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翌日,还没到晌午,莲苑大门才刚开,门口就堵了几名大汉,恶声恶气地将过 路往来的人统统赶走,然后一挂人霸占大门,一屁股坐下,直嚷着要莲苑的主子出 来。 门房劝说无效,听见骚动赶至门口的护院本欲动手赶人,但想到莲苑素来平和, 不喜惹事的原则,只好忍了下来。门房赶忙人内,向主子请示去。 “要见我?才开门就有‘生意’上门,呵,真不知净荷姐把莲苑交到我手中, 我会为莲苑带来的是福,还是祸?”朝霞微笑摇头自嘲道。“就让他们进来吧!脚 踩在我的地盘上,谅他们也不敢怎样。” 主子一声令下,门房很快带了那几名大汉进屋。 入内,儿名大汉一字排开,双手交叠胸前,横眉竖眼,看来凶恶,颇是吓人。 朝霞不惧他们的气势,以一泓秋波、一抹柔笑化去慑人的威势。 “瞧你们一副来意不善的样子,我这人也不喜拐弯抹角,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朝霞开门见山,要对方说明来意。 “很简单,欠债,还钱。姑娘,请看这张欠条。”这群人当中一名个子较矮的 黑脸汉子跨步向前,取出腰间的信条给朝霞。 “欠债?还钱?呵,莲苑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每日光是把钱扫进钱庄都会扫 到手软了,哪会欠人钱哪?这位大哥?,您……没搞错吧?”朝霞柔媚一笑,丰姿 万千,几个大汉不防朝霞竟会有此柔婉的一面,不约而同脸至热了起来。 “呃……对……搞错……”黑脸汉子被朝霞的笑给迷去了心神,差点跟着说错 话,幸好想起胡嬷嬷爱钱的嘴脸,才让他及时回神:“没……没弄错,姑娘你看看 这张欠条就知道了。这是你的未婚夫欠下的,夫债妻还,天经地义,不是吗?” 未婚夫?朝霞一听可纳闷了。 她可是清清白白、洁身自爱的云英未嫁之身,平日跟上门捧场的熟客们都小心 谨慎保持距离的她,打哪蹦出来的未婚夫? 想到答案就在这张欠条上,朝霞赶忙撕开信封,取出字条来看。 这一瞧让她花容登时愀然变色,怒气跃上娇颜…… 美人就是美人,连生气的模样都美得出水,动人哪!众人又看呆了。 “哼,混账东西!本姑娘跟这名男子非亲非故,你们找错人了!”朝霞怒气冲 天,娇慎大骂,将手中的欠条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她把欠条当做韩定远,伸出绣 鞋死命地踩,几乎要将纸团踩烂。 死老鼠,臭男人,大色胚,混蛋东西!居然敢胡说八道!姓韩的,前账未清, 后账又添一笔,下次碰面,她绝对拿刀砍他,把他砍成个烂蜂窝! 朝霞在心里狠狠咒骂韩定远,双手绞紧的丝手绢硬生生被她扯断,可见她有多 生气。一旁的金钗跟丫环们见状,莫不吓了一跳,只有随侍朝霞的如喜婆婆神情淡 然,脸上挂着一抹令人猜不透意味的微笑。 命运的转盘转呀转,会为人带来幸福的姻缘红线缠呀缠,这桩跳脱既定命数的 奇缘会怎生个发展?令人期待呵! “哟,姑娘,怎么,你不认账啊?”黑脸汉子声音高了起来,果然是知妻莫若 夫,这美人儿的反应还真让她未婚夫猜得半点不差。 哼哼,不认账没关系,第二步就是……赖! “姑娘,行!你一天不肯替你的男人还钱,我们就一天不走,霸在这莲苑大门 口。莲苑上门的客人来一个,我们赶一个;来两个,我们就赶一双。反正我们兄弟 闲得很,有的是时间陪你耗!怎样啊?” “哼,莲苑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只消我对外放个风声,肯帮我摆平麻烦事的 热心人,可以从莲苑大门排到凉州城外去了。