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终于在阔别数月后回到白杨庄。柳陌再次踏入她从前的卧房,房内的摆设仍 和少女时一样,唯独原来放着焦尾琴的琴案,如今上头已是空虚。 她失神地打开窗看着外头景物,窗外依旧飘着雪,如同她离开他的那一夜。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直到冷风吹冻了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关上窗,将寒意全然挡在门外。既 然已经恍若隔世,就不该再想。 方才见爹时,也听见二哥提起,已派人把十三弟的骨灰从寒玉庄带回来安葬。 她想着便起身,去看看这个早夭的小弟也好。 披上裘衣,柳陌足履轻点,七分隆雪中,往杨家墓园而去。 墓园中一片银白,虽是这几日新掘的坟,也早为纷飞白雪覆盖得看不清了… … 她找寻着,蓦然,见到一个人影立于风雪之间。 柳陌心中叹了口气,望着前方人影,缓缓走过去。 在墓前放了刚剪下的几枝白梅,她默默与少年并立。 「十三这个人,三姊最清楚了。」站着的少年忽然开口,嗓音划破长空。「 明明很爱热闹,却偏装作不在乎。所以从他回来,我每天总要来陪他说说话,免 得他要到我梦里来打扰我睡觉……」他咕哝着,愈说愈小声。 「嗯。」柳陌应了一声,沉默片刻,说道:「十三弟知道九哥待他最好,他 若到你梦中,也是要谢谢你。」 「是吗?」杨漱言喃喃,一抹苦笑。「他若到我梦中,我定要好好骂骂他… …」 「对不住,我没能救他。」柳陌垂下眼帘,就算在爹面前,她也不曾说过这 话。 或许唯有此际此人,能与她有相同心情。「他走之前说了一句话:「我是鸳 鸯」。你还记得吗?从前他让你逗得开怀。」 杨漱言默不作声,他蹲下身,起了火,一张一张将手中冥钱对折,燃烧。 凝视着焰焰烈火许久许久,他才又开口。 「如今我才知道,为什么爹从小就不让十三弟露面。他这样孤独,原来只为 了有朝一日能替爹做事,然后莫名其妙的死。」 「漱言,有些事,只能说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就像妳吗?」望着墓碑,他轻声道,语气彷佛换了一个人。「 三姊,我一直认为妳聪明,但妳为爹牺牲了这么多,最后又得到什么?」 「爹那样疼我,我难道不该为他做点事吗?」柳陌轻声坚定地说,这是她始 终不会改变的答案。「只要爹开心,只要他回复以前的风采,要我做什么……都 好。」 杨漱言闻言,抬起头看她,眼神有一丝疑惑。片刻,又低了下去。 火光转微,许久,他才又开口:「三姊,」神色迟疑,「他……死前痛苦吗?」 他?想起那个狱中孱弱的少年,和他满身因为严刑拷问而带来的伤痕血迹, 柳陌怔了怔,垂下脸。「他服了毒,药性很强,走得平静。」 少年沉默半晌,点点头。「那就好。」 火星终于熄灭,他起身,笑着抓起一把纸钱,洒向天空。「没有想到爹会把 我献上的毒给他。我最得意的毒,竟然用在十三弟身上……」 少年的声音清冷,听在柳陌耳里更觉无比苍凉。她一抬头,只看见天地荒芜, 雪片与白纸片飘散四周,再也分不清。 没想到会再相见。其实更精准一点的说法,应该是她没有料到会在自家的庄 院里与他重逢。 「洗尘寰。」狭道相逢,不无诧异。但是柳陌示礼地点个头,便要错身离开。 洗尘寰迈开箭步,拦住去路。「我听说妳回来了,就赶着来看妳。」 「哦?」她仰头木然地回望他,似乎不怎么戚兴趣。 「到头来,该在一起的还是会在一起,谁也拆不开。」 他容色跃喜,像个急着邀功的孩子。 柳陌皱起了秀丽的眉毛。「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就快要作夫妻了。柳陌,妳开心吗?」 「谁许的媒?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还有谁?