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这孩子!我就是和张楠聊聊天,哪像你说得那么夸张!”徐燕新笑着说。 难得见方茴替我说话,我挺高兴地说:“没事,和阿姨聊天挺有意思的!” “就是嘛!张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家。”徐燕新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挺方便的!”我忙拒绝,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和方 茴她妈在一起的感觉还是挺别扭的。 “那好吧!有时间来我们家玩吧!”徐燕新微笑着说。 “好!方茴,那我先走了!我飞机上给你那纸条你别丢了,有我们家电话,有 事找我啊!阿姨再见!”我挥挥手说。 “嗯,再见!”方茴看了看兜里的纸条,点点头说。 我走之后,方茴和她妈取了车回家,两个人一路上一句话没说,徐燕新瞥了眼 自己的女儿说:“这是怎么了?谁招着你了?这么久不回来,回来就没好脸色。” “没事。”方茴继续侧脸看向窗外。 “嫌我问张楠了?” “没有。” “你们都这么大了,两人成双成对地一起回来,在国外也一直在一起,我当然 得问问了!我可不想什么时候再突然来个电话,蹦出个男孩说是你男朋友!最后折 腾得不过了,非要跑到外国去!现在你已经去澳大利亚了,下回还想去哪儿?这辈 子不打算回来了?” “你提这干吗!”方茴恼怒地嚷。 “担心你!”徐燕新说,“我是你妈!你自己不怕我都怕了!你是走了,心里 舒坦了。最后还不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不说这个行么,算我求你。”方茴嘴唇都抖了起来。 “好了好了,怎么还这样子!动不动就急眼,跟你爸一个德行!”徐燕新看她 脸色难看,也不好再说下去,递给她瓶水说,“原来的张妈回老家看孙子去了,新 来的阿姨是山东的,我怕你吃不惯,晚上在后海那边定了馆子,单屋单席,全是北 京菜。估摸着你在外头也吃的不合胃口,看看,这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爸呢?”方茴平复下来,喝了口水说,“去越南了。说是什么生意,非去 不可。哼,刚搞出一点明堂他就坐不住,亲闺女回来也顾不上了。当初你奶奶埋怨 我不顾家,你也亲他不亲我,现在看看,到底是谁管你多!” 方茴依着车窗闭上了眼睛,她没细听徐燕新的唠叨,外面渐渐熟悉起来的北京 城,让她一阵阵的心乱。 我一回北京就撒了欢,两天一大聚,一天一小聚,和我的狐朋狗友们狠玩了几 天,基本就没怎么在家待着。我怕方茴找不到我,一回家就问我爸我妈有没有人给 我打电话,答案一直不是我想要的。我明白得很,虽然我总惦记着方茴,但她却指 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这种感觉其实特窝火,可是对方茴,我也拿她没辙。 就在我彻底绝望之前,我接着了她的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有点犹豫,细声细 气地问我能不能陪她去王府井买点东西。我本来还想拿拿架子,但一听到她那种独 特的不自信的声音,立马不经大脑反应就答应了。我们约在王府井教堂见面,挂电 话时说“我在教堂门口等你”,说得我特荡漾。这也是我的主意,没办法,北京男 孩本性,对姑娘实里卖不了乖,嘴上总得捞点便宜。 方茴那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羽绒服,远远走来白衣胜雪,我眼前一亮,直勾勾地 盯着她看。 “看什么啊!不认识啦?”方茴在我眼前摆摆手说,在家养了些日子,她比在 澳洲脸色好看许多。 “我酝酿台词呢!我觉得不说点什么,都对不起此情此景!”我逗她说。 “得了吧你!”方茴撇撇嘴,独自往前走了。 我笑着跟上她,也许是我自作多情,我总觉得和我待了一段时间后方茴改变了 一点点。她不像当初那么冷漠偏执,比如说她已不再显示那种红白相间的冷艳颜色, 会偶尔露出小女孩般的神态。 那天我陪她逛了很久,不仅买了东西,方茴还在我的撺掇下剪了头。她坐在椅 子上不知所措的样子很可爱,剪刘海时睫毛一直在抖,惹得我又想上去亲一口。