你们以为要这种不入流的招数,我会 怕吗?”朝霞杏眼圆睁,怒视黑脸汉子。 汉子被她一瞪,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气势顿时矮了几分。朝霞一见,心头即刻 有了领悟。 好个韩定远!他当真把她当病猫,骑到她头上来了,简直欺人太甚!他尽管在 百花楼待到老死吧!想整她,还早八百年呢! 哎呀呀,差点忘了姑娘聪明却也固执的个性,她可是吃软不吃硬,蝴蝶镇这趟, 我家姑娘可是“非去不可”!但眼下这三个饭桶吓唬不动她,看来……老身只好动 点手脚了!如喜婆婆不动声色,轻轻催动法咒,迷乱了朝霞清明的心思。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姑娘,人说一夜夫妻百世恩,你是堂堂的莲苑之主, 难道受得了外头的闲言闲语……”黑脸汉子改施软招,动之以情。 汉子说的话,根本没进朝霞的耳坚。她只觉头一阵昏眩闪神,再回神时,满心 满眼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亲自去蝴蝶镇找韩定远算账! “好,本姑娘答应,这笔烂账我认了!” “爽快!果然是莲苑当家的!不过,光凭一纸借条,怕姑娘误会是我们空口说 白话,所以要劳烦姑娘带着银子,跟我们回去一趟。我们嬷嬷为人最光明磊落了, 她特别交代,一手付钱,一手赎人……” 不用说,这番话九成九也是韩定远那个混账出的馊主意!好,去就去,我颜朝 霞还怕你不成吗?只是让我亲自走这趟,韩定远你——一定、铁定、肯定,确定、 绝对要付出“十倍”代价的? 朝霞心里有了算计,秀颜扬过一抹精明的笑容后,要黑脸汉子等人出门去等, 待她准备妥当,就出发随他们走这趟。 回到桂泠居,备妥一切之后,朝霞再返回正厅,邀如喜婆婆同行。 “咳……咳……”颇紧的两声咳嗽,如喜婆婆的脸色略显苍白,朝霞恍然想起 如喜前些天染了风寒,这两天咳得尤其厉害呀! “婆婆,抱歉,瞧我粗心的,忘了你还病着,居然还想拉你出门吹风,陪我走 这么趟路,可见得平常我有多依赖你啊。” 这三年在莲苑有记忆的生活,除了恩人苏净荷之外,朝霞最信任、最依赖的就 是她视若至亲的如喜婆婆。如喜待她女口同亲孙女,照顾呵护,无微不至,只要是 如喜说的话,朝霞无一不从。 “别担心,老人难免病痛嘛。朝霞,明月这阵子老喊着无聊,我瞧……你就问 问她,看她要不要陪你去,还有,记得要带个护院陪同,以防‘万一’。” “嗯,好。”朝霞微笑点头,立即采纳了如喜的提议,旋而转身找人询问,准 备出门去了。 大伙儿在门口送行,如喜婆婆温润的眼神此刻无此清明,她望着载着朝霞远去 的车行,唇畔的微笑更形深切,这趟去……本来就会有危险了呵! 只是……这危险是命中注定,她插不得手,干预不得的! 这桩她好不容易为朝霞求来的缘分,说什么也不能够让它轻易断绝…… 莲苑车行一路悠闲走着,行进缓慢,本来凉州到蝴蝶领约莫一个半时辰可以到 远的路,朝霞她们硬是多走了一个时辰。 哼,她巴不得蝴蝶镇像天涯海角一样远,最好一辈子也走不到。那么,韩定远 那个坏色胚就准备窝在 青楼当小厮,供人差遣使唤,直到老死。 “姑娘,百花楼到了。”车外传来护院的声音。 朝霞闻言,笑容顿时隐去,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唉,这么快,讨厌的事躲也躲不掉,总是来得特别快。