在家从父,当然是妳父亲亲自答允的——」 「不可能。」柳陌断然截断洗尘寰的话尾,原本的无动于衷裂出缝隙。 「柳陌,妳是不是担心依我们两家过去的关系,不会得到妳父亲的祝福?这 个妳现在不用担心了,因为我付出的是妳父亲绝对会满意的聘礼。」他执起柳陌 的手指,温柔地放在唇边轻触,安抚着躁动的她。 柳陌愕然!「聘礼?」 他轻笑道:「妳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寒玉庄?这自然是两庄交好的证明。 更何况,我答应了用江山来换取佳人。不过妳不用担心,我会为妳再建另一处盛 大的庄园,规模绝对会胜过现在的白杨庄跟洗华庄……」 父亲?那个她视为信仰、奉若天神的父亲?她即使牺牲自己的婚姻爱情也要 替他取回一切的父亲? 「我不相信。父亲他不会因为一座洗华庄而抵押我。」 「柳陌,不要说这么任性的话——」 她退了一步,旋地转身,轻轻地自喃:「我要听他亲口说。」 洗尘寰看着她的倩影,笑着也不阻止。也好,就让杨允朝给女儿一个惊喜吧。 匆匆地离开那个男子,柳陌的脚步凌乱,不可能、不可能的—— 「爹?」推开书房,父亲却不在。会上哪儿去呢?柳陌一寻思,又往议事厅 去。 然而,正当她要敲门进入时,一个人名吸引了她的注意。 「任洗尘寰这样在庄里走动,好吗?」 「放心,那人我看得透彻,他眼中只有柳陌。」是爹!柳陌倒抽口气,转念, 轻轻伏在窗口。「到如今也不瞒你,在柳陌嫁入寒家之前,他便曾向我提过亲。」 「他曾来提亲?」与父亲对话的是大哥。「那爹当初为何……」 「现在这样不是更好吗?」中年男子低笑。「漱方,你除了练剑,也该动动 脑子了。柳陌嫁入寒玉庄,洗尘寰必定不肯善罢干休,让寒家除去他或让他为我 们除去寒家,白杨庄都是渔翁得利不是?」 「这——」青年沉吟。「我懂了!若是先除去洗家,那么爹便让三妹卧底, 找出寒家破绽;若像现在这样倾灭寒家……」语透讶异。「爹是要三妹去——」 「哈!」杨允朝言语之间有一股得意。「我原是这样打算,不过出乎我意料 的是,洗尘寰对柳陌一往情深竟已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是这样不错。那日攻庄我也看得清楚,柳陌一被擒,他就慌了。」 「所以让柳陌跟着他,不算亏待吧?」杨允朝笑。「这小子成不了事,前些 日子还来向我兴师问罪,问我为何在攻庄时不计牺牲柳陌。他不懂……为了大事 业,必要牺牲的时候,一个女儿又算什么呢?」 窗外的柳陌如闻雷鸣。轻微而低沉的语句流泻进她的脑中,她却呆若木鸡。 这些话……为什么会出自于……父亲口中? 他怎能笑着说出这种话?不,他不会,不会故意这样的…… 自愿牺牲和被牺牲,这是天壤之别呀! 「那么爹说,出您意料的是……」 「这也是我今日找你来的原因。你瞧瞧。」 「这……歆湖盐矿权、江州路运权……这许多是?」 「是洗尘寰带来的见面礼。」杨允朝笑答。「算他运气。我答应他,若把整 个洗华庄交给我,便把柳陌嫁给他。」 「他答应了?他疯了不成?再说——柳陌会愿意吗?」 「他疯了也好。能用柳陌换来洗华庄,这生意,我不会放掉。」男子低笑。 「至于柳陌方面,我会同她说。她向来最听我话。」 不……柳陌无力地滑落墙角。男子声音平缓,却一刀一刀割在柳陌心上。这 便是她……从小景仰爱戴的父亲吗?按着心口咬紧了唇,她彷佛看见天地在眼前 崩塌。 原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可以秤斤论两、任爹宰割的工具? 而自己,竟然心甘情愿,做他手中一颗随时可以牺牲的棋! ——够了! 柳陌再也听不进任何屋内的言语,她颤抖地握紧了拳,无声的,离开。 瘦马一骑,她在渐消的雪泥鸿爪中踽踽孤行。荒野月圆月缺,独自寂寥。 她踯躅过的爱情,被凛然的冰野覆盖,等不到雪融的春天,也分不清究竟是 谁先背叛了谁。