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阎彻放下电话,脸色宛如罩上重重的乌云。 他以为临时缺席会是避开她,同时也让她死心的最好方法! 但他显然是料错了,这个顽固的小妮子,她像是非要把他逼到无路可走不可。 他知道可瑷虽然平时看似温和,事实上却有一身不折不扣的倔脾气,他知道 她肯定是说真的,绝不只是恐吓。 他焦躁的倏然起身,来到大片透明玻璃窗前,遥望着远方的天际暗自思索。 或许他该找个人把她从山上带回来——不,不妥!那丫头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他又将手插进长裤口袋里,踱向能看到外头秘书室的百叶窗前,或许他该找 几个平时跟她要好的同事去劝劝她—— 不!也不妥!那头拗起来跟倏牛一样,谁的情面也不卖,就算用八人大轿去 扛,恐怕也请不动她。 阎彻知道这将是让她死心的最好机会,但他就是狠不下心,况且他的坐立不 安与焦躁也骗不了自己。 他爱上了她! 虽然他发过誓一辈子再也不碰触感情,可是她闯入他心底的方式,实在让人 难以防备,等到他发现自己已深陷时,一切已 经米不及了! 而且这小妮子实在是太无法五天了! 硬是要将他逼得无处可逃,甚至非得要他面对心底最真实的情感不可。 他焦躁的再度踱回办公桌后,担忧不安的情绪宛如毒瘤,在他的身体里迅速 蔓延孳生。 他双手捧着头,心底陷入剧烈的交战。 有谁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热闹的草地上,人全走光了。 天际火红的落日,宛若她绝望的心,一寸寸的往下沉。 向晚的冷风一阵阵的掀起她的裙摆,也刮得她的心阵阵发凉。 他真的不来了吗? 可瑷坐在草地上这么问着自己。 眼看落日已渐渐隐落天际,她却还抱着最后一丝残余的冀望,希望能看到他 匆忙焦急赶来的身影。 她双眼紧盯着小路的尽头,就怕错过他。 她甚至还傻得希望太阳不要下山,让她再等阎彻一下下,或许,他很快就会 赶来,说不定他只是正好忙着,也或许路上塞车 但,她在骗谁? 一天了,她就这么从早上一直等到日落,就算他再忙、车阵塞得再长,若他 真想来,他也早该来了! 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天际,天边只剩下最后几片寂寥的晚霞,终于,她缓缓 站了起来。 不用他说,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如你所愿——我会彻底走出你的生命!”她心酸的对着冷凉的夜风低喃道。 *** 阎彻冲出阎氏集团大楼,高级的黑色宾士轿车,已经准时在大门口等着。 “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开就可以了!” 不顾司机老杨错愕的目光,他急忙跳上驾驶座就往阳明山顶一路奔驰而去。 他抬手看了下腕表,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他得赶快才行! 他心急的再度踩紧油门,往山路急驶而去。 随着离阳明山越近,脑中那张甜美慧黠的笑脸就越清晰。 阎彻从没有这么迫不及待过,他想看到她,想将她揽进怀里尽情吻着她,告 诉她,他爱她! 多亏了康薇雅——他不得不承认,这回她是真的帮了他一个大忙! 要不是她突然出现,恳求着他的重新接纳,还信誓旦旦的哭诉着对他的感情, 阎彻还没发现过去他有多盲目、多愚蠢。 竟然会因为一段错误的过去、一个不值得投注感情的女人,在该与不该间挣 扎着。 而他也终于认清——可瑷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想错过的女人! 这一刻,他打从心底感谢康薇雅的出现,才让他恍然顿悟了 一切。 但幸好,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随着脑中纷乱的思绪与兴奋的情绪,他利落的转进一条羊肠小径,往上回跟 传播公司前来勘查地点时的路线走。 他知道再过两分钟,他将会看到那张思念的脸孔,惊喜而又意外的迎接他的 到来。 一想到率直的可瑷一看到他的出现,可能会开心得又哭又笑,他的唇边就不 觉浮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然而过于沉浸在兴奋情绪中的阎彻,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野狗从草丛里冲 了出来,他下意识的转动方向盘闪躲。 孰料,车子失速的冲进草丛后,就一路冲向草丛尽头,而在车子前头等着的, 赫然是一片陡峭的山坡—— *** 这种心焦的等待有如一辈子那样长! 