罢了,速战速决,早些 将韩定远这个色胚灾星给解决掉也好,她可不想再跟这个浑人有任何牵扯。 “嬷嬷,人来了。”黑脸汉子人内覆命。 “嗯,好,去外头看着,别让其他人进来打扰……”胡嬷嬷摆个派头,本欲先 声夺人的。谁知,老脸一抬头看见朝霞的模样,她就傻眼了…… 朝霞莲步轻提,明月跟护院陪在她身侧,胡嬷嬷就像是看到啥稀世珍宝一般, 混浊的目光贪婪紧盯着朝霞不放。 眉目如画,纤影如柳,秾纤合度,肌肤吹弹可破,气质冷艳娇媚,尤其是那双 眼啊,活得很,眼底似乎藏着说不尽的笑意,随便一个眼波流转,就能勾走男人的 心魂。 棒,实在太棒了!她胡嬷嬷做“买卖”这么多年,可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美丽的 姑娘。不不不,她何止是美,瞧她这模样,天生就是要来当青楼花魁的。 “你这老妖婆给我放客气点,别拿那种看风尘女子的眼光打量我!哼,我们是 不同路的人,光是看到你,我就觉得晦气恶心。”被韩定远惹的满腹怒气正找不到 地方发泄,胡嬷嬷放肆毫不收敛地死盯着她看,瞧得她浑身别扭不自在,朝霞也不 客气,直接开口骂回去。 哟,个性还顶泼辣的,好!这更好!这种女子性格分明,温柔似水、性烈如火, 两种风情,只会更令人想一窥究竟,占据掌握。 “姑娘,你挺凶的。”胡嬷嬷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跟青楼老鸨还需客气什么?那个姓韩的臭男人呢?”朝霞收敛起子日柔情, 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 要不伸出利爪,只怕待会儿怎么被这个老妖婆暗算都不知道! “我在这儿呢,朝霞,才分别不到一日,你就这么想念我啦?”韩定远被百花 楼的两名保镖一左一右架着,像个犯人一样被持出来。 啧,真是的,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光给他一副欺骗世人的好皮相,骨子里却是 个扶不起的阿斗!脑子里装的全是豆腐渣。真不懂聪颖威仪的姑爷怎么会糊涂一时, 跟这种蠢蛋是至交好友? 朝霞看见韩定远被拎出来的窝囊样,只觉不可置信。 “哼,没出息的东西!”朝霞斥道。 韩定远听了只是故作无奈地耸耸肩,做了一个“这也不是我愿意”的表情,继 续扮演他那个没出息的阿斗。 “老妖……鸨嬷嬷……”忍着想喊胡嬷嬷是老妖婆的冲动,朝霞改口唤道。 “我姓胡,你叫我胡嬷嬷就行了。”呵呵,现在就开始叫,叫得顺口些,日后 就甭再教了。胡嬷嬷不安好心,贼兮兮自我介绍道。 “呃……好吧!胡嬷嬷,我做事向来直接,不喜拖泥带水,他欠你的一千两在 这儿,你当面点清,等我。走开,少一两,我都不管你。”朝霞让明月取出银票, 递给胡嬷嬷。 “哟,贪财贪财,我信得过姑娘,不必点,不必点,你说一千两就是一千两。” 胡嬷嬷眼里心里都是白花花的一千两银票,视钱如命的她收银子居然说不用清点, 让百花楼里的众人全都听傻了眼,这是天要下红雨了吗? 果然是个见钱眼开的老鸨,朝霞心里对胡嬷嬷又轻视了几分,不过这老鸨是外 人,犯不着花心思去理会这种人,她该料理的……是眼前这个脸上挂着赖皮笑容的 无赖兼阿斗——韩定远! “我说……韩公子……”朝霞变脸比翻书还快,一个转身,面对韩定远已换上 一副温柔似水的柔媚神情。 眼波流转,百媚横生,朝霞娇颜绽笑,不着痕迹地打量韩定远。见他腰间缚着 一只精致的买版腰带,织功精细纤巧,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腰带靠左侧隐 约有一小角白色纸头露出,朝霞瞧见,心头有了谱。 