而她衷心景仰的慈爱,原来也只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想象。在 他的心目中,她的价值只有一颗棋子的份量。 是谁对谁的背叛比较沉重而尖锐?她过去清晰的思虑,再也不理解。 说她是弱者也没有关系。在顷刻间被推翻了信仰,除了逃避拒绝面对之外, 她已找不出更恰当的作法。直接挑战父亲的虚情假意?背负了那些珍视的过去, 她确实是做不出。不听不见不想,就可以让自己躲在记忆的壳里。 她想起山碧在最后一刻软弱的剑。他当时悲愤的眼神穿透了她,落在她所不 知道的范畴,那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吗? 她牵着马缰、披着雪白色的大裘,继续着苍茫的方向。 既然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那么,她又何须再去计较此刻的去路如何。 她轻嘲,「原来我自以为把一切都算计清楚,却还是在别人的局里……」 「哼。」一道女声幽幽地擦过她的自喃,杨柳陌蓦地止步回头,只见一个陌 生的紫裘女子,年纪看上去似乎比她要轻,但神情却显得相当孤冷。柳陌只道是 自己听错了。既不相识,女子方才的哼声或许只是碰巧心有所感罢了。 她正要继续上路,女子却叫住了她。「杨柳陌。」 柳陌疑问道:「我想我们应该是素昧平生才是……」 「妳虽不认得我,却一定记得洗华庄洗尘寰的名字。」 她闻言更加诧异。「妳是?」 「洗华庄的卓荷衣。」 「哦?我听说,洗华庄有一位使毒的能人,原来这么年轻。」 「不必废话。我今天来,是要取妳的性命。」 「柳陌不知自己何时得罪过卓姑娘。」 「妳对洗尘寰的影响,就是妳必须死的理由。」她沉道,同时向柳陌拋出一 柄宝剑,「亮剑吧!」 柳陌抽出半截剑身,只见银芒慑亮。她收敛忧伤,知道眼前人的挑战不可轻 待,「擅毒之人却邀人以剑比试,可见妳想要赢我的执着,更胜过杀了我这件事。」 「这与妳无关。」她扔下剑鞘,长剑在冷风中轻弹寒光,便驭剑直欺杨柳陌。 柳陌旋身,裙裾绽如花盏,而剑招接格却丝毫没有差错,将自身的周遭防御 得滴水不漏。卓荷衣心中暗惊,江湖传闻杨柳陌不谙武学,她虽猜到是虚言,却 没想到她的剑法这样出色,只怕就算是跟四哥相比,也能有一番争锋。 剑刀抵在荷衣的秀颈之前毫厘之差,柳陌轻道:「妳输了。」 荷衣一脸倨傲,长剑落在地上,她将拳心握紧,并收到了身后。 「我没打算杀妳……」柳陌话未说完,脑中却似擂起了战鼓一般剧痛起来。 「可我却非杀了妳不可!」 荷衣一声低喊,再出手时手中已有一把短匕,她趁柳陌步伐踉跄之际,轻易 打掉柳陌手中的剑,匕首反指柳陌。 「既然知道我使毒,妳便不该接下我的剑,不该抽出它。」荷衣注视着开始 恍惚的柳陌,漾出一朵凄绝的笑。「赢不了妳也罢,四哥恨我也罢,妳都必须死。」 「妳——」柳陌手扶上额,目光开始撩乱,彷佛有针扎着脑中每一寸,侵蚀 着她的神智,她想再抬手,却做不出反击。今日,就要命丧此地了吗? 「杨柳陌,这便是妳迷惑我四哥的代价。」女子轻道,匕首却毫不留情地往 她颈项抹去—— 柳陌咬着牙等着剧痛将一切结束,却忽然听见一声轻脆的响声。 「她的命是我的。」冷漠而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柳陌勉力睁开眼,看 见身边掉落一根翠绿的笛子,打掉了荷衣方才的短剑。 「哼!」看清来人,荷衣嗤道。「她害得你家破人亡,莫非你还想救她?」 「我说了,她的命是我的,任何人都别想杀她。」寒山碧面无表情的说。 「是吗?那就看谁能要了她的命。」荷衣一笑,提起剑往山碧刺来。青年接 下她的招式,方才落定的尘沙积雪再度扬起。 柳陌嘴角虚弱的泛起笑。他终于来了。当初在她一掌打上他心口时,他便再 也不会对她软弱了吧? 看着眼前二人过招,虽是山碧占了上风,柳陌却忍不住担心卓荷衣再使毒计。 然而山碧没有给荷衣这样的机会,不多久,他一剑刺在荷衣臂上,将她逼了 开。 