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圣保罗中学,像可爱的圣婴安祥的依偎在腾龙山的怀抱里。四周百川汇集,群 峰来朝,溪流潺潺,书声琅琅,气死陶渊明。大自然的奇思异想,令初游此地的城 里人樊敏激动不已。 这里是赵铁平的母校,那时还没有恢复现在的名字,叫反修中学,如果遇到不 认识的校友,第一句话就是,哦,你也是反中的。像是反华分子一样,闹得不尴不 尬。一眨眼间,十六年过去了,他说这么些年来除了没法忘记校花柳菲外,其他都 不爱记起了。柳菲是他一生奋斗的脚下动力,后来她的位置就被樊敏取代了。这也 只是最近的事,足于说明柳菲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圣保罗中学的前身是一座古老的洋人教堂,关于它有很多的神秘传说,每一个 传说都是一个谜,急功近利的当代人认为从中琢磨不出钞票来,任由这些传说慢慢 远去。 教堂虽历尽风雨剥蚀,仍然不屈不挠的耸立在这片土地上。它那鬼斧神工的构 思,至今仍可想象昔日上帝之家的辉煌。 发现在这深山沟里藏着一座美丽而古老的西方宗教建筑,樊敏拉住赵铁平的手 惊奇的说:“上帝的旨意不可猜测”。 “上帝的旨意不可猜测,是啊,我也这么说,我跟上帝在这里同吃同住了四年, 也没猜测出来。他老人家只是告诉我,十六年后的今天有一位美丽的天使要来这里。” “嘻嘻,你就爱贫,我咋就忘了给你带嚼子了呢。” “据说教堂顶上原先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废话,教堂顶上不用据说都有十字架。”樊敏抓着赵铁平的领带望着他的眼 睛打趣说。 “现在就没有呀,文革时,十字架被造反派拆除了,连旁边的避雷针也被锯掉 了半截,说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物理老师出来制止说,孩子们,别疯了,这是富 兰克林的发明,咋就成了资本主义的尾巴了呢,锯了它小心天打雷劈。红卫兵一听 就乐了,在这急需革命的革命时期,竟然有臭老九自动上门来找死,而且还是个女 的。个个撸手捋袖围了上来,命令女老师说,你给毛主席跪下,活得不耐烦了是不 是,什么富农克林,一个富农竟敢克林副统帅,想反了是不是。结果女教师被打得 满头长泡。”这件事教导我们,在发昏的年代里,明知是真理,也别多嘴,最好是 跟着装糊涂。否则就等着挨揍。 赵铁平像个导游,他也承认有资格做导游,在这里混了四年,书虽然没读到几 本,竟也练就了一身飞墙走壁的好身手,翻墙穿窗无一不精,学校的枇杷杨桃却遭 了大难。但他也有值得老师和同学为之骄傲的地方,那就作文写得好。校花柳菲对 此偏不以为然,噘着小嘴说,臭美,那还不是写检讨练的!刚开学那天,他骂柳菲 是妖怪,班主任令他写检讨,刚是开场白就写了三大页,有反思,有展望,决心痛 改前非,最后是感激涕零,不知所云,比诸葛亮的《出师表》还要煸情。五. 七大 学出身的班主任看到后半夜也没看出头绪来,还挨了老婆一顿臭骂。后来有一回, 那是一节体育课后,肚子饿得慌,赵铁平和几个死dang提前去饭堂端饭吃,由于偷 窃技术不过关,被脸上有斑点的女厨工抓个正着,她手里端着一瓢准备泼向学生的 冷水,怒气冲冲的说:喂,你们几个是哪个班的?他们大声承认说:“我们是脸上 斑的。”这下不得了啦,麻斑厨工哭哭啼啼闹到班主任那里,李老师啊,看在我的 脸上,今天你一定要帮我讨个说法。赵铁平主动找到班主任,要求写检讨。班主任 急忙求饶说,我的小祖宗,你行行好吧,千万别写,我怕看到半夜又要挨老婆踢。 唉,现在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等你有了老婆,你就会明白女人半夜踢老公是啥 意思,那可是不好伺候的苦力活呀。