身上明明就有银子,还故意使计将她逼来这里,很好,罪上加罪!既然他爱装 穷,那等她会儿就真的让他穷到底! “朝霞,你这么喊我……可就见外了,凭我们俩的关系……”韩定远语气神态 皆暧昧,故意要让旁人更误解他俩的关系。 “唉,别再说下去了。所谓‘家丑’不外扬,有啥贴心事,咱们回去关起门来 再说。不过,这大白天的,该处理的事儿……还是得先处理。” “是,‘为夫’谨遵‘娘子’之令。”韩定远身子一揖,使坏换了称谓。 这个混蛋,日昨轻薄她不够,这会儿连口头上也要占她便宜!好好好,看他能 得意到几时?等一下她定保管他再也笑不出来! “胡嬷嬷,你那张桌子借我一下呵!”朝霞转身对胡嬷嬷笑问道。胡嬷嬷点头 说好,朝霞轻声道谢,便以手势示意,要韩定远一起跟过去。 像百花楼这种声色场所,桌上居然还摆有文房四宝,不必想也知道,一定是让 被卖人这里的姑娘画押卖身契之用。回去之后,非得找净荷姐想个法子,把这边给 处理掉不可,朝霞心里暗道。不过,眼下还是先修理韩定远要紧。 几步之遥,将他俩和众人隔离,一双出色的身影立在桌旁,从旁望去,煞是和 谐,引入目光。 “韩公子,今儿个是冲着你是姑爷的好友这点,我才专程来这趟替你解围。不 过公归公、私归私,我舞娉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咱们的恩怨‘暂时’撇开,今人 这趟路总不能让我白跑,来,这张借条劳你签个名,其他的等回去之后,咱们‘一 切好说’,如何?” 朝霞摊开一方白纸,取笔沾墨,要韩定远在上头“落款”签名。 朝霞话中有话,暗指两人恩怨之事,韩定远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 只是他误以为朝霞有意求和,俊脸露出得意自信的笑容,还没仔细留意纸上书 写的内容,手接过笔,便龙飞风舞挥毫签上他的名字。 待他签完,看见纸上所写,整个人当场如遭雷击般僵立,执笔的手停在半空中 动也不动!天哪,这……这……这…… 敝人韩定远对于莲苑之主颜朝霞姑娘仗义相助,慷慨先资一千两解围,铭感五 内,无以为谢,谨签下此张借条为证,今日起算七日内必定奉还一万两现银,以为 答谢。 韩定远 料想不到颜朝霞居然会使暗招设计他,他一点也没提防,大笔提起,潇洒挥毫 就给签了。真是讽刺啊,他自己不长眼所签下的名字,刚好就落在这行刺眼文字的 旁边。 要不是顾虑到自己的身份,韩定远真有股想狂喊咒骂脏话的冲动。 他娘的!气死人了! 韩定远抬头,黑瞳抹上怒意,瞪着朝霞,而她则因诡汁得逞,回他一个得意洋 洋的笑容。 “颜朝霞!你……”韩定远气白了脸,满肚子想骂人的话至哽在喉头,吐不出 来。 “哎呀,别激动啊!我知道你一定是认为‘以一报十’太少了,没关系,别忘 了咱们‘关系匪浅’,我不会跟你计较这个的。” 朝霞笑靥甜甜,凉凉接话,故意又说反话,把韩定远气得是七窍生烟。 愈是看他强抑着怒火,想发作又发作不得的蠢样,心头就是说不出的畅快呵! 朝霞笑盈盈,莲步轻移,无视于屋内的闲杂人等,轻盈身子偎近韩定远,一双索手 才环上他的腰间,两人同时莫名地微颤,心头倏地怦然。 韩定远脸色微变,朝霞娇颜也闪过一抹怪异,但不过一瞬间,两人便迅速各自 隐去那抹诡异得令人颤动的心悸。 朝霞不明白,为何只要同韩定远一亲近贴触,她的身心就像是被下咒了般,有 一股莫名的热切渴望,还有股熟悉……仿佛许久以前,她就曾经偎着这样的温暖身 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朝霞怎么也想不透,在那日相遇之前,她很肯定她并 不认识韩定远啊,但……为何她会有这种陌生却又觉得深刻的感受? 