「今天领教了两大名庄剑法,荷衣佩服。寒山碧,她是你的了。不过……」 紫衣女子收了剑,虽然右臂血流不断,她仍扬起笑。「她身上的毒将在一个时辰 后发作,若你要她死在你手里,请把握住时间。告辞。」 不待他多说,卓荷衣便已转身轻纵离去。 听见她的话,山碧讶异地看着柳陌,她的脸色苍白,却仍定定地望着他。 「杀了我吧。」她揪紧了眉,语气却平静。「我再没有能力逃开,纵使我也 恨你对我的怀疑,但终究……」她咬着唇,看来是体内的毒愈加扩散了。 「我当然会杀妳。」山碧冷冷道,却快步走至她身边。「可是……妳得明明 白白的死在我剑下才——」 「慢着!」不远处传来马儿嘶鸣,匆促的马蹄伴着一少年的悲喊,打断山碧。 山碧一凛,剑尖毫不犹豫地抵住柳陌。「别过来,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 「寒山碧,你别伤她!」少年勒马立定,面孔焦急。「三姊是被爹逼的!」 「九弟……」看清少年,柳陌虚弱喊道:「你走!」 「三姊!庄内出事了。洗尘寰气妳出走,闯入庄中把爹、把爹……」 「爹?」剧痛已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撑着一口气,忍着问道。「爹怎么了?」 「洗尘寰他……他把爹杀了!」 「什么……」来不及做出响应,柳陌身体一软,倒在山碧怀里。 杨漱言料理了一切,张罗客栈,以银针暂时压制柳陌的毒性,这才注意到身 旁一直没有离开的寒山碧。他看起来比一个多月前见面的时候来得更加憔悴,衣 着不再是那令人注目的白,眼窝黯淡,下颚也有不少胡渣冒了出来。 两人虽有过姻亲的因缘,然而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地窖的刀剑相向,杨漱言此 刻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才不会显得尴尬。而他的意图……他看向此刻坐在 三姊床头守顾的寒山碧,他的神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寒山碧,」杨漱言喊了几声,寒山碧方才楞楞地回过神。「我三姊中的毒 虽然难解,可惜那个卓荷衣少算了一个我。如果你还——你还想亲手杀了我三姊 报仇的话,那就帮我照顾她,直到我找齐药材回来。」 「我……」山碧还来不及回答,杨漱言机灵的身形便已经掩在客房门外,他 松下本想叫住少年的手势。自己也对毒物略有研究的事情,也就来不及说出口。 回视杨上柳陌正冒着冷汗的前额,他很自然地便拣了条白帖替她擦拭。在他 与她之间,上一次两人平静没有敌意的相处,只不过是数个月前,却冗长如同三 个秋天。他不由得胸中发出一道喟叹…… 「这……这是哪里?」细微的呻吟将他自浅寐中惊醒,窗外的月光筛进屋内, 照映着她苍白的病容。 「这是一间客栈。妳中了毒,所以昏迷了一阵……妳的九弟,他说他知道怎 么找解药,所以托我暂时看着妳。」 「你……」 「妳别误会。他是相信我要亲手杀妳的决心,绝对不会允许妳在偿还寒玉庄 的血债前,就死在不明不白的毒药上,所以才会委托我……」 柳陌苍白的嘴唇轻勾一道苦笑,「我知道。」 寒山碧默了一默。听见她这样理所当然的回答,他却又心中不舒坦。怎么说, 自己都是经过一番挣扎,才说服自己违背报仇的初衷…… 柳陌不解他心中曲折,看见山碧阴晴不定的神色,只道是山碧恨她入骨,此 刻自是强自隐忍,才能耐住性子,没有立刻提剑杀她。就算他原本的恨意只有八 分,她在离开他之前的那一掌,也足够补足十分了。 「山碧,我答应你,如果我侥幸活过这一次,我一定心甘情愿死在你手上。」 「妳……」他一阵惊愕,随之是一股薄怒袭上他的思虑,「寒玉庄不需要仇 人的同情!就算妳不是心甘情愿的,我也会用寒玉庄的剑法打败妳!」 「无论你要怎么样的决斗,我都奉陪。」