我 坐在一旁仔细看着她,丝毫没觉得时间缓慢。为她整理的小工夸赞我,对方茴说: “你男朋友真好,有耐心!”方茴窘了个大红脸,我却很受用,跟那小工说:“我 不着急,你慢慢弄,给我女朋友弄漂亮了就行!”小工又一顿夸奖,方茴瞪了我一 眼,我却仍旧美滋滋的。 从美发店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步行街上的灯都亮了,方茴新剪的头发显得 她很小,碎发梢,尖下颏,就像高中生一样。 “好看么?有点奇怪吧……”方茴扒拉着刘海,怯怯地问我。 “好看!特好看!我都自卑了!”我笑着说。 “胡说!我剪头发,你有什么可自卑的啊?”方茴眯着眼问我。 “现在咱俩明显不是一年龄层,估计这回没人猜你是我女朋友了。唉,郁闷啊!” 我假装沮丧地说。 “讨厌!”方茴脸红起来,她扭过头紧走了两步说,“你这人就是爱瞎开玩笑。” 我站在原地没动,她忽然在前面站定,夜色中她的身影轻巧而柔弱,灯光在上 面打出缤纷的颜色,恍恍惚惚有些透明,好像眨一下眼就能消失似的,而我绝对不 想她就这么消失在我面前。 “方茴,我没开玩笑!”我冲着她的背影喊,也许是压抑了太久,说出之后我 有种脱力感。 方茴微仰着头,然后慢慢蹲了下去。 我起先以为她羞涩,但后来越看越不对,她颤动的肩膀明显是哭。我忙跑过去, 拉起她急急地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不这么说了还不行!” 方茴的眼睛缥缈迷茫,她的眼神透过我,看向了我身后。于是我也回过头,步 行街上的大屏幕正放着张信哲的《信仰》,当已显得老迈的情歌王子唱到“我爱你, 是来自灵魂来自生命的力量,在遥远的地方,你是否一样,听见我的呼喊,爱是一 种信仰,把你带回我的身旁”时,方茴的眼泪像珠子一样滚下来,落在我的手上。 泪滴被夜风吹过,我的掌心冰凉一片,那一刻我突然感觉,我永远也得不到这 个女孩了。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在北京听方茴讲她以前的那些事,原先我一直笃定回到 北京的时候我们必然已经能重新开始,可是望着眼前仍含着泪怔怔的方茴,一切皆 成泡影。 “哭什么啊,想起他了?”我问她。 方茴默默点了点头,我深吸一口气说:“也不能一直放不下啊!” 方茴看着面前的热巧克力,蒸腾的水汽慢慢上升,她的声音从其中传来,有点 缥缈的味道。 “对不起张楠,我现在还是不行。” “你能告诉我后来吗?后来怎么了?”我不甘心地问。 “后来啊……”方茴的唇边绽放了一丝无奈的笑,我看着她渐渐安静下来,沉 浸于那年那月之中。 在方茴高二的那个夏天,她第一次见到了陈寻的妈妈张晓华。 之前她也曾看过照片,只不过平面的人立体起来,还是让她有些慌乱。本来她 是不会和张晓华遇见的,早她就张罗着走,陈寻却拉着她一会玩玩这个,一会逗逗 那个,磨蹭许久就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三个人好像都有点不自然,还是陈寻先打破僵局。 “妈,这是我们班同学,方茴,我们俩对暑假作业呢!”陈寻介绍说。 “阿……阿姨好。”方茴始终没有抬头。 “哦,方茴啊,以前听我们家陈寻说过你,画画特好是吧?”张晓华微笑着说, “贝贝,怎么不给方茴拿冰棍吃?” 突然被提起的小名,让陈寻有些不好意思,方茴低笑着说:“不用了阿姨,我 这就要回家了。” “别呀,都到饭点了,就在我们家吃吧!”张晓华热情地说。 “要不就在我们家吃吧,你不说今天晚上你爸不回去么?”陈寻扭头问她。 “还是不用……”方茴还没说完,就被张晓华打断了。 “家里没人?那就更不能让你回去了!别客气,就在这儿吃吧!” “那谢谢阿姨。”方茴狠狠瞥了陈寻一眼,无奈地说。 “客气什么啊!”张晓华系上围裙说,“正好你们俩帮我个忙,出去买点蒜。 贝贝,你去屋里床头柜那小抽屉拿点钱,看看有什么方茴爱吃的零食,也买回来点。” 陈寻没等方茴推辞就答应了好,他拿了钱,和方茴一起去了旁边的便利超市。 两人一边挑东西一边聊天,方茴埋怨他说:“你也真是的,干吗非留我吃饭? 多不好意思啊!” “那怕什么的,原来唐海冰吴婷婷他们老来我们家蹭饭。你回家就一个人,吃 什么啊?”陈寻解释说。 “我不像他们,从小就和你认识,我和你家里人又不熟,自己回家泡点面就行 了,省事。”方茴淡淡地说。 “那哪儿成!方便面最没营养了!”