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节 " 这是我们铁所长。" 刚才审讯曾国荣的警察把他领进所长室,介绍了一下, 就退了出去。 曾国荣盘算了一下时间,他出去到回来之间有十五分钟,估计是在向所长汇报, 既然所长亲自出面,表示他们怕了。 " 铁所长您好,您怎么称呼?" 曾国荣一边满不在乎地问一边眯着眼睛看所长 办公桌上的姓名牌。 " 张铁龙。" 铁所长一边自报家门一边抽出一支烟晃了一下,那意思是问曾国 荣抽不抽。 曾国荣有点困惑,他怎么这么客气?忙摆手拒绝,嘴里说着谢谢自己有,边拿 出自己的红河,然后在门边的长条椅上坐下。 " 听孙警官说,你对他的处理有意见?按照程序,你有什么意见,比如你有证 据说明他贪赃枉法、执法不公,可以向我反映。" 曾国荣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一 个姓孙的,难怪呢。 还没等曾国荣开口,张铁龙低头看着笔录又说话了:" 这份笔录你签字了。从 笔录上看,事实基本清楚,没什么问题。至于量刑嘛,一是因为你认错态度不好, 二是因为现在正在严打。像你这种情况,事虽不大,但性质严重,影响恶劣,属于 要从重从快打击的那一类。" 毕竟是所长,说出话来柔中带硬,而且滴水不漏。曾 国荣这时才明白,他是警察他怕谁,这年月正义凛然有谁怕?他们不过是走走程序 的过场,这不,上来就给我一顿杀威棒。 " 事实是清楚了。但是你们明显有偏见,不公正。" 铁所长笑了一下,没有说 话,那意思是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 打架不是一个人的事,为什么只把我一个人铐来,不把那些保安也铐来呢? 这只能说明你们已经先入为主,不需要笔录就已经认定了我有罪了。" 曾国荣心想, 反正已经到这一步了,当然要据理力争,不争白不争。 " 你的说法里面有一个根本的错误。这个事件不是打架,而是你殴打保安员, 殴打执法人员。""可他们也打我啦,而且是几个打我一个。""人家是在执法。" " 你们这是自相矛盾。既然不是打架,谁先动手就不重要了。可为什么刚才那 个孙警官死气白赖地说我先动手呢?""先动手当然比后动手更严重啦。""按您的说 法,是不是执法者打人不犯法呀?不管他是先动手还是后动手,反正他们永远合法。 只要我一还手,就成了殴打执法人员了;可问题是,即使我不还手,我也占不着理 呀。铁所长,您把我们老百姓当什么啦?我们就是菜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求求您啦, 您给我们也稍微微地留条活路行不行?" 曾国荣感觉自己辩论的状态已经出来了。 " 他们吃饱了撑的?他们平白无故的就会打你?他们怎么不打别人呵?" 铁所 长也强硬起来。 " 也许我说的话难听了点。不过,您这话可说的有点不分青红皂白了。在咱们 中国,执法者仗势欺人、公报私仇的事好像并不新鲜,你们凭什么不经过调查就主 观断定今天不是他们执法犯法呢?您是有权拘留我,但我告诉您,我不服,打死我 也不服。别人都说中国没有讲理的地儿,可我就不信这个邪。朗朗乾坤,邪不压正, 我非得把这个理讲清楚不可。" 曾国荣针锋相对、寸土不让,他为自己的勇气感到 骄傲。 " 你呀,还是不太懂法。" 铁所长好象有点软了。 " 我是不太懂法,但有一条我还懂,那就是执法犯法,罪加一等。" 曾国荣毫 不退缩。 " 你既然不懂法,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们犯法了呢?""那你们凭什么不让我通知 我的律师到场呢?他懂法。""你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这不是美国是中国,不是香 港是北京。""难道做一个中国人,一个北京人就得自认倒霉,活该打掉牙往肚子里 咽?那还活什么劲呀?""就凭你这句话,不说你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吧,我至少可以 认定你有反社会倾向。" 曾国荣已经能够感觉到铁所长的色厉内荏了。 " 您先别吓唬忘我,我可不是法轮功。我想请教您一个法律问题,保安,甚至 警察,有没有权力打人?""