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3) 【9 】 这夜之后,黑云就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连续一个多星期,黑云也没有来过我 这里。 我对于黑云知道的并不多,要说具体一点的线索,只是记得她曾经说起过她住 的小区。于是,有一天中午,我跑去离我住的小区并不算远的双菱小区。 我去了之后才大吃一惊,那个双菱小区根本就不像黑云曾经说过的那般。这里 完全没有人烟,一栋栋楼都在建设中。远远看去,便见到楼身上搭满了架子,显然 是一个建设中的小区。可黑云为何要对我说她便住在其中呢?想来想去,也没有答 案,我只好失落地回到家中。 黑云消失以后,我心里空落了好些日子。 一个月之后,瑞眉忽然给我打电话,她在那头哭泣,叫着我的名字。瑞眉说, 云生,我们结婚吧,我不想再这么混下去了,我怕再混,连青春都会跑掉了! 瑞眉说,她已经离开那个男人。 那一刻,我想起了黑云那夜似乎是不经意间的预言,心里甚是惊诧——我和瑞 眉,难道真的像黑云消失前夜说的那般,是一种命中注定? 我接纳了瑞眉的倦鸟归林。 瑞眉和我一起后,果真像她自言的那般“不想再混下去了”。整个人有了很多 的变化,性格温婉了许多,像是一个原本就贤良的女子。偶然,我觉得陌生,但细 细一想,这种品格的女子倒才真是适合结婚的人选。倘若瑞眉还如从前那般,或者, 我们是没法在一起的。 也是在这件事之后,我开始认定黑云是一个奇异的女子。 【10】 隔年的八月,我和瑞眉开始筹划婚礼。 我一直以为,黑云就会从此带着一堆的谜团,从我的世界里消失。然而,偏是 在和瑞眉举行婚礼的前夕,我居然梦见她。 是江南一个潮湿而闷热的夏夜。 这夜,偏偏还断了水力和电力,我在铺了竹席的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 眠,只好起身打开房间所有的窗。 我返回床上,不曾记得自己何时已经入梦。仿佛是半梦半醒间,忽然看见黑云 浅浅的笑。她身形修长,依旧是一身诡异的黑色。 黑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云生,你还记得十年前你曾经放生的那条黑鱼吗? 我昏沉且迷离,遂开始在恍惚中找寻那些断层的岁月记忆。 在黑云的描述中,几乎是完全被岁月隐藏起的一段少时旧事,半梦半醒间又逐 一地浮现,十年前,我过十六岁生日时的场景,从未曾像此刻般亲近—— 少年时,按照故乡的风俗,十六岁的生日,几乎是要和一个人的婚庆一样热闹。 十六岁意味着成熟,一个巨大的转折。 我依稀记得十六岁生日那天,太阳还未升起,清晨的迷雾亦不曾完全散尽,我 被家人叫起,给祖上祭烧头柱香火。 家里早就备好了祭祖必用的各种物品,红豆糕、绿豆糕、细沙甜饼、猪头、鲜 葱、高香,还有一条鲜活的黑鱼。 那条黑鱼被缠上一条红色的丝带——每个人的十六岁都有一条黑鱼。 我记起初看到这条鱼的情形,它在白色的瓷盘中,还在呼吸,微微晃动着它的 身体。某一刻,那黑鱼的目光,居然令我微感心碎。 我跪于案前,未完全睡醒,神色恍惚。见我呆愣着,母亲伫立在旁边,像寻常 日子那般,柔声细细唤我,云生,云生。 我恍然大悟,遂连连磕拜下去。 大人们随后便在门外的斜坡上燃起爆竹和纸钱。趁那个空隙,我双手抱起那条 白瓷盘中的黑鱼,走到门前的台阶下。 从家门前经流而过的小河,在微微的晨光中,泛着幽蓝色的波纹。 我刚刚解开那条缠在黑鱼身上由我母亲亲手编织的红丝带,它便潜入水中,身 子一摆,携着那条红色丝带,消失在平缓流动的河中。 放了黑鱼之后的几夜,在夜深人寂时,恍惚间,我总能听到在窗下的河岸边有 人唤我的名字。 是女子的声音,亲切入耳,细细听去,像极母亲平日唤我的语气,云生,云生。 后来,我告诉母亲,母亲不信,只是笑说我梦做的太多了。随后,我又告诉家 中老人,他们也一概不相信,都说是我做梦抑或是我凭空产生的幻觉而已。 我虽然很不服气,但也只好作罢。后来因为不再有任何动静,便彻底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