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改变 全世界的面目,我想,忽然改变了。 自从我第一次在心灵上听到你的步子,轻轻、轻轻,来到我身旁。 ——穿过我和死亡的边缘:那幽微的间隙。 ——勃朗宁夫人《葡萄牙人十四行诗集》秦程后来问过宋灵灵,那天在储蓄所 里排队的有那么多人,她为什么会挑中他。宋灵灵哈哈哈地笑了一阵,伸手调皮地 捏了捏秦程的鼻子:“谁叫你长那么高的个子,一双桃花眼还瞄啊瞄地到处乱放电, 根本就是你先勾引我的,现在怎么又赖到我头上来了!” 秦程脸颊上浮起一层微红:“我什么时候……瞄啦……” 宋灵灵用手指着他:“你看你看你看,又对我放电!” 秦程无奈地摇头微笑:“跟你说正经话,少打岔。” 宋灵灵踮起脚尖,伸长胳臂勾住秦程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往他脸上响亮地亲一 口:“怎么办,你一放电我就想亲你,要不……我们先不正经十分钟,回头再说正 经话,好不好,就十分钟……” 好不好?怎么能不好?秦程双臂用力捧起娇小的她,一边亲吻着一边向后退了 几步,转进茂密的树荫里,把她抵在树干上火热地拥抱亲吻,让枝叶稍微挡住一点 年轻的激狂。 他心里一直把宋灵灵当成是这一辈子里最大的惊喜,他很想知道第一次被命运 垂青的那一天,他的灵灵是被什么牵引着走进了他的生命里。 那天是新生报到的日子,学校旁边银行的储蓄所里挤满了来存钱的学生,不大 的地方全是人,空调开得超足,有好多女生胳臂上都冻得起了鸡皮疙瘩。秦程独自 一个人从苏北海滨小镇的家乡来到宁城,在这里还没有交到一个朋友,长途公共汽 车和一道又一道的报名手续已经让他疲倦了,眼看着长长的队伍半天才能动一下, 排了半个多钟头,终于还有一个人就轮到他了。他把重心从左腿换到右腿上,低下 头无意识地看着地下的水磨石地面,就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近旁响起:“我找了 你半天,你跑哪去了啊!怎么都不等我!” 话音刚落,秦程还没有把头抬起来,左边的胳臂就被一个柔软的手臂给挽住了, 他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裤兜里装钱的信封,扭头看向突然冒出来挂在自己胳臂上的 一个女孩:“你……” 他想说你干嘛,可那女孩没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接茬说道:“还是你机灵,知 道银行里人多就先过来排队!” 这这这……这是怎么个情况? 秦程往回抽自己的胳臂,那女孩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两只手却把他抓得死紧, 大大的眼睛里除了笑看不出有什么恶意。这让他很糊涂,但是胳臂上使的劲渐渐收 了回来,不解地皱了皱眉。那女孩见他不再抗拒,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加 灿烂,伸头往窗口看看:“银行办点事可真慢,每次来都要排长队。” 秦程多少明白了一点,修长浓密的眉毛挑了挑,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能想出 这种办法来加塞,这个女孩可有意思。他没说话,也没把胳臂抽回来,就这么略有 点僵硬地让她挽着,等队伍排到的时候让她先去办理,然后才是自己。 存完钱,身上只留了两百块钱,秦程把存折和卡都放在裤兜里。那个女孩一直 站在他身边,等到出了储蓄所才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朝秦程挤挤眼:“不好意思, 我今天有急事,实在没功夫排队,谢谢你了。” 秦程不习惯跟女孩子这么近距离地交谈,他嗯了一声,点点头,自顾自地向宿 舍的方向走过去。走出十几步她又说了一句谢谢,秦程回头,看着她朝自己摆摆手, 然后象一阵风似地转身跑远。 这个可爱的小插曲让秦程压抑了很久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会儿,很快也就过去 了。能从小县城考进宁城大学这样一所全国闻名的学校读书并没有让秦程太高兴, 相比之下,他其实更愿意当年在初中毕业以后就去上个技校或者职业学校,现在也 许已经可以学到一门手艺找到工作了,工资低一点也没关系,他对人生的期望并不 高,只要能自己养活自己就好。 