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也是第三天的晚上,在李北村的村委会里,村长把全村的人都集中了起来开会。 村长德怀叔摸着满头的银丝说,耿大福打鱼越界可不能看成是小事情,撒两网 多抓两个钱,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简单了。我可说好了,咱们村有渔民作业证的有 十好几号人呢,谁要是这么想就是他妈的混球脑袋榆木疙瘩。 渔民也得懂法,也得及时地掌握边境政策和法规,莫做违法违纪的事情。 镇公安所的同志说好了,这两天越界被抓的耿大福就能够通过会晤放回来,到 时村里会通知大家伙,都去江边迎迎他,一来本村住着,暖暖大福的心,二来也都 跟着受受教育。 村长德怀叔说完就卷了根叶子烟边抽边说,大家伙没啥别的事就散了吧。 村里一干男女村民便七嘴八舌嘟哝着什么,作鸟兽状散了。 耿玫的娘手里捏着一只刚纳的鞋底,针还扎在袼褙上,她走在最后边,灯影下 的一张脸,早就红透了。 耿玫的娘走到门口时被村长德怀叔叫住,问她罚金准备得咋样了? 耿玫娘说刚去镇上当了自己结婚时添的首饰,又找亲戚借了些,估摸着有几千 块了,不知够不够。 村长德怀叔说,差不多,少也少不了几个,要是到时候不够,俺再给你添足了。 村长德怀叔还加了句话,接大福回来时就别让孩子知道了,影响她学习不说, 还会在心里留一块阴影。 耿玫娘点着头奔家里走,夜色下是她摇摆踉跄的身影,慌乱且踯躅。 她身后的夜色下,跟着狗的吠叫,此起彼伏。 农历八月二十九,寒露第一天。 耿大福被押上了一艘白色的快艇,过主航道朝对岸驶去。 他的心怦怦地跳着,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自己是没写悔改书的,甚至于 说没有写一个字,人家能就这样放过自己吗?近千米宽的江面十几分钟就跑完了。 耿大福已经看到了对面迎候的人群。他眼睛很尖,隔很远就看见了镇公安所几个穿 制服的同志和村长德怀叔。之后他又看见了自己的老婆也踮着一只脚站在那儿朝他 望着。 耿大福一张肿胀的脸刷地一下就从头顶红到了脖子根。 在护送他的士兵给他打开手腕上的铁镣子的一瞬间,耿大福嗷嗷地大叫了一声 “丢娘的人啊”之后,纵身一跃,从快艇的甲板上跳进了波翻浪滚的江水中。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他们想不到能够发生这一档子事。 一分钟后,一个穿制服的公安同志从迎候的人群中窜出来,也箭一般射进水中。 另有几个人也跟着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 耿大福入水时因体姿过于歪斜,实打实地呛了水,很快就被卷入激流中,不见 了踪影。 傍晚时分,李北村由渔民自发组成的一个打捞小组终于在尤家张网下游的甩弯 处找到了耿大福的尸体,整个一张脸更加肿胀得邪乎,眼睛闭着挺安祥的样。 这起事件到此就结束了,俄方向李北镇的中国驻军递交了扣押越界人员耿大福 的公文,尔后快速地返航了。 耿大福的死被定性为自然死亡事故,对其越界捕鱼一事免于追究,由村里处理。 耿玫的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懵了,一下子瘫软在了河岸上。 一周后,天落了第一场雪,耿玫从学校里特意赶回来,把耿大福用来捕鱼剩在 家里的那几片网扛到江边上,拢堆火烧着了。 火光映红了她一张泪眼婆娑的脸,像极了雪地上盛开的一朵腊梅花。 从此,黑龙江即将迎来冰天雪地的日子,风和雪都将是肃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