陈寻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打岔说,“我妈 做饭特好吃,保准你一次吃不够,下回还想来!” “切!当我像你那么馋?”方茴笑起来。 陈寻见她笑了,也放下了心。他们转了转,买不少巧克力薯片之类的零嘴儿。 回到家里饭已经做得差不多,陈寻他爸不在,三个人围着一个小桌吃饭。张晓 华不停给方茴布菜,笑着问她:“你们不是刚分班吗?你选文还是选理了?” “理科,我和陈寻还在一个班。”方茴举起碗接过了菜说。 “嗯,学理好,报志愿的时候选择多。女孩理科好的少,你学习肯定好,平时 也多帮帮陈寻,给他讲讲题。” “他理科比我好的。” “听见没有?”陈寻骄傲地抬起头说。 “那也是凭点小聪明!学得一点都不扎实!”张晓华白了他一眼,冲方茴说: “陈寻玩心大着呢!打小就心浮气躁,不爱学习,天天和邻居那几个孩子玩,上学 前班的时候,愣是把课本撕了,折纸玩!” “妈!你别瞎说啊!”陈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哟,我哪儿瞎说了?你不是拿去叠小桌子小椅子,和婷婷玩过家家来着?还 是杨晴领我去看的,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张晓华笑着数落儿子。 “妈!”陈寻偷偷看着方茴,大声叫了起来。 “那时小,大了肯定就不这样了。”方茴垂下眼说。 “那倒是,现在懂事了些。”张晓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你们两个平时也 互相督促着点,争取都考上重点大学!” “没问题!”陈寻夹起一口菜,满脸自信地说。 吃完饭方茴就告辞回家了,张晓华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又给她装了一袋子零 食,笑眯眯地请她下回再来玩,并叮嘱陈寻一定把她送上车。方茴很感激,她觉得 张晓华特别和善,是个温柔的母亲,和徐燕新不一样,一点也不咄咄逼人。陈寻也 很开心,两个人在大街上偷偷牵起了手,虽然即将进入高三,但他们谁也没有害怕。 因为他们都坚信,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他们一定会始终在一起。 新学期报到那天方茴来晚了点。 头一天他们陪着林嘉茉送走了苏凯,赵烨因为训练没去,可大家都心里明白, 这不过是个推托,他只是不想再尴尬第二次。林嘉茉就像事前保证的那样,没有一 丝的难过和哀伤,从始至终都微笑着,微笑着吃饭、微笑着买站台票、微笑着和苏 凯挥手再见。反倒是苏凯有些不舍,再三叮嘱她,什么踏实念书、注意身体、常联 络之类的。 陈寻特意给他们留了点单独时间,把方茴和乔燃拉到了一边。火车快开之前下 起了小雨,林嘉茉没有躲避,一直站在原地看火车慢慢驶去。陈寻撑起衣服,护着 方茴到了可以躲雨的棚子下。他扭头看看林嘉茉,又往回跑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说:“站雨里就看不出你哭了?别自欺欺人!” 林嘉茉抹了把脸,哑着嗓子说:“就你聪明!显什么啊!” “别废话!快点过来!”陈寻撑起衣服说,“都他妈快淋死了我!立秋了就是 冷啊!” 林嘉茉笑着走过去躲在他身下,使劲扌屯着他的衣服说:“过来点过来点!我 胳膊都湿了!” “嘿!不是你刚才装望夫崖那样了啊!”陈寻瞪她一眼,但还是把她往身边拢 了拢。 “你靠我这么近不怕方茴吃醋啊!”林嘉茉坏笑着说。 “拜托大姐!是你靠我好不好!我们方茴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呢!”陈寻虽 嘴上这么说,眼神却还是禁不住往方茴那边飘过去。 方茴那时已经从站台上下去了,正和乔燃凑一起,遮着头往楼梯下面跑,远远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几乎合在了一起。 几个人都淋了雨,方茴下午就打起了喷嚏,早早就和林嘉茉一起回家了。陈寻 去了乔燃家,他爸他妈都出国了,家里没人管,两人兴致勃勃地推了半天红警。陈 寻估摸着第二天报到也不会有什么事,就在乔燃家住下了,连玩带聊,折腾到半夜 才睡下。 就是因为感冒所以方茴第二天才迟到了,她走在无比安静的楼道里一下子紧张 起来,忙趴在后窗口看。