哎呀,别胡思乱想了,回敬韩大色胚的计划就差最后一步…… 朝霞收回游走的心思,凝着一双水眸,眸底流光闪动,不再说话,只是无辜地 瞅着他望。 两人贴近的肤触再度让潜伏在韩定远体内的缠情蛊又有了感应,韩定远回望朝 霞,视线同她交缠,无法自主地又心猿意马了起来…… 惹上缠情蛊,韩定远知道他这辈子在定是摆脱不掉那对西疆小虫,还有眼前这 名娇艳如花、美得令人屏息心动的女人了。 韩定远又看朝霞看得出神,朝霞逮住机会,纤手水蛇似的在他腰间游走,悄悄 抽走他藏在腰带侧边的银票,神不知鬼不觉塞人她的水袖中。计划顺利完成,朝霞 唇畔横过一抹柔笑,准备撤兵走人。 但不知为何,抽身欲离,心头竟无端揪紧,理智跳出心魂之外,紧接着她做出 了连她自己都料想不到的举动…… 朝霞轻轻踮起脚尖,樱唇印上了韩定远的颊侧,再抬头,撞进韩定远如墨深邃 的眼底,红霞顿时纷飞染上她的脸。他眼里闪烁的热切如同那日,那股炽热代表的 是什么,她了然于心。 瞧见他眼中浮动的欲望,朝霞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小脸登时烧灼沸腾, 如同滚烫的热水。 她……她究竟着了什么魔,心里明明早打定主意,就是要好好修理这个轻薄她 的大色胚的,为何反倒她自己的行为竟无法自主,背叛了她的意志,对他做出…… 韩定远顺心而为,大掌扣上朝霞的腰,俯首欲封上她的樱桃小口,却被朝霞先 一步看穿他的意图,脚步一退,一个旋身,轻易便脱出韩定远的怀抱。 “朝霞,你……”韩定远不解。 “韩定远,我……”朝霞也不解。 两人完全不明白方才的事情为何会发生、又是如何发生的,只记得她的柔软樱 唇印在他脸颊上那抹细腻奇异的感受,那是股会焚烧他俩心魂和理智的滚烫热流啊! 不行;再待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而且……这里可是个是非之地,断不 能久留的! 两人的思绪心情都还在澎湃流转之际,大厅里突然安安静静,没了一丝声响, 朝霞和韩定远一转身,迎上他俩的是众人一脸错愕的呆样。 “啊……”朝霞娇呼一声,秀颜酡红烧灼。本来是修理韩定远,理直气壮,气 势正占上风,谁知自己的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个情不自禁就拆了自己的台,当 下由优势变成颓势。 牵扯上这男人,她的一切就这么轻易脱了序。不行,对她来说,他,韩定远, 是个危险而无法掌握的存在! “帮你还完一千两,我……我要走了。”她挣脱他的掌握,奔至明月和护院的 身旁。一远离他,周身的气息瞬间恢复舒畅,那种无法自抑的怦然顿时自然休止。 他……果然是令她失序的可怕威胁…… “唉,朝霞,等等,‘妇唱夫随’,你要走,我当然和你一起走。”察觉她想 逃的意图,韩定远立刻出声,悄悄收拢她不着痕迹想拉开的距离,也靠了过去。 她方才对他的“轻薄”是故意,还是情不自禁,亦或另有它因?不管如何,他 都得弄个明白。在他还没追问出原因之前,她休想逃, 他急进地积极向前,她焦急地拼命后退,以“拒绝”来为她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搭起一座坚固的城墙,将茫乱的她安然护在其中。 “不行,不行……”朝霞猛摇螓首,死命拒绝,但心慌意乱的她却找不出个正 当的理由回拒,脑袋一片混乱!