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暴风雪,过去了。 月亮,像一张刚出炉坑的馕饼,孤零零挂在喀拉佐河面上,似乎躲藏奔逃了一 宿,浑身冒着热气。拂晓的草原空气,比之月亮,更显出几分清冷的蓝凉。踱步在 这氛围下的牲畜,悠闲自得。大部分如同标本,一动不动。稍喘,悉心等待着初始 的晨曦,来一场纯洁的沐浴。 这一段惬意的时分过去,太阳会跟干燥的牛粪见到明火一样,腾腾地燃烧起来。 把岩石烤得吱吱叫,把戈壁烤得热辐线缥缈出幻影。把雪山冰川烤得涔涔大汗,哗 哗流淌。 草原里湿乎乎,软绵绵。 高原的目光不及平远,只能及上天。没有地平线模糊的远方,是峰峦和星星的 空间。雪峰隐隐,星光点点。一个生动的充满活力的日子,在静寂中来临。奔走在 戈壁,降落在牛背,栖息在草滩,驻足在凉爽的河湾。 湿润的雾气,在人们一撇脸的时候升起,弥漫舒卷而来。 黑色的静谧,似乎盼望已久地过去。光明的声音,渐渐从草原、从河流、从山 体、从冰川、从雪山之巅,像一个灵秀的牧羊女,赶着一群洁白走来。 那孜勒别克的眼神和血管中,兴冲冲流动着一种神气的喜悦。这个世界,这个 帕米尔,打小他就认为是可以亲近可以依赖的。想着想着他竟然慵懒、竟然困盹起 来,像稍息的泉水,水边湿漉漉倒伏的嫩草。那是少有的,安然的睡眠。 那孜勒别克跟我讲,今年的草势不好,幸亏去年秋天牲畜的发情期,下了几场 不大不小的雨夹雪。去年秋天的雨夹雪气候,很温暖。牧民很容易上当,容易把秋 天当作了春天。的确,原本干枯的小草,会因为这样的气候,再一次发芽。二道芽, 如同二锅头,比照一道的嫩芽,更富营养,而且像催化剂那样催人性情。人吃了这 一时期的牛羊肉,也就把这发作的嫩草,间接地吃进了自己的肚子。有条件的人们, 一晚上都不拾闲。 一幢幢石窝子门前的土路,绿了一层。草叶子嫩得经不起风,卷缩在一起。 我从炕角欠起身,扒着头向窗外看了看。好像去年的二道草,还在那里。牧民 们把绿颜色当宝贝,是因为有了绿,才会有生机勃勃的羊群。 去年秋天,那孜勒别克把积蓄的钱全部储备了干草。所以今年他家的羊羔,是 整个牧场成活率最高的。羊子,就是牧民的命根儿,是牧民的梦想。 和老汉这么闲谈,挺不容易的,过不些日子就要忙碌了。转场,是人人期盼的, 又是最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