班主任都惨到这种分上了,赵铁平想了一下说, 不许有下次啊。现在想来,这竟是他唯一一次主动放弃的人权。 樊敏拉着男友游完主堂又转到副堂,要将整个教堂看个够。 “铁平,你看。”樊敏兴奋的指着门后一个角落突然尖叫。 “敏,别怕,那是一只被你迷晕的雄蟑螂。” “不是,我是说这个,少说也有一百多年了。”她指着贴在墙上的一小块发黄 的法文报纸说,“铁平,你拿住我的包,走开点,别挡住光线。我学的是英文,法 语半懂不懂,但可以肯定,这上面说的是有关这所教堂的报导。不知为什么当时的 人要将它贴在这里,少说也有一百多年了吧。真新鲜。”樊敏越看越激动。赵铁平 说:“你有考据癖。”他感觉自己这个导游已无法满足她的欲望了。他忽然想起以 前这里有一位历史老师,传说他在这教堂工作过,也许还健在。校长高兴的说,他 来这里以前此老人就退休了,但身体还好,就住在附近几分钟路程,可以把他找来。 老人叫李圣福,八十多岁的老人,看上去只有六十出头,行路有点迟缓,但很 健谈。樊敏像对自己的爷爷一样扶着老人,问他今年多少岁,身体怎么样,家里有 多少人,收成好吗,问得很仔细。老人称赞她是好闺女。她撒娇说,爷爷,那你就 收我做你的闺女吧。老人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当他听樊敏问起教堂的事时,心 里既高兴又激动,老泪纵横说,孩子,多少年了,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件事的人,感 谢上帝的恩典,我三岁时,母亲就带他来这教堂上主日学,十二岁开始在教堂做义 工,一干就是几十年,解放那年教堂关门了,和旁边的一所学堂合并,就成了现在 的圣保罗中学,我也留下来在这里教书,退休后又在这里看了几年更,闺女,赵铁 平是你爱人吧,那时他是导弹部队的头头,有一帮同学老跟着他,上完晚自习就拿 着大米公然爬墙出去换东西吃,可捣蛋啦。樊敏乐呵呵笑个不停说:“是吗,铁平 跟我提起过你,说他还记得你老人家给过他几个刚摘下来的杨桃。但隐瞒了爬墙的 犯罪事实。” “年轻人肚子饿,没办法。孩子看到了吧,”老人手指前面一棵巨大无朋的古 树,边走近边说,“这颗樟树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据传洋人建教堂时,它已经 在这里生长了上千年了,它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为保护这棵古树,洋人还真费了 不少心思呢。大闹钢铁那阵子,有人要把它砍倒做炼铁的木柴,那时我还能跑,幸 好我及时赶来制止,对他们说,这是教堂的树,有神灵保佑,谁要是砍了它会遭报 应的。他们就吓走了,当时他们已在树上砍了好几斧,”老人手摸树上的斧痕说 “这就是那时留下的。” 樊敏双手摸了摸古树,感觉这树很亲切,也很幸运,因老人一句就活了下来, 而且长得枝繁叶茂。 “爷爷,人们今天能在这树下乘凉,离不开你的功劳。”樊敏心怀感激的望着 老人说。 “这没什么。我带你去另一处地方看看。” 樊敏扶着老人来到一片荆棘地,这里荒草凄凄,蛇虫出没,三个用水泥做的十 字架墓碑静静的立在地上,无言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这是三个法国修女的坟墓,她们为了传扬上帝的福音,漂洋过海远离亲人, 长眠在这里了。”老人感慨说,“愿慈祥的天父,不要忘记她们,阿们。” 樊敏眼里有泪,心中填满“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惆怅。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