一看不得了,里面的同学俨然已经坐好上课了。方茴忙跑 到理A 门口,硬着头皮喊了“报告”。 班里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射去,方茴紧张地低下头,讲台上的女老师冷冷 翻开人名册说:“你是方茴对吧?” “对。”方茴点点头。 “全班只有你一个女生没来报到!”老师皱着眉头说,“去那边的空位子坐吧! 怎么高三开学第一天就迟到?陈寻和乔燃也是原来你们(1 )班的吧?侯老师没通 知你们还是怎么着?就差你们三个人了!都高三了,还这么散漫怎么行?以你们这 样的态度,能考上重点大学吗?是不是现在* 提倡‘减负’你们就都不担心了?我 告诉你们,‘减负’没减在你们这里,只要还得高考,你们就都不能放松!到时候 上不了一本线,谁管你‘减负’没‘减负’?在我这儿,高考就是硬道理!” 方茴从小到大没被老师这么当着面训过,当时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没 带课本,整堂课就像煎熬一样,下课铃一响,她就跑出了门,拿201 电话卡去给陈 寻和乔燃打电话。 “喂……”电话半天才打通,乔燃接起电话的时候还有点眯瞪。 “你们俩快来!今天就正式上课了!”方茴焦急地说。 “什么?不是报到吗?我靠!陈寻,快起床!”乔燃醒过闷来,大声嚷道。 “我也是刚知道,都上完一节数学课了!啊对,你们别忘了带课本!”方茴提 醒他们。 “好的好的,我们这就过去了!拜拜啊!”乔燃慌忙挂了电话。 说是快啊快的,这两人却耗到中午十二点才到学校。毫无意外的,他们被早上 那个新班主任李老师训了一中午。方茴在年级办公室门口等着他们,侯老师正巧从 里面走了出来,她资历尚浅,带不了理科A 班,被分配到B 班当班主任了。 “我说你们也太能胡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收收心!”侯老师皱着 眉说,“我之前还向李老师推荐陈寻当班长呢,真不给我作脸!” “我们不知道今天就算开学了,新闻不是说暑假不让办辅导班么。”方茴委屈 地说。 “这不叫辅导班!叫提前开课!”侯老师瞪着眼睛说。 “那……他们没事吧?”方茴小心地问。 “李老师正说着呢,也就她这样厉害的老师能制住了你们!我是降不了你们了!” 侯老师说了两句就走了,方茴又等了一会,陈寻和乔燃才垂头丧气的从里面出 来。 “怎么样?”方茴忙凑上去问。 “能怎么样,一顿海批呗!”陈寻翻翻白眼说。 “我不是让你们快点出来嘛!怎么这点儿才到?”方茴责备地看着他们说。 “你问他!”乔燃狠狠瞥了陈寻一眼。 “我也不想啊!”陈寻委屈地看着方茴说:“我们俩出来晚了,他们家有辆轻 骑,我就说干脆骑这个去,总比自行车快。我们在平安大街上狂奔,结果后面一摩 托死命追我们,我心想这人真他妈没劲,这节骨眼上跟老子拼速度,就催着乔燃快 开,我也没回头,那知道丫是警察啊!操!车没收了不说,还罚款!我们俩一路从 平安大街腿儿着过来的!乔燃你也别丧气了,这事真他妈的是点背不能赖社会,命 苦不能赖政府啊!” “你太能折腾了!”方茴叹了口气说,“乔燃你还陪他一块儿!” “谁挡得住他!”乔燃无奈地说。 “这老妖婆也太厉害了!刚开学就给我顿狗屁呲,出师不利!”陈寻冲年级办 公室比画着中指。 “等着吧!够咱们受的!”乔燃摇摇头说。 果然不出乔燃所料,李老师以后对他们仨一直没好脸,而第一次月考后乔燃就 被刷到了B 班,好在之前他有心理准备,也不怎么觉得难受。反倒是陈寻一个劲地 安慰他,乔燃并不在乎,他觉得在这个班太累了,所谓“减负”在这里就像数学公 式一样变成了“加正”,离开是种解脱。 因为全是原来各班的尖子生,所以每个人都非常拼命,恨不得连课间都做题, 按赵烨的话说,整个一群牲口。不仅如此,老师也都是“特级”或“名教”,坚持 秉承严格要求的优良传统。英语每天要求背作文的重点句式,第二天默写,如果默 不出来,那就很遗憾了,您就老老实实的回家抄二十遍吧。语文总有数不完的通假 字、错别字和文学常识,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出不到。数学 化学物理,真题模拟精编汇编三点一测,卷子一片一片的摞起来能到腰那儿,真是 学海无涯。如此下来,不仅乔燃这样的边角料撑不住,就连方茴陈寻名次也都略有 下降。 