谁也没有权力无故打人。但是执法人员在执法过程中遇 到暴力干扰时可以采取强制性手段。" 铁所长表面上仍然显得胸有成竹。 " 那我还得请教您两个问题。第一,如何判定执法者的行为是否属于执法行为? 第二,保安是合法的执法者吗?""你可真够矫情的啊。" " 对不起呵,铁所长,您没有义务向我解释法律条文。但我认为执法者行为的 合法性应该是其行为成为执法行为的前提,您说对不对?如果您肯定地告诉我中华 人民共和国法律付予了保安用食指点我鼻子的权力,我保证一句都不再矫情了。"" 这个问题不能一概而论。" " 而且,我认为保安不是执法人员,他们没有资格做执法人员。他们不就是农 民吗?他们读过几年书?认识几个字?他们懂得什么法?他们有正确理解法律精神 的能力吗?就因为他们穿了一身保安皮?您没听过社会上的说法?穿上制服是保安, 脱了制服是小偷。让这种素质的人当执法者本身就违法,我真搞不清他们跟过去国 民党时期的保安队有什么区别?" 听曾国荣一口气说完,铁所长笑了起来,从桌上 拿起一张名片,端详着。 " 曾总助,不愧是文化人呵。不能说你说的没有道理。可是,保安队能不能担 当执法者,那得由国务院、公安部说了算;老干部们是不是老贪官、老骗子?我也 信,上个月两会时不就说了嘛,少了多少人大代表,大部分都是贪官,可那归反贪 局管。哎,你要是有证据可以到反贪局告他们,我支持你。" 曾国荣知道他手中拿 的是自己的名片,大概是刚才搏斗时掉的。可是,刚才做笔录时他可是声称自己无 业来着。既然他不追问,我也犯不着解释。 " 铁所长,您可别忘了,我是老百姓,您是公安,所谓司法机构,维护司法公 正是您的责任不是我的。什么叫司法公正?其中至关重要的的就是不能让违法者漏 网,有一个贪官漏网就是对老百姓不公平,司法就不公正。让这些老贪官不仅逍遥 法外而且还搞一个什么' 老贪官' 活动中心供他们吃喝玩乐,还配备一队流氓恶棍 保安队保护他们就是司法不公正。""你等我说完。" 铁所长温和地打断了曾国荣, 曾国荣歉意地笑了笑。" 问题是老,老活动中心归老干部局管,不归反贪局管。那 可是我们这个管区的重点单位,只要出了事就不是小事。其实,我们也都同情你, 那帮保安一贯狗仗人势。可你也得理解我们,我们也难办,你激起民愤,不,用你 的话应该叫激起官愤了。那些老干部纷纷要求我们严惩你,有好多还留了电话,里 面没准还有个八政协委员、人大代表,这事如果不处理得让他们满意,就会小事变 大事了。他们敢到人大会、政协会上去说,你信不信?" 铁所长的话让曾国荣感到 绝望,看来这个监狱是进定了。 " 如果这个事处理得让我不满意了,我也敢把小事变大事,您信不信?" 曾国 荣几乎是垂死挣扎了。 " 你能整出多大动静?" 铁所长一脸的不以为然。 " 大哥,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一个越来越平等的时代。你们尽可以行使你们手 中的权力,甭管是人民付予的还是金钱买来的或是假话换来的;我们小老百姓也可 以行使我们手中的权力呀。我可以在网上讲理、伸冤呀。他们那个会上才几个人? 我这个会上人可就多了,是全人类。咱们就好好讨论讨论,我的人权是不是被侵犯 了?司法机构是保护了我的人权还是侵犯了我的人权?" 曾国荣的脸上极力装出慷 慨赴死的悲壮表情。 " 你怎么这么较劲呢?你那是小事变大事吗?你那是小错变大罪。" 铁所长的 口气变得非常严厉。 " 得,我也看出来了,说什么都白搭。您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不就是拘留十 五天吗?但是,二十天后还得麻烦您去老贪官活动中心逮我一回,我肯定得宰了那 个保安,只要我不死,他就得死。" 说着,曾国荣蹭地站了起来。 " 曾兄弟,别这么说。你也是个人物,犯不上跟一个小保安一般见识。宰了他, 你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大丈夫得能屈能伸。" 铁所长的口气突然发生了明显的 变化。 " 铁所长,您听说过' 士可杀不可辱' 这句话吗?那小王八蛋居然敢指着我的 鼻子,啊,就这样指着我的鼻子,还让我被铐进派出所,还让我在看守所里呆十五 天。这个奇耻大辱我万万不能忍受,我可以死,但他必须死。""你糊涂,是你的命 值钱还是他的命值钱?""