但是就在她几乎绝望之际,终于在小路的尽头,看到他仓皇赶来的挺拔身影, 她缓缓绽出了一朵绝美的笑! “我就知道你会来!”看着他逐渐走近的身影,她轻轻的笑了。 “你以为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我吗?”阎彻一见到站在 草地上的可瑷,忍不住气急败坏的骂道。 他是气她,却更担心她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 “你担心我!”可瑷含笑平静的看着他。 “我没有!”阎彻别过身去嘴硬的否认道。“你搞砸了我的广告,我是来找 你算帐的。” “可是你眼中写着担心。”可瑷缓缓走到他跟前,仰头直视着他。 “你会错意了!我只是担心形象广告无法如期播映。” “你说谎!”可瑷笑了,眼中有着甜蜜的满足。 “是的!我是爱你,从很早巳前就爱你爱得不可自拔,这样你可高兴了?” 他又急又恼的遽然将她紧紧揽进怀里,愤愤的吼道:“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你 究竟还想怎么折磨我你才肯罢休?!” 他的双手紧紧抱住她,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似的。 盈满心扉的满足与幸福多得让她几乎无法负菏,更让她快乐得忍不住想哭— — 可瑷是在泪湿的枕巾中醒来。 几天了,每天晚上她一直反复做着这个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 她只想逃——远远的逃开他、逃开让她伤透心的台北。 于是,为了遗忘一切,她躲了起来,将自己远远的放逐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 的地方。 她没有向阎氏集团辞职,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带了件简单的行李,就独 自一个人来到中部的山区。 她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地方,向人租了间小屋,一切都安定后,只打了通电 话回家,简单报告说是要在外头散散心一阵子。 这回,可瑷的心真的碎了,她甚至不想向任何人做任何解释,只希望能安安 静静、不受打扰的过日子。 在山里的日子很简单,她每天除了在小屋子附近的林子里散散步,要不就是 在窗台边吹风看书,偶尔什么也不想、不做,只是仰望着天空发呆。 虽然才早上不到八点,但可瑷却已了无睡意。 她起身走进简陋的浴室,洗去脸上残余的泪痕,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到附近 林子里散步边摘些野花,走了一圈出来,就看到房东太太自她屋前走过。 “房东太太!”可瑷忙叫住她。 “甄小姐,你起得真早!”圆润的房东太太亲切的朝她打招呼,举手投足尽 是乡下人惯有的爽朗与朴实。 “房东太太,我那浴室的热水不热,可不可以麻烦你请人修一下。”可瑷客 气的说道。 “不好意思喔,老房子了,总是东坏西坏的。”房东太太羞赧的搔搔头道。 “别这么说,您愿意腾出房子租给我,我才要说不好意思哪!”可瑷偏着头 笑了,清新甜美的脸蛋令人屏息。 “那种老房子我是不好意思租人的啦,还不是我那儿子喜欢你,硬是要我把 它租给你,否则——” “妈!” 正欲开口,远处的工寮里突然探出一张早已涨红的憨厚脸孔,气急败坏的吼 住她。 “好啦,不说、不说!”房东太太尴尬的朝儿子摆摆手。 看着两人逗趣的表情,可瑷不禁笑了。 房东太太一转头看见可瑷捂着嘴笑,也跟着笑开了。 “我这儿子就是这样,土里土气没见过什么世面,脸皮薄的很。” “不会啦!阿忠是个很朴实的男孩子,这样很好。”可瑷真诚的说道。 “哪里!是甄小姐不嫌弃。”房东太太敛起笑正色说道:“不过,甄小姐, 说真的!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到这种 偏僻的山上来?” “也没什么,城市住久了总是觉得烦心,所以才到这山上来散散心。”可瑷 避重就轻的说道。 “这样啊!”房东太太虽然嘴里这么说,眼里却仍有几分怀疑。 “妈,有人说要找甄小姐!”阿忠匆匆丢下一句话,又急忙跑进工寮里。 可瑷好奇的随着阿忠的话声望去,只见一个她连在梦中都会出现的身影,就 站在几步外。 “你——”倏的,可瑷手上的花滑落到地,全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她恍惚的挤出声音来。但她更想问的是——他 怎么会来?他不是早已表明一切了吗? “王太太告诉我的。” 