偏偏李老师还总指桑骂槐地敲打着,什么不要以为高一高二学习好高三就能考 上好大学,不要以为凭着小聪明就能金榜题名,清华北大是朝着一步一个脚印的辛 勤努力者敞开的,而不是为投机者存在的。这些话直接刺激了陈寻,让他的情绪史 无前例地低落下来,方茴更是特别往心里去,恨不得马上考个第一第二,但是却越 急越乱。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当那件事发生,两人几乎一起崩溃。 事情的起因是李老师在晚自习后的例行讲话,每回这个时刻都是陈寻的痛苦时 间,为了避免她明里暗里的批评,陈寻总是低头做题不去看她,有时候甚至干脆趴 桌子上闭目休息。 而那天一进门李老师就直接点了陈寻的名,她皱着眉说:“陈寻你起来!别成 天迷迷瞪瞪的!那么辛苦晚上就好好休息啊!尽干没用的事!” 陈寻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不情愿地坐好了,方茴回头看了看他,满脸忧心忡忡。 “我也知道你们都挺累的,也不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说这种废话,但是由于某 些同学的不自觉,所以我今天必须要说一说这件事。”李老师严肃地站在讲台前说, 低下原本茫然的同学都迷惑地抬起了头,“今天我在文科班上课的时候,有两个女 生传纸条聊天,被我没收了。先不说在老师讲解习题的时候,传条是不尊重老师, 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事,单说这个纸条的内容。传条本身就是偷偷摸摸的行为,什么 正大光明的事不能当面说啊?非要写小纸条?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你们都这么大了, 我也不绕弯子。青春期对异性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你们要处理好这种情感, 不能任之发展成龌龊的关系,影响别人的同时也影响自己。尤其在高三,你们说这 会是想那些事的时候吗?校园里是让你们手拉手谈情说爱的地方吗?再多的话我也 不说了,我给你们留面子,你们也要心里有点数,自觉的话就主动来找老师谈谈, 别到最后让我点名点到头上,那可就不好看了。” 李老师的话让班里骤然成了低气压状态,所有人都埋着头不敢吭声,也有的人 左顾右盼,偷偷交换着眼色,猜测谁是那个被李老师抓住的倒霉孩子。而陈寻和方 茴则是无比苍白,两个人的心怦怦乱跳,方茴甚至连牙都打战起来。 李老师宣布放学的那刻,方茴就像被施了极刑后放开手脚,浑身瘫软。她有点 绝望地回头看向陈寻,陈寻却低着头不知想什么。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陈寻才阴 着脸走到方茴身边,方茴眼神涣散地轻声说:“李老师……是说咱们吗?” “不应该啊……”陈寻摇摇头说,“文科班捅的雷,她们传条干咱俩屁事,不 会的,不会的!” “那她干吗那么说?我觉得脊梁骨都冒凉气,好像她就是对着我说呢……”方 茴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说。 “她说话不是一直那个劲儿么?甭理她!”陈寻烦躁地说。 “要不我去找她谈谈?别闹得太大了。”方茴抿着嘴说。 “你有病啊!”陈寻焦急地说,“这不是不打自招么?万一她说的不是咱们呢? 那以后她还不更不待见咱们?再说这事能闹多大?她也就吓唬吓唬大家,敲山震虎, 怕早恋呗!” “哦。”方茴忧愁地应了,可是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 “那什么……今儿咱俩就别一起走了,你先出去,我过五分钟再走,后门那个 小窄道再会合。”陈寻揪着自己的外套口袋,虽然他嘴里说着没事,但其实心里还 是担心的。 “不用了,我就直接回家,你待会也直接回家吧。”方茴说,她现在也没什么 心情和陈寻一起走了。 两人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宿,第二天李老师却没再提这事,一切和往常一样,后 来陈寻间接知道,文科班被逮住传条的是王曼曼,陈寻也不好腆着脸去细问人家写 的是什么,和他有关没关。反正这事没人出来顶雷,也没人找他们麻烦,他们就渐 渐放下心来,只不过课间中午不再聚在一起了。 