要是不能报仇雪耻,我的命就一文不值。""你冷静点行不 行?你是不是非让我拘你不成?" 曾国荣听了一楞,这话的意思显然是他不想拘留 我嘛。 "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 什么意思?我明告诉你,拘你的最重要原因就是要保护你,知道不知道?当 然,也保护那个保安。刚才孙警官跟我说,你简直跟令狐冲有一拼,那七八个保安 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舯的,你居然一点事没有。要不是急了眼,谁能这么厉害?我现 在把你放出去,你不得去杀他们?你不去杀他们,他们能放过你?你没看见他们几 个被你打得那个样。你过来看看。" 铁所长说着,转身看着窗外。 曾国荣走过去,看见那几个保安正坐在外面的马路牙子上,那副狼狈相确实惨 不忍睹。 铁所长转过身来看着曾国荣。 " 我出于好心,有一个提议,你愿不愿意听?""您说。" 曾国荣又坐了回去, 扔给铁所长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 " 你呢?受了侮辱了,可也出了气啦;他们几个是太霸道了,可也付出代价啦。 现在,毕竟是他们受伤了,你没事。再怎么说他们的医药费你得付吧,万一他们跟 你较起真来,再要求你赔偿误工费、精神损失费,那可就不好办啦。" 曾国荣这才 明白,刚才要拘留他是吓唬他呢,目的是让自己出钱。心里虽然还别扭,但是觉着 事情也只能这么了结了。 " 那您说我得出多少钱?" " 你先说个数。" " 我只能出三百块钱。" " 三百?您数数外面坐着几位?挂号费够吗?" 曾国荣自己也知道三百块钱太 少了,可身上只有四百块钱。但绝对不能让警察察觉出自己没钱,无论如何也得为 这三百块钱矫情个说法出来。他刚要开口,铁所长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正好把话咽 回去,趁机再想想一会怎么说。 " 我是。您是?哦。知道。哦,哦,哦。行,行,行。您放心吧,交给我吧, 没问题。回头再拜访您。" 曾国荣没有注意到铁所长接电话时态度的变化。铁所长 放下电话后又马上拿了起来,拨了一个内线,说到我这来一下。一会,一个警察进 来了,走到铁所长身边。铁所长与他耳语了一番,一边还指着窗外。那个警察听完 点点头,转身出去了。铁所长则满脸堆笑地转向曾国荣。 " 铁所长,我这三百块钱可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呵,我不想让您太为难。就冲那 几个傻逼,一分也没有。您说我招谁惹谁了?我只是想去吃顿饭,结果被铐进派出 所,到现在还没吃成饭。我的损失谁赔呀?您要不同意就算了,该拘拘吧。""算了 算了。看你也是条汉子,你现在走吧。""您说什么?" 曾国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铁 所长会放自己走。 " 没事了。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搞掂。""那钱?" 曾国荣听清楚了,可还 是十分疑惑。 " 算啦。给什么钱呀还。" 铁所长说着,站起身,走过来,一只手搂住曾国荣 的肩膀,一只手拉开门。" 以后再碰到这种事忍忍,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曾国荣 往外走时心里仍然忐忑不安,在出门前放慢了脚步,刚才铁所长的提醒不无道理。 可那些保安已经不见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走出门来,却意外地看见思芪正向自 己迎过来。 就这一瞬间,曾国荣一切都明白了。他冲她会意地微笑一下,张开双臂。但思 芪并没有像故事里通常写的那样扑到他的怀里轻声抽泣,而是在离曾国荣两尺远的 地方停住,拉住他的两只手,边上下打量着边问:" 伤着了吗?" 曾国荣微笑着摇 摇头,然后轻轻说了声谢谢。 " 电话打到公司来,恰好是我接的。""能不能边吃边说,我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