哎呀,来百花楼之前不都早就盘算好的吗?她之前 拟的计划说辞是什么?她……她全忘了…… “为什么不行?你刚刚不是说我俩‘关系匪浅’,还送我一个亲吻吗?” 屈居劣势的韩定远重操胜券,立刻乘胜追击,步步逼近朝霞。 “我……我……”朝霞词穷,接不上话,一抬头又对上他深黝的目光,心头怦 然更剧。她赫然发现她的思考早已瞪着,陷在这番混沌难明又似曾相识的暧昧情潮 里,无法脱身…… 想答应他,让他同她一起返回凉州的话语哽在喉头,被她仅存的理智硬生生止 住。不行,不对,更不该!她……究竟是怎么了?朝霞为自己这一连串不明所以的 举动而困惑,她痛恨这个陌生又不争气的自己! “明月……帮我……”无助的她在理智和莫名的情感交战,即将战败之际,发 现了身旁的明月,她惟一的救星啊! “韩公子,对不住,莲苑的车子小又破旧,供不下您这座大佛;更何况以你跟 舞娉的‘交情’,我们担不起这等荣幸护送您回去。你看看咱朝霞姐的气色不佳, 这几日遇上了痴缠又不知进退的登徒子受了惊吓……”说到这里,明月略停住话, 狠狠瞪了韩定远一眼。 韩定远先是一愣,随后爆出笑声!话里藏刀,骂人不带脏字,这个小丫环尽得 莲苑前主子苏净荷的真传哪! “因此我这个做丫环的就得善尽本分,赶快护送主子回莲苑休息去。刘二哥, 咱们走。”明月搀起朝霞,唤了护院之名,三人旋即快速提步离去。 “韩公子,瞧来你跟你未婚妻的感情似乎不怎么好哦?”莲苑三人身影已远, 韩定远目送他们离去,神色若有所思,胡嬷嬷走进他身边试探问道。 “我和朝霞感情好不好关你这老鸨什么事?!要你多事!”韩定远白了胡嬷嬷 一眼。 “哟哟哟,我只是关心问一下嘛!说到你这位未婚妻啊,不但貌美,尤其是她 的眼神和身段,啧啧啧,可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只要她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保 管男人乖乖贴到她身上来,任她使唤差还。这样的姑娘堪称……” “住口!你愈说愈离谱了,朝霞是清清白白的平凡姑娘,以后……就算要嫁, 也只能嫁给我韩定远,你少用那种挑选青楼花魁的口吻来评断朝霞。你要敢再多说 一句,我就马上割下你的舌头,让你一辈子再也开不了口!哼!”韩定远怒目恶斥 警告胡嬷嬷? 被他这么一骂,胡嬷嬷立刻闭了嘴,不过心里对于稍早打定的主意,却是更坚 定心意要去实行了。 哼,韩定远,也不过是个不举的废物,只会张牙舞爪,狐假虎威罢了!她胡嬷 嬷又不是没见过世面,啥大风大浪没遇过啊?就凭他三两句唬人的话,哼!可骗不 倒她的!她看中的目标……绝对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走着瞧! “呃……对不起,是嬷嬷我嘴快,讲错话了,韩公子,您说的是。”被韩定远 一斥,胡嬷嬷唯唯诺诺地回话,一脸诚惶诚恐,将她心中的算计全跟着眼底的精明 眸光一起埋藏。 “哼!”韩定远冷嗤一声,拂袖而去,盛怒又懊恼的他并未注意到胡嬷嬷唇边 一闪而逝的奸诈诡笑。 昂首提步离开百花楼,午后的阳光正炽,晴空朗朗,但韩定远却无半点好心情。 唉,今天实在是窝囊到极点了! 这不想还好,愈想愈气,至圣先贤说得真是对!犯上女子跟小人,注定倒霉! 算了,算了!还是先回逍遥山庄小小休憩逍遥一番,将这一身的晦气霉气全给驱离, 让心情放晴再说吧! 打定主意,心情豁然开朗,拾起微笑,走往来时路。 走到原来系马的树下,眼前所见让韩定远才扬起的嘴角登时又垮下。