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儿子的房间(1) 儿子的房间 [ 1 ] 晚饭后,陆仲生决定到儿子房里去——如果关于未知的追问,算得上是一个 漫长的旅程的话,这可以理解为他的第一小步。瞒着妻子蓝英,陆教授暗中决定, 像对待一个机密的科研课题,他要查清楚一切的未知,先从儿子的遗物开始,寻 找任何蛛丝马迹…… 不过,这还是儿子走后,他头一次走进他的房间。距3 月27日已经一个月有 余,他天天打定主意进去,却始终打不开那道门。旁人可能永远无法感知,迈出 那一步需要多少勇气,需要让心肠变得多么硬! 其实,所谓儿子的房间,那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房间,只是把一个带拐角的 西晒阳台改装了一下而已。有床,有书桌,有储物柜,有可以从里面锁起来的门。 总共四十五个平方的教工公寓,给儿子这么一个空间,已是不错了。 我今天晒了被子的。太阳好得不得了,不晒就可惜了。蓝英突然跟在身后说。 这时,陆仲生的手正放在阳台房门口的把手上。她的话像小石子,猛然扔过来, 又突然掉下来。陆仲生清楚那小石子落下的弧度,像妻子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 咱丹青从小就顶喜欢闻被窝里的太阳味儿…… 是的,蓝英还是不肯直接提起“丹青”的名字。 这情形同样开始于3 月27日。突然之间,从原先的悲痛欲绝、呼天抢地之中, 她冷淡起来,绝口不提关于丹青的任何事情,好像她从未有过儿子,故而也谈不 上失去,更谈不上伤心或绝望。生活中的每个环节,她都高超而巧妙地绕着圈子, 如在起伏的风浪中驾驶着孤舟,避开可能触及儿子的一切暗礁…… 这样,她的语言体系开始呈现出两种相反的状态:要么,她大音希声,谨慎 地抿着双唇,除了必要的对话,她机警而严格地看守自己的声带——这种状态里 的她,特别的高深莫测,连陆仲生都有些望而生畏。要么,她跳向另一个极端, 语言如火山,在某一个点上破坏性地爆发,爆发点毫无规律,譬如一块油腻的抹 布,譬如过咸的菜汤,譬如电视里的一个新闻节目,如同饥者找到一块面包,她 都会一下子咬住不放,追古抚今地连续说上一两个钟点。不用说,那情形有些可 怕,陆仲生只得围着她应答不已,浑身却感到一阵阵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