从高考后一直到来大学报到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海边的盐场打工,两个月时 间挣到的钱肯定是不够缴费用的,不过好在他高考的成绩很优秀,市、县教育局和 高中都给了奖金,在确定他的志愿并且录取之后,宁城大学也发了为数不少的奖学 金,他虽然不太了解大学生活的具体花费需要有多少,但是这些钱怎么地也能用个 两年了吧。他还可以继续打工,从他决定参加高考的那一刻起,秦程就打定主意不 再要家里一分钱。 大学初入学阶段都是忙碌而兴奋的,紧接下来就是军训。 四年大学生活中,所有熟识宋灵灵的人对她都有一个相当一致的评价,整所宁 城大学里,如果论起装病的本事,宋灵灵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既然有这个特 长,就要把它发挥到极致,大学开始的军训自然就成了宋灵灵牛刀小试的试金石。 跟在省人民医院当副院长的外公磨了五分钟,她就成功地拿到了一张‘心率不齐’ 的证明,凭这张薄薄的证明,宋大小姐成功地在军训开始之后入住病号连。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实在是很灵验。 九月份宁城的天气闷热至极,宋灵灵穿着绿军装,头上戴着二了巴叽的秃乙巴 军帽,手上还戴着白手套,和病号连里的难友简念一起,一人拎一只蛇皮袋在面积 广阔无比的包干区一带转悠。 校方为了让每一位新生都能渡过一个深刻滴有教育意义滴军训,今年特别公布 新制度,身体状况正常的学生必须军训,因为身体原因加入病号连的同学们也不能 敷衍了事,轻度身体不适的同学在军训期间也必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分配给宋灵灵、简念她们这一拨女生的有意义的事就是,每两人一组划片包干, 帮助保洁人员打扫校区卫生,不是光打扫就完事,还要切实发扬我国人民节约环保 的传统,每个小组每天必须上交四十个空矿泉水瓶。 今天收成实在不好,这都快到午饭时间了,宋灵灵和简念坐在树荫底下一扒拉, 这才捡到二十三个。宋大小姐嘴里不干不净地叽咕了几句,把帽子和手套一摘,胳 臂肘捣一捣简念:“喂,那边那个亮亮的是不是瓶子啊?赶紧去,一会儿又给人捡 走了。” 简念早就躺在地下了:“你去,我走不动了。” 共同的遭遇让这俩人成了志同道合的战友,宋灵灵见简念躺下了,她也赶紧躺 下:“我也走不动,中午我请你吃饭行不行,你去捡吧。” “我请你,连晚饭一起请。” “连明天的中饭晚饭。” “这个星期都包圆,你去你去你去。” 两个人说着说着在地下哈哈大笑,宋灵灵脑中一亮,手肘撑着地半坐起来,好 一通叹息:“你说我们怎么这么笨,不就四十个空瓶子吗?咱捡不到,还不会买吗?” 简念眼睛里也亮了:“对喔,最便宜那种矿泉水才六毛多一瓶,四十瓶二十几 块,妈妈呀,我怎么早没想出这个好办法。” “笨了吧,能都买一样的吗?各种牌子都得来点,别再给人看出来。” 说干就干,两个人各自扛上蛇皮袋,一溜小跑直奔小卖部,按照今天的任务空 缺数买了十三瓶、五种品牌的矿泉水,用拎袋拎好了,转悠着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拧开瓶盖把水都倒了,高高兴兴地拿去交差,换来一下午的休息时间。 秦程再次与宋灵灵相遇的时候,她正在跟一个死紧的瓶盖做顽强斗争,怎么拧 也拧不开,牙咬着拧也不开,一边的简念一手一瓶水,正在往下水道里倒,边倒边 催促她:“快点快点,快点啊!这什么破矿泉水!” 简念很想骂脏话,今天小卖部里进了一种新矿泉水,她图便宜买的还特别多, 谁知道这种水质量忒差,瓶盖上方便旋拧的切缝有好多根本没有切开,除非是劲很 大的人,象她们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丫头片子,要是不先用刀在切缝上割一下, 根本拧不动瓶盖。 宋灵灵一头的汗,咬牙切齿:“都是你非要买这种水,这一堆都开不开,你自 己来吧!” 简念鼓着一包气,把这些开不开的矿泉水瓶全都收在一只大塑料袋里,拎起来 就往小卖部跑:“你把剩下的都倒了,我退货去!” 宋灵灵朝简念的背影低声喊:“别退啊,换别的就行了!”话音还没落,不经 意就看见身边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她立刻把手里的矿泉水瓶背到身后,朝那个人 影看过去。 