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节 曾国荣匆匆走进大堂,一边走一边看表。刚才要往家发电子邮件时网络怎么也 拨不通,只好用软盘,可软驱又坏了,只好又跑到策划部,从思芪的电脑上拷了一 份。 孙晓岚已经到了,奇怪的是她今天的装束与思芪的几乎一样,只是不知道她是 不是也没穿胸罩。一眼看去,孙晓岚比思芪更显丰腴一点,超短裙被绷得更紧,勾 勒出的凹凸更加鲜明。曾国荣不敢多看,赶紧道歉说来晚了,孙晓岚则礼貌地说我 也刚到。 他们坐的还是昨天那张桌子,服务员上前和曾国荣打招呼。 " 曾总常来这儿?" " 不是。恰好昨天我也在这请客。您是不是常来?""不是。今天有个会,晚上 我在这住会。" 菜点得很简单,没有要酒,很快就上齐了。 " 孙编辑,我们是不是可以都改一下称呼,挺别扭的。您就叫我小曾或国荣, 别老总总的,我算什么总。您看我怎么称呼您呢?""就叫我晓岚吧。" 孙晓岚很大 方,也很随和。" 国荣,我看了一下你的目录,非常好,标题很吸引人。""是不是 跟你的装束一样?" 曾国荣向列宁那样冲着她伸出手笑了笑。" 美艳而优雅。""什 么?" 孙晓岚脸庞微红,边说边低头看了看自己,抬头冲曾国荣笑了笑:" 我是不 是穿得很过分?""不不不,恰如其分。优雅的气质必须有美艳的外表配合,否则会 显得矫揉造作。" 曾国荣自觉表现得有些过于轻浮,忙话锋一转:" 我想文章也一 样,越想深入就越要浅出,反差越大就越吸引人。""可' 主动广告学' 这个名字是 不是太深奥了?""其实只是一层窗户纸。" 曾国荣拿出一支烟,用眼睛询问了孙晓 岚一句。她微微点头,看烟灰缸离他很远,忙欠起身来把烟灰缸放到他的面前。其 实并看不到,但曾国荣通过她衬衣扣子的松紧程度直觉地感觉到她的乳房可能非常 漂亮。曾国荣欠了下身子,接过烟灰缸,点上烟说:" 其实,广告的问题从来都是 在我需要你的时候牵不到你的手,比如你要买台新电视,你就想找不同品牌的广告。 而在这个时候,你往往找不着。""也就是说人本来只需要主动广告,因为没有才只 好退一步依靠被动广告的。""嘿,不愧是专家。" " 讽刺我呢?" " 没有没有,真的,真话。" " 那为什么过去一直没有主动广告呢?""因为没有互联网。现在有了,所以广 告主只需把广告放在网站上,然后再告诉消费者广告放在哪儿就行了。""那岂不是 意味着所有的广告公司都没事情做了?""没事做就对啦。现在中国的广告公司根本 就不是广告公司,就是一帮倒买倒卖的贩子,早晚得完蛋。""可能吗?我很难想像。 " " 必然的。" 曾国荣的脸上充满着自信。" 何止广告公司,所有行业都要经历 一场脱胎换骨。因为互联网使人类传播发生了质的飞跃。""传播那么重要?你大学 是不是学传播的?""不是。我学的是建筑学。" " 建筑学?多好的专业,怎么改行了呢?""年轻时有一天坐公共汽车,听两个 民工坐在那儿聊天,说你是干嘛的,回答说干嘛干嘛的,那你是干嘛的,很骄傲地 回答我是搞建筑的。感情和我是同行,哼。" 曾国荣用鼻子笑了一声。" 我一想, 他都能搞建筑,我就别搞啦。""我们不也一样,那些书贩子不也自称是做书的吗? ""有点同病相怜?" " 不过还是挺可惜的,一座建筑作品多有成就感。""中国有建筑吗?" 曾国荣 的鼻子又笑了一声。 孙晓岚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头做了一个很惊讶的表情。 " 中国话都叫建筑。但英文区分得很清楚,那些充其量也就能算是BIULDING, 建筑物,还有不少只能算是STRACTURE ,也就是构筑物。我学的建筑是ARCHITECTURE, 也就是艺术与技术的整合物,或者理解为拱券的技术化。""噢。" 孙晓岚认真地听 着,微微点着头。 " 我曾经给ARCHITECTURE下了个定义。""噢?" " 你是不是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兴趣?我常忽视别人的感受。""不不不,我很有 兴趣。你继续讲。" 小岚的态度很诚恳。 " 古罗马的定义是功能、材料、技术兼顾美观;现代主义的定义是居住的机器 ;表现主义的定义是凝固的音乐;后现代主义的定义是符号的堆砌;等等。再新的 学派的定义我就不知道了。可我想了好几年,觉着它们都不对。后来我终于想通了。 " 曾国荣故意停顿了一下。" 这不是一个用传统的定义方法能够定义出来的概念。 " 曾国荣习惯性地在说到关键地方时停下来,点上一支烟。" 建筑学是什么?建筑 学的工作是在功能的、技术的、材料的、艺术的,以及所有问题都得到圆满解决之 后,才开始的。""开始干什么?" " 开始使建筑混若天成呀。" " 原来是由于理想的破灭你才改行的。""对。" 曾国荣眼睛一亮。" 我发现我 彻底没戏了。中国的建筑大师们,我的老师们,他们讲了一辈子建筑学,却从来还 没开始过建筑学的工作。那他们在干什么?犯罪,——浪费人类资源,制造文化垃 圾。我不想犯罪,可领导呵、业主呵,他们逼着我犯罪。没办法,只好不干啦。" 曾国荣摊开双手,作出很无奈的表情。 " 以你的见解,恐怕中国也不会有广告。""是。不懂的时候觉着有,可懂了就 没有了。""可能会有人反而认为你不懂。""不是可能,是肯定;也不是有的人,恐 怕是所有人,而且其中肯定包括那些所谓学术权威。所以,我当初就担心你们没有 考虑到这一层风险。""那倒不用担心,这本书出版社肯定赔不了钱,我担心的是你 的心血可能会白白浪费。""即使浪费了也不能去媚俗。这是我的原则。""原则?" 晓岚好像很陌生地重复了一遍。 " 怎么?我不像讲原则的人吗?" 曾国荣上下打量着自己。 " 不,我是觉得有点怪怪的。现在大家都不好意思说这个词了,原则好像只有 在说假话时才会被提到,但凡要标榜坦诚时往往应该大谈策略。说自己怎么怎么坚 持不住原则,结果发现感情原来一味坚持原则其实很天真,而偶然学会了策略反而 表明长大成人了。""你是在怀疑我说假话呢还是暗示我太天真呢?""咯咯咯,我觉 得你这个人挺有趣儿。" 晓岚笑了。" 乍一看,活脱一个比商人还商人的商人;细 一看,比学者还学者。是不是故意的?搞反差、造气氛。""不不不,纯粹是本性难 移。" 曾国荣摆摆手。" 没出息,想坏吧总坏不彻底。吃了多少亏了,结果还总在 同一个坎儿上摔交。" 俄罗斯表演已经开始了,孙晓岚对曾国荣说:" 这儿太吵了, 咱们到我房间去聊吧?""不会耽误你休息吧?" 曾国荣一边问一边招呼买单。 " 不会的。难得今天晚上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