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把你的手枪交给我,我就宽大了你。那孜勒别克大声地吓唬着,同时弹响了库 穆孜。琴声很弱,不是他原本想像的那么悠扬飘逸。 你的罪过大了,拿着枪走私贩毒,这是犯罪大案件。缴枪不杀,投降宽大。 可那人没有缴枪,没有投降。那孜勒别克没了主张,跟丢了魂儿似的。丢了魂, 倒一下想起伟人的告诫,枪杆子才是镇得住人的道理。 兔子耳朵没投降,投降的是那孜勒别克。他放下库穆孜,老老实实地去牵马。 他完全可以一声口哨把马招呼过来,可他不,他还是选择自己去牵。这样一来,可 以腾出时间,让心里蹦出个对付眼下的主意。虽然那支可恶的手枪和自己有老远一 段距离,但那孜勒别克说他感到后脊梁正中间,有块地方发硬发凉发紧发麻。他年 轻时当过民兵见过枪,但和平的年头太长了,乍一看到,就熟悉得可怕。他是这么 说的。 那孜勒别克说,在他抓住缰绳的瞬间,眼前出现了那小子,拧镫上鞍,飞驰而 去的一幕。这个大案要案,这个令人振奋可以立功的案件,就要从自己手中溜跑了。 羞耻恶心丢人之外,连一筹都莫法施展。他说,他的脑瓜子里有点乱套,热得像烤 馕的馕坑。 牵着马,哐叽哐叽的蹄声,几乎震碎心脏。是的,那孜勒别克的心碎了,精神 垮了,他已经感到了那家伙的急促呼吸,但缰绳还不愿意递出去。不愿意递过去, 他为什么不伸手来抢缰绳?为什么不说话? 那一时刻,让那孜勒别克感到耻辱。只要缰绳递出去,自己就是案件的同伙, 最起码是帮凶。 那孜勒别克悄悄抬起头,最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那家伙的胳膊,在慢悠悠,慢悠悠地垂落。手枪滑落在青石板上的刹那,啾>> 刺耳的枪声,随着一阵风,掀掉了那孜勒别克的白毡帽。 那孜勒别克全身的筋骨丢了使唤,一下子懈怠成软不拉叽。四肢,主要的几根 骨头断了筋一样。比骑13个小时的马,还涣散。他说,那时的身子板,再也扛不下 去了。 我想那孜勒别克当时瘫软的模样,肯定像高原上煮出的一盘拉条子。不仅半生 不熟,还又黏又软又糟。 讲到这里,老汉有点难为情,却别有用心地加了一句,枪声一响,琼牦子和黄 骠马都被惊吓得连连嘶叫,几天没缓过劲儿来。说着,从炕柜上取来当时戴的那顶 毡帽,交给我看。 我摸着帽檐上子弹留下的洞口问,好不言的,他怎么自己扔了枪? 还得讲,是吧?其实老汉正说到兴头上,他有意这么问。 我明白他的心理,连连地说道,讲讲讲。有意鼓动并急切地点着头。 枪响后,那孜勒别克几乎瘫倒。但最终他还是撑住了。撑住了不是他的意志坚 强,而是他看到那家伙先他一头栽在石板上,昏厥了过去。脑壳撞出的血,不是红 的是黑色的,很快就流到尖尖的下巴颏儿。 美丽日斑的老爹,曾经告诉过那孜勒别克,空腹饥荒长久的人,不能一口气喝 太多的牦牛奶。营养丰富的奶汁,会把心肝五脏,浸泡得精面团似的,血管里的血 都要变白。人像死过去,得昏睡一天一宿才能苏醒。更何况,今天喝的是他家琼牦 子的奶水。 他家这头叫琼牦子的牦牛奶汁,家喻户晓,牧民皆知,是整个帕米尔高原最好 的。 手枪,赶紧拿手枪。手枪呐?我急赤白脸,跟着瞎着急。 多亏了我的琼牦子的奶水。那孜勒别克念叨了几遍,人也从容了许多。就弯腰 从容地捡起手枪,掖进马褡子。轻轻松松抽完一炮莫合烟,又去翻了翻那家伙的衣 服。 那孜勒别克说,贩毒家伙的手和脸,白煞煞还有些浮肿,冻伤也多。能熬过暴 风雪的人,都不是善茬。 我接过话,这家伙没少受罪。看来做坏事,也不容易。 他给我斟上奶茶说,这种人甭同情。 是啊是啊!我怕改变话题。 老汉搓了搓粗糙的手掌,把故事结尾。 我骑上马,琼牦子驮上俘虏。下山,送去了几十里外的边防派出所。好家伙, 他包里的毒品,五个百克,说够50个烟鬼足足抽半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