秦程看看宋灵灵,再看看她们脚边的蛇皮袋和或空或满的矿泉水,脸上什么表 情也没有。他根本也无心管这种事,这个女生就是报道时候在储蓄所遇到过的吧, 当时还以为她的做法很调皮很好玩,现在看来,耍小聪明好象也会上瘾,总是有一 些被宠坏的人不愿意正正经经地做事做人,而以投机取巧为荣。 宋灵灵看着那个男生带着一副漠然的表情从自己身边走过,不知怎么地突然一 阵心虚,下意识地把视线盯在他身上,看着他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哎!” 秦程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回头:“干嘛?” 宋灵灵指指他垂在体侧的左手:“你的手,在流血。” 秦程低低地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 “在流血唉!”宋灵灵又说了一遍,人家根本不理她,迈着大步绕过一丛茂密 的松树,走得没影子了。宋灵灵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半天,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 竟然叹了口气。 人生何处不相逢,当天晚上,病号连里又多了个人,秦程同学在军训时为了挡 住一枚扔向同学的手榴弹,当然肯定是练习弹,左手小臂上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没 有骨折,但是骨裂,所以也光荣地来到病号连,成了宋灵灵的战友。 不过他来得很轰轰烈烈,好几位领导亲自送来的,光荣事迹自然也被大大地表 扬了一番。宋灵灵跟在队伍的最后头,悄悄地打量站在目光最焦点的秦程,而他自 始至终目不斜视,好象根本没有发现人群里还有一个她。 英雄事迹不能成为例外的理由,第二天秦程也穿着军装戴着帽子开始在校园里 捡矿泉水瓶,和他同组的恰好是一名右臂骨折的男同学,俩人一个吊着左胳臂,一 个吊着右胳臂,穿梭在宁城大学江北校区美丽整洁的校园里,颇也成为了一道景色。 这一天宋灵灵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整天,半下午的时候决定跟简念说说,从明 天起就不要再买了,咱们也去捡吧。 可没等她说出来,秦程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他脸上全是汗水,在盐场被晒了两 个月的皮肤黝黑健康,穿着草绿色军装,所以左臂上白色的纱布格外显眼。他把右 手里拎着的一只蛇皮袋递向宋灵灵,面无表情语气镇定地说道:“矿泉水不值钱, 但是也不要随便浪费,以后每天我帮你们捡二十个,剩下的你们自己去捡。” 宋灵灵张张嘴,哑然无声。秦程显然没想要等她的回答,他把袋子往她面前的 地下一放,依旧保持着那副漠然的神情,走出了宋灵灵的视线。 老同学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一顿饭从七点吃到十点半,然后大队人马拉出 去唱歌,大包间里挤挤挨挨坐在一起,扯着嗓子鬼嚎嚎,尽情起哄玩闹。 简念酒量不小,不过在座的所有女同学里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 的,一帮子当年君子如今禽兽的男同学们自然就把她当成了围攻哄闹的目标,白酒 红酒啤酒连番上阵,灌得她也有点吃不消,还好大学同宿舍四年的老大帮了姐们一 把,在乱战中把她拉出去上洗手间,这才能有个喘息的机会。 出了包间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变小了,虽然还能听见隐隐的喧闹,但耳膜有 点不能适应突然间的分贝变化,还在嗡嗡嗡地震动,简念扶着老大的胳臂,一步一 歪笑咪咪地走着。 出门往左拐,三五米以后再往右拐,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有一扇向外推开的窗 户,窗台下面放着盆茂盛的龟背竹。有个身穿深色西装的男人站在窗边,身子半侧 着,头似垂未垂,嘴边一根半长不短的香烟,象是在看那盆植物漂亮的碧绿色叶片, 也好象是透过窗缝正看着外头的风景。 