月考结束不久之后,为了能更进一步督促考生,高三年级各班都召开了家长会。 发放记分册的时候方茴又看见了陈寻的妈妈,张晓华仍旧很和蔼可亲,特地和她聊 了会儿天,询问了她的学习情况和月考名次。 别过张晓华,方茴和陈寻在那事之后第一次一块回家了。家长和老师聚在一起, 就代表着学生们彻底放鹰,他们俩憋屈了几天的烦闷也稍稍得到了缓解。陈寻买了 个烤白薯,香喷喷的直冒热气,两人一人一半分了,陈寻咬了一大口说:“这会儿 的白薯还是不好吃,太水。” “挺好吃的啊!”方茴吹着气说,“你就爱穷讲究!” “切!那是你没吃过好的!我姥姥家那边有一个卖烤白薯的摊,皮上一层糖油, 掰开连心都是通红的,哎哟,那个香啊!” “赶明儿你给我买一个来。” “嗯!等咱高考完我就带你吃去!咱们一口气吃两三个!” “瞧你那点出息!”方茴笑了笑。 “笑什么笑,有本事你到时候别吃!”陈寻揉她的头,方茴闪开,嬉笑着打他。 陈寻一直把方茴送到车站,上车之前偷偷亲了她一口,方茴捂着脸跑开,从车 窗里生气地瞪着站在下面的坏笑着的陈寻,他无赖地挥了挥手大声说:“晚上给你 打电话!”方茴点了点头,公共汽车开起来,慢慢把他落在了后面,变成深蓝色的 一点影子。 而那天晚上,方茴却最终没能等来陈寻的电话。 方建州回家之后意外地没有理她,一进门就在客厅里打起了电话。方茴隐约听 见他好像在电话里和徐燕新争吵,随着他的嗓门越来越大,方茴渐渐也听见了自己 的名字。她的父母照例不欢而散,方建州摔了电话,气哼哼地推开方茴的房门喊: “你出来!” 方茴吓得手一哆嗦,虽然方建州和徐燕新吵闹怒骂无所不行,但对方茴还是一 直很温和的,从小到大几乎没发过脾气,而这次上来就劈头盖脸的,弄得方茴十分 慌张。 方茴颤颤巍巍地走到客厅,方建州坐在沙发上,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大声说 :“方茴,我真没想到你这孩子居然还能出这种事!你自己说吧!” “什么事啊?”方茴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但却不愿相信真就发生了。 “什么事?还用我提醒?好,我提醒你,陈寻!” 方建州把电视遥控器狠狠摔在茶几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而方茴只觉得她仿 佛随着这声响坠入地狱,脑子一下就蒙了,心如同被撕扯般的惊恐难受。 “你们够本事的啊!居然闹到老师同学全校皆知了!你们李老师下了家长会就 把我和陈寻他妈叫到一边说了,说是别的班同学传条议论你们,说你们什么好了, 天天手拉手一块上下学,当时我听到都快羞愧死了,你们自个不觉得丢人啊?李老 师说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去找她了,可你们谁都不理那套,照样我行我素,怎么主意 那么大啊?你说说是谁教你的!你别以为你们那点破事,谁都不知道,他们家是子 母机,你们俩晚上打电话,他妈屋里的母机就闪亮,人家早就知道了,就没好意思 说你!陈寻他妈说你还去人家家里吃过饭?你这么大姑娘怎么就不知道……啊!让 男孩的家长这么说你!按说这些事都不该我这个当爸的说,但你妈压根一点用不管, 就知道挣那点破钱!陈寻他妈让你妈给她打电话,这不,你妈刚打完就跟我闹哄来 了。该教育的时候不教育,事后装他妈诸葛亮!我告诉你,你们那点念想现在就全 都给我断了!平时晚上老给你打电话那男生就是陈寻吧?我一问是谁就说是同学, 我还不知道是同学!跟我耍这小聪明!从今天起不许你打电话!什么问作业对题都 不行!每天早上我送你上学,晚上七点准时到家!要是让我再发现你还和那小子扯 不断可别怪我不客气,到时候我绝不给你留面子!” 方茴哭着听完方建州的训话,羞耻感、恐惧感和那些言辞俱厉的话一起深深埋 入了她心里,就像凌迟一样,让她痛不欲生,无处躲藏。 “听见没有!说话!”方建州继续厉声逼问。 “知……知道了……”方茴哽咽地答道。 “洗洗脸,赶紧回去写作业去!”方建州点起一根烟,挥挥手说。 方茴扭过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不过窄窄的一道门,走出来之前和之后如同两 重天地,让她觉得这世界已到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