好工作, 就想着奖励!”罗霄想不明白,这个校长室是怎么回事,好端端一个人,才去了一 会儿功夫,一眨眼的事,说变脸就变了脸。 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总算把课表又重排了一遍。这时已经过了期中考试,是 下半个学期了。方枚在校长规定的把全校的学习成绩统计交上去的最后期限的前一 天,总算一个年级一个年级,一个学科一个学科地把成绩汇总拿到了手,好在有罗 霄帮她一起输入、分析,不然方枚一个人就是不吃不睡,一天也拿不出来。 吴佳雯是教初三英语的,卷子一发下来她就暗叫不好。这些日子她新当了教导, 心思都用在了看校长眼色行事和私底下拉帮结派上,平时看谁不顺眼,现在跟校长 说得上话了,所以念念不忘一有机会就踩人一脚,教导该抓的教学上的事她没怎么 抓,自己又不是正牌科班出身,当年是从农场抽调到学校来当职员的,教育局第一 批办240 教时的教师进修,学校抽不出人去,就让她去顶数,想不到让她捡了一个 便宜,唯独这一次的进修发大专文凭,她就被划进教师队伍,有了上岗资格。现在 这张卷子别说学生不会考,连她看着都眼生。她太清楚这次的成绩是拿不出去的, 别说要给外校看轻他们的教改,就是在陈校长这一关,也过不去。别的年级她不敢 说,但初三年级的老师,在她领导下,想的尽是如何哄着校长给他们拨出全校最高 的奖金,最好的待遇,心思全然不在教学上。英语的成绩单是她拿给方枚的,就在 交给方枚的一刹那,她忽然想到了一招,对方枚说:“七班八班不用统计。”陈依 婷为了突出建新中学的教改力度,其他年级数学和英语成绩按学科分层,就是每上 到数学课和英语课,学生就拎着书包,到分层的学科班去上课,其他课还是按原始 班上课。初三年级按全科的总成绩分班,八个班级,从一班到八班,按成绩从高到 低排班。因此方枚根本就没有多想,七八两个班一直是全校人眼里的异类,凡是愚 笨的,捣蛋的,不可教的,都在这两个班,所以吴佳雯说不必把他们统计进去,她 觉得是很理所当然的。她甚至松一口气,少两个班的分数不用统计,就可以省她两 个班的事。 成绩分析表给了陈依婷,陈依婷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尤其是初三的成绩,她 是在全区中学的校长会议上夸了口的。但成绩不能让她感到满意,只是当时还不知 道区的平均成绩,也就不好说什么。她带着成绩分析表去了区教育局,当下一算, 建新果然考得太一般,总的来说,建新中学初三年级的成绩离她承诺的那个名次还 差了七八个名次。但有一点点还有些让她安慰,就是英语分数却考了全区第五名。 当下就有人产生疑问,但又不能质问,于是就将她军,说想不到建新的英语教学成 绩提高得这么快,问她有什么经验可以向全区的学校传授一下。陈依婷没想到这次 唯独英语会考得这么好,又不知道初三的英语老师都使了什么好法子,只得说,也 就是教改,给大家带来了动力。 当时她就这样搪塞过去了,但事后就有几所一向考得远远好过建新中学的校长 有些不服气,说要说教改给大家带来了动力,那怎么只有初三年级的英语这一门课 考得特别好呢?局长和书记心里也有疑问,但不便以自己的口气来向陈依婷发问, 就借了别的校长的意思问陈依婷,说大家都想到建新中学取取经,学学他们英语教 学的经验。 按理这对建新中学是一个天大的荣誉,但陈依婷心里也打着鼓,马上找来初三 年级的英语教师,问他们用了什么教学手段,使英语的成绩在这次期中考试中远远 领先于其他学科。除了吴佳雯,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的真正原因,只当真的是自己教 学有方,胡吹了一通。陈依婷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初三英语教研组齐心协力的结果, 心里有了底,便郑重其事地向全区各个学校发出了邀请,建新中学全校要向全区上 一天的英语公开课,由初三年级主打。于是一夜之间,全校的每一个年级,每一个 班,都统统动员起来,上上下下,从进校门的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一直到楼梯 的两边,甚至厕所旁的小角落,都用墙报、板报、标语等等的形式写满了英语,热 气腾腾地烘托出整个建新校园一派人人热爱学英语的气氛。 到了上公开课的那天,不少学校是怀着看笑话的心情来的。其实哪个人不是一 进校门就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虚假气氛,但教育界就流传着这样一股风气,谁也没 有理由不允许建新中学也花点精力把气氛搞得浓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