柳陌听他这话,并不生怒,只是微 笑着承下他的要求。「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仇恨无论如何都该有个了结。唯一的 办法,就是我们去正视它。」 「什么时候,妳变得这样大彻大悟?」他嘲弄道。 「或许,是在我发现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失去意义的时候吧。」 「哼。」山碧冷笑。「对妳而言没有意义的事,却是寒家永远都不能忘记的。」 「我爹的腿伤,又岂是我能淡忘的呢?」柳陌笑,带着一缕哀伤。「他百般 计较,如今……却死在洗尘寰手里。打杀一再循环,便是我们不可避免的宿命吧?」 山碧默然。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但看淡仇恨又岂是如此容易做到? 「山碧,我无法偿还你什么。」她忍着剧痛,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滴 地流逝。「只是……若九弟来不及回来,若我的毒无法解,你便一剑杀了我吧。 若……那个你爱的女子还在,我也祝福你们。」 「什么?」他闻言,微楞。让他爱惨了的……还会有谁!「妳在胡说什么?」 「书房里女子的衣物我都看见了。」柳陌轻轻说道,试着让自己不再有情绪。 她一抹苦笑。「当时我恨过你。但后来一想,其实你给过我的,已经足够了。」 「衣服……」乍听,他有些摸不着头绪。「妳是说……那件绛纱衣?」 她垂下眼帘。听见他的话,她的心仍隐隐抽痛。但有些事,还是想在死前说 予他知。「山碧,虽然我不是自愿嫁到寒玉庄,但与你相处的那段日子,却是我 ——」 「那件衣服,我原是要送妳的……」 「什么?」听见他打断的话,换她不懂。「可是……」 「我本吩咐人订作,但衣服作好送来时,我想妳已经不需要了……」他黯然 道。 便是那一日,她向他讨回延陵剑。「于是我便动手撕了它。妳是怎么以为的?」 「我——」听见他的话,柳陌内心惊讶。莫非是她误会了?然而这样一来, 便又有疑问是她所不能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给妳的,妳并不想要不是吗?」他心中满是悲凉,望着她微怔的脸庞。 「我阻碍了妳与洗尘寰——」 「我不懂你为什么老把我和他牵扯在一块儿。」想起那天在牢中他无情的指 责,柳陌轻喘。「我与他并无瓜葛,就连他会与白杨庄连手,我事先也不知情。」 他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眸,半晌。「那夜在骆山下,他冒险与妳见面时……」 他深吸一口气。「我正巧想找妳。」 闻言,她愕然。这么说,他是看见了……那个吻? 的确,她当时为洗尘寰所箝制,而态度冷静的自己,要外人看来不相信都难。 瞬间,一些模糊不明的疑问都明朗了。难怪,他的转变便是由当时开始,还 再度提起愿意成全她……当时她不懂,而后来的情势……更让她哑口无言。 看来他们之间的误会早已盘根错节,而到如今的局面,说什么都太迟了。 「山碧……」叹了一口气,她轻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都是我这一 生,唯一认定的丈夫。」 他的心一颤!为什么还要向他说这些? 看着她流逝的生命,他想起杨漱言的话——三姊是为了拒绝嫁入洗家才出走 的! 难道,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杨允朝的阴谋? 可他又如何能放过她?再怎么说……寒家千百条人命的牺牲都不是他所能忽 视的。 他想开口说什么,却在同时门被咿呀推开—— 「三姊,解药配好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