可瑷震惊的目光望向房东太太。 “我是看报纸的啦!”房东太太白脸上绽出一抹不安的笑。 “你别生气,我是看你老是闷闷不乐,又看到报纸上刊登的寻人启示,所以 才私自跟阎先生联络,你人这么亲切好相处,若有需要我怎能不帮忙?!” “我不怪你!”可瑷感叹的摇摇头。 这是天意吗?难道上天嫌给她的折磨还不够?! “你们慢慢谈,我先去忙了。”房东太太眼见气氛不对,摆摆手就急忙离去。 “你在躲我?”一直到现在,阎彻才知道这种被人躲避的感觉有多令人难受。 “我只是如你所愿,不再打扰你。”可瑷低着头,语气淡漠的说道。 “我去了!”见她站在原地不功,阎彻只好缓步移向她身边。 “什么意思?”可瑷依旧故意不看他。 “我被一点事绊住了,等我赶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若你真有心来,一天的时间足够了!”她嘲讽的一笑。 “我受伤了!”他语气平淡的说道。 经阎彻这么一说,可瑷这才终于抬头正眼看他,这一看,却让她不禁倒抽了 一口气。 “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不只是脸上布满大小的擦伤,就连额头、下巴也贴着纱布,原本俊逸好看的 脸孔伤得惨不忍睹。 “在往山上的路上,我的车子失速冲下山壁,我当时被撞晕过去,一直到几 个钟头后才醒过来。”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已经离开?”车子当时该坏了吧?! “我急着想赶到那里,等不及叫司机来接我,就只好用走的,发现你离开后, 我随后急忙赶到你家,你爸妈却说已经找不到你的人了。” 几个星期来,他找遍大街小巷,甚至刊登寻人启事,急得几乎快疯了。 “既然你不要我,找我做什么?”她赌气的背过身去。 “我想亲口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她头也不回的哼了声。 “我爱你!”他深情的说道。 可瑷震惊的遽然转过身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温柔的语气、深情的眼神,全是梦中才有过的情节,如今却毫无预兆的在 她眼前发生。 原本打算从今以后不再为他掉泪的可瑷,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我以为……以为你根本不要我……”可瑷哽着声音说道。 “我只是陷入挣扎,但一旦面临抉择,我却很清楚的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阎彻轻柔的将她拥进怀里。 “你好坏!你为什么要折磨我后才又给我希望?”她泪眼婆娑的愤愤推开他, 远远的跳开他几步之遥。 “对不起。”他歉疚的急步走向她。 他把她折磨得那么惨,却只说一句对不起就想弥补一切? 但是,在泪眼中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的身影,可瑷却震惊得忘了哭泣,双眼紧 盯着他一跛一跛的脚,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你的脚?” “除了脸上看得到的,我把脚也给摔伤了。” “车祸当时,你就这么一路走到约定地点?”她无法想像,当时的他得忍受 多大的痛楚。 “奇怪的是,当时一心想找到你,反倒不觉得疼。”阎彻不以为意的一笑。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可瑷又抱歉又心疼,忍不住冲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她不敢想像,若他再伤得重一点而没有醒过来,那该怎么办?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在某些时候,上天总会给人一些试炼,过程中也总会受一些伤,但,一切终 究会痊愈、会过去的不是吗?就像他心底受创的伤一样。 “不过,若你真有心弥补的话,就嫁给我吧!要不然,我这个残废还有谁肯 要我?”阎彻一脸黯然的叹了口气。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更会照顾你一辈子的!”可瑷急忙擦 干眼泪,坚定的宣示道。 “真的?”阎彻掀开一条眼缝看她。 “真的!”可瑷认真的点点头。 “那我们回家吧!” 可瑷用力点了下头,绽开一抹雨过天晴的灿烂笑容。 ------------ 转自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