这……他 娘的,他买来的马居然不见了!老天爷是故意跟他作对,是不? 这前后也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而已啊!他今天是招谁惹谁了? 唉,连着两日,两桩倒霉事,都是因为他又惹上颜朝霞这个女人! 昨日,重逢,初次过招,他惨败,以“丢人”收场。 唉,堂堂一个大男人,都入秋的天了,栽在一名辣椒女的手上,被两名大汉丢 人太湖泡水,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今天,使计,再次交手,他依旧落败,连累荷包元气大伤。啧,怎么。也没想 到颜朝霞会将计就计,反将他一军。 以一报十,一万两银子哪!唉…… 韩定远仰首望天,无奈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人财”两失,里子面子全无,他 堂堂是秋水逍遥的当家主事,竟会拿颜朝霞区区一名弱女子没辙?他和她上辈子不 晓得结仇怨结得多深,这辈子两人才会像仇人一样,一见面就分外眼红! 忍下满腹几欲爆发的怒气,韩定远捺下性子告诉自己,没关系,君子报仇三年 不晚。先离开这个晦气的鬼地方,吃点好的,再休息二番,等他恢复精神,就是颜 朝霞倒霉的时候了! 满头紊乱理出个头绪,心里的怨气稍稍纾解,韩定远快步往镇内走去,准备再 找马贩买匹坐骑代步。 他运气还不错,走不了多久,就发现南边出镇的路旁有人贩马,韩定远面露喜 色,如获至宝,立刻奔上前去。东挑西拣,选了匹合意的马,马夫在上缰绳时,韩 定远的手伸至腰带处要掏银两付账,谁知…… 空空如也……没有……没有…… 大手东拍拍、西压压,无论怎么拍、怎么翻,腰带夹缝就是扁的! 这……这……见鬼了!他身上一整叠的银票居然长了脚似的不翼而飞,而他出 门偏偏又从来不带碎银子的…… 面对马夫狐疑的神情,韩定远的脸色由微笑转为尴尬,末了,只好赔笑道歉, 在马夫气得想杀人的目光之下,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走出镇外,韩定远纳闷着银票为啥会突然莫名其妙遗失…… 啊……颜朝霞…… 想起她,韩定远猛然想起她柔软馨香的身子偎在他怀里时,一双手在他腰间不 甚自然的滑动……还有那抹得意的笑容…… “该死!一定是她拿走的!哼,没想到堂堂莲苑之主,竟也会当起贼来!好好 好,咱们走着瞧!颜朝霞,等我离开这里,前隙加上后怨,看我上莲苑怎么跟你算 这笔账!”韩定远咬牙切齿道,恨不得朝霞此刻就在他眼前,让他狠狠掐住她纤细 的脖子,好好问她问个明白! 气死人了!怄死人了!唉,可气归气,怄归怄,就算他想找颜朝霞算账,也得 先离开这里再说。但当下他马丢了、钱也没了……啊……怎么办啊? 仔仔细细看遍全身上下,韩定远发现他身上竟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典当,蝴 蝶镇内也没有秋水逍遥的分处,他无处求援调济。这种时候他才知道他平常的日子 实在是过得“逍遥”过头了,逍遥到连一点基本生活常识及该有的忧患意识也无。 活了二十五个年头,又是现任秋水逍遥的当家主事之一,却没想到会落个如此 狼狈的下场。没银子就没人格,为了回家,韩定远只好厚着脸皮,硬着头皮抛下自 尊,放下身段,施展美男计才拦到好心人载他一程,将他送回距离最近、位于凉州 城内的秋水逍遥分处。 可恶的颜朝霞,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