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妹之死(1) 华雨渐渐适应了这种工厂生活。制作服装的生产线虽然每一道工序都很简单, 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却很紧张,每个人都是生产线上的一个环节,就像是一 条索链上的一个链环,只要谁稍稍慢一点,就会影响整个生产进度,所以工作时是 不允许想太多事情的,只能拼命地做。如此一来,华雨反而感觉心里轻松了一些。 其实人感到沉重,就是因为脑子里想事情太多,倘若不想,自然也就没有了沉重的 感觉。但是,这样一段时间之后,华雨又有了一种疲惫的厌倦感。她觉得自己的生 活就像是一只巨大而又沉重的轮子,每天都在以一个相同的速度周而复始不紧不慢 地转动着,昨天和今天一样,今天又和明天一样,回过头去想一想,几乎过来的每 一天都没有什么区别,有时想回忆一件事,却在过去的日子里找不到任何一个特殊 的细节作为参照,这种日子甚至使人产生了一种失忆的感觉,好像一切都变得混沌 起来。华雨过去总习惯有一个努力的目标,比如上学时努力读书,将来要考上一所 名牌大学。又比如要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安排家里的生活,好让华晴吃得好一点,不 要受太多的委屈。再比如后来她要努力地多挣一些钱,好给华晴寄去。如此等等。 但现在这些都不用考虑了,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有多长时间没看书了,每天三顿饭都 是到工厂里的食堂去吃,也不用自己再操心,除去工作,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 就是还有多少天该给华晴的卡上划钱,或者华晴是否已收到了自己划过去的钱。这 种生活渐渐地让华雨感到茫然。她想,难道自己就这样生活下去吗?这样的日子什 么时候才会是个头呢? 也就在这时,厂里突然出了一件意外的事。 一个年轻女孩,突然在女工宿舍里自杀了。 华雨对这个自杀的女孩还算熟悉,她和她一直上同一个班次,而且在车间的生 产线上,她是华雨的上一道工序。但华雨对她的具体情况却始终一无所知,甚至连 她叫什么都不知道。这女孩每次来车间上工总是只向华雨点一下头,然后就坐在那 里埋头工作,有时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后来华雨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个女孩 的老家是在贵州的黔西南,名字叫阿英。 阿英是在宿舍里上吊死的。华雨简直不敢相信,就是那样一根并不太长的用来 做防寒服的化纤绸布条,竟然就要了阿英的命。据跟阿英同室的女工说,在那个出 事的早晨,睡在阿英下铺的女工从自己床里钻出来,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的头好像 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她起初以为是阿英又将自己的裤子挂在了床上,刚要抱怨,突 然发觉有些不对头,因为她感觉到了,自己撞上的东西似乎比裤子要硬,而且也很 沉。接着她就抬头看了一眼。但只这一看,这女工立刻就吓得惊叫起来。她看到的 正是阿英。阿英的身体悬在铁床的一根竖着的栏杆上,再仔细看,原来是将那根化 纤绸布条系成一个环状,先套住自己的脖颈,然后又挂在了铁床的竖栏上。这根布 条并不太宽,因此在套住阿英的脖颈之后,由于她身体的重量布条也就深深地勒进 了她的皮肉。阿英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脖颈很细,皮肉也很白嫩,这样被布 条一勒显然是经不住的,所以看样子颈椎已经断了。当时宿舍里的情形可以想见, 有的女孩没顾上穿好衣服就一边尖叫着就从屋里跑出来。厂里立刻给“110 ”和 “120 ”打了电话。时间不大,一辆警车和一辆急救车就匆匆开来。但急救车显然 已经没有意义,经医生检查,阿英的身体早已冰冷了。 警方很快确认,阿英是自杀死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五小时左右,也就是说,她 应该是在前一天的夜里自杀的。经对阿英的尸体解剖和现场勘察,警方初步推断, 阿英自杀的过程可能是这样的,凌晨一点左右,她先是独自哭了一阵,又喝了一些 白酒,然后就开始为自己化妆。她用的都是一些比较好的化妆品,一般工厂里的女 工是买不起的,据此分析,她的经济收入应该不仅是工厂的这点薪水。她为自己化 妆之后,就取出这根绸布条,然后将自己挂在了铁床的栏杆上。警方认为阿英在死 时没有太多痛苦,因为就在她将自己的身体悬挂起来的一瞬,脖颈立刻就断了,应 该是瞬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