时间与距离是用来丈量的两个标准,或长或短,或近或远,用数字清晰直观地 标刻出来,然而似乎并不是所有的流逝都能在这两个尺度上找到准确的坐标。十年 之后秦程远远的一个背影,和十年前某一副深深刻在简念脑海里的画面重叠在了一 起,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十年里那些无声的月夜和沉默的天空。仿佛在时间 与距离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自由游走的标准,它时而混乱时而冷酷,时而有形有质 时而难以捉摸,它从来不按牌理出牌,但是又拥有令人恐怖的耐心,它恶毒地伺守 在猎物身边,把时间和距离绞拧成一副坚固的镣铐。 老大也看见了走廊那一头的秦程,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拉拉简念的手走进洗手 间:“我知道你和宋灵灵最要好,不过她和小秦的事,我觉得不能怪人家小秦,别 的人不知道,你我应该最清楚,上学那会儿小秦对宋灵灵多好啊,我这辈子就没见 过这么宠女朋友的男人。” 简念用手接了冷水往脸上抹,抬起头来,镜子里满脸是水的女人连眼睛也红了 :“我知道,我也不是怪秦程。” “还不是怪他,你看你一整晚盯着他的眼神,刀似的,恨不得在人家身上砍下 一块儿来。” “有那么严重吗?我根本就没看他几眼好不好?” 老大叹口气,抽张纸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水,用简念在大学时候的外号唤了她一 声:“叨叨,说真的,虽然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姐妹,不过他们俩的事,我站在小秦 一边儿。他真挺不容易的,当时他那个样子谁看了都害怕,快疯了都,差一点儿就 毕不了业,我刚还听二宝说呢,他到现在也没有正儿巴经再谈个女朋友。” 简念笑得有些无力:“没想到他这么长情啊。” “叨叨,灵灵是不是真的还在宁城?” “是。” 老大看着镜子里的简念:“还没成家?那身边有男朋友了吗?” 简念摇摇头。 老大眨眨眼睛:“有没有可能……再把他们俩撮合到一块儿去?” 简念的眉梢抬了抬:“这个……谁知道呢……” 老大想想,脸上的热乎劲又有点变冷,她把手里的纸巾扔进字纸篓,从纸巾盒 里又抽了一张:“小秦吧……怎么说呢,他现在和上大学那会儿不太一样了,那个 时候他内向归内向,人还是挺和气的,现在他话比以前多了很多,但是又觉得好象 不是那么容易接近……” 简念亲昵地搂着老大的肩膀:“还是老大最好,现在跟以前一样又八卦又多话 又事儿妈,最爱老大!” 老大哈哈笑着,和简念一起走出洗手间。出门之后简念又向走廊那头看了一眼, 秦程已经不在了,龟背竹的叶片被窗缝里透进来的风吹得微微晃动,象是一只只正 在挥动着告别的手掌。 赵博山和二宝他们几个男生都喝高了,最后还是曾经身为团支部书记的老大出 面,义正辞严地宣布今天晚上聚会到此为止,并且分别指派神智还清醒的同学分头 把醉鬼送回家。 秦程一手揪着赵博山,另一只胳臂上还挂着二宝,好不容易才从楼上下来。车 肯定是不能开了,不过想要打车也挺不容易,KTV 门口一堆等车的人,不可能一人 一辆车走,大家伙儿互相问问,同一方向的人拼车回家。这么巧,秦程住的地方离 简念刚搬的家很近,再加上不远的赵博山和二宝,四个人刚好一辆车。 简念坐在副驾驶座,三个大块头横七竖八地挤在小捷达车的后排座,每上一个 人简念都觉得车后轮又向下陷了一点,车头又往上翘了一点。 胃里有酒,车速一快很容易就犯恶心。先把两个醉鬼送回家以后,下一站就是 简念家,离小区还有挺长一段距离她就赶紧让司机师傅把车停下,打开门走下去, 手捂着胸口对坐在后排座的秦程说道:“你回去吧,我走走,再坐就要吐了。” 秦程看了看她,付钱也跟着下了车,站在她的面前:“跟我坐一辆车让你这么 痛苦?” 简念用力呼吸着夜晚冰冷的空气:“没见过你这么小肚鸡肠的男人,我说的是 这意思吗?” 秦程今天一整晚第一次对简念露出笑容:“开个玩笑,走吧,我也不能再坐了, 再坐我也要吐了。” 简念瞅他一眼,率先迈开步子,沿着路边漂亮的花坛慢慢向前走。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路上很安静,偶尔才会有一辆车开过。路边小区里大部分 住家的人都睡了,零星的灯火稀稀落落点缀在楼宇中,给夜晚又增添了几分安详。 简念和宋灵灵的个头差不多,都只有一六零出头,秦程却是实打实的一八五, 三十多岁的男人身上已经褪去了上大学时的青涩,一件合身的西装把他健硕的身材 完全凸显了出来,简念看着地下他和她在路灯间游移变幻的影子,不得不承认这个 男人现在比以前拥有了更多吸引女人的资本。 他们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学的专业在当年来说是很热门的金融,现在大多数同 学都是银行或者投资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人员,象赵博山那样成了公务员的也有好几 个,不过谁也没想到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秦程在研究生毕业以后会突然改行去做生 意,做的还是跟他们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医疗器械生意。也许因为他聪明能吃苦, 也许也是因为他的运气好,仅仅七八年功夫,他就从一个普通的业务员变成了业内 有名的销售代理商,华东这一片几乎所有的大中型医院都有经他公司销售出去的各 种高端医疗器械。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翻云覆雨,苏北海滨小镇上靠在盐场里打工 挣学费的穷小子,现在身家丰厚。 简念记得自己有一段时间曾经很是留心过秦程和宋灵灵走在一起的身影。因为 个子高,所以并肩而行的时候他总是会稍微含着胸,低下头听宋灵灵叽里呱啦地说 话,虽然看起来会显得不那么挺拔,不过却总是会让简念盯着看很久。爱从来不是 用嘴巴说出来的,爱有的时候就是男人在女人身边迁就的一低头。那个时候有多少 女孩子会羡慕宋灵灵,就是因为那个背影的理由。 “简念。” 心跳快了一拍,陡然间加快流速的血液让胸口有点胀闷,过了两三秒钟她才低 声回应:“什么?” “吃饭的时候你说……她一直都在宁城。” “嗯。” “那为什么以前你又告诉我她去了加拿大。” 简念装死地挤出一个笑容:“有吗?我有这样告诉过你吗?” “有。” 秦程停下脚步,听着他坚持的声音,简念也不由得停了下来。她深深呼吸着, 抬起眼睛看向他。 “你告诉我,她的亲戚在那里帮她联系了一所大学,她在那儿读书,毕业以后 应该也会留在那儿继续工作,可能一直都不回来了,你让我认清现实,不要再纠缠 她。” 简念的笑声在夜晚里听起来很突兀:“呵呵呵,是吗,这么冷酷的话……真的 是我说的吗?” 秦程嘴角向上弯了弯,笑得十分意味深长:“冷酷……原来仅仅是冷酷……” 简念心里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秦程,冷酷也好冷血也好,还是什么别的 也好,我知道我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听起来很没有人情味。不过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是 会那样说,你要认清现实,不要再纠缠于过去,宋灵灵有权利去选择她想要的生活。” 秦程久久地看着她,唇边笑意渐隐:“我不是纠缠于过去,我只是觉得被欺骗 了十年的感觉很不好。她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我也有选择不被愚弄的权利。” 简念嘴唇动了动,摇头轻笑:“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没人想过要愚弄你,秦程, 真的。” 他先是扬了扬眉,继而眉头渐渐皱起。一个骄傲的男人在事隔十年之后再提起 当年失败的感情时,居然还是这么沉不住气,简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也 许根本就不该再提起宋灵灵。她也许……根本就不应该来参加这场同学聚会。 秦程没再说什么,他朝简念冷淡地点点头,转过身大步离开。星光没有变薄, 灯光也没有变淡,只是夜晚突然间变得更黑暗了。简念一直看着秦程走远,看着他 从视线里消失。 其实谁是谁的选择?谁又被谁愚弄过?这个问题她想了十年也没能真正想明白。 就把它当成在人生道路上跋涉的理由吧,走着走着总会疲累,但是现在还不是停下 来的时候,放眼望去,结局似乎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