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六月下旬,喀拉佐小学放假了。这时候放假,是因为家家户户要转场,学生们 得回家帮忙,他们是放牧转场的生力军。我们学校跟内地不一样,暑假是三个月。 要到九月下旬临近冷季,牧民们从四面八方回到喀拉佐的冬窝子,才开学。 我从北京来,在这所学校当代课老师。放假了,一个人守着空荡荡冷清清的校 园干吗?乡亲们给了一匹白马,我就在几个相对固定的游牧点逛来逛去。也不远走, 远走,怕把我自己给走丢了,仅在方圆百多公里间。这儿玩几日,那儿住三天,听 老人说古,讲讲以前的事情。也帮帮乡亲们赶赶牦牛,放放羊。 柯尔克孜民族,中国大约有16万人,大多集中在中国最西部的帕米尔高地上。 他们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游牧民族。冷季长,住在石头砌的冬窝子;暖季短,就去远 处的草地转场。近的几十公里,远的上百公里。驮上毡房,驮上所有的生活日用品, 驱撵着数百头的牦牛,轰赶着几千只的羊群。 我任教的小学校,在喀拉佐冬窝子。冬窝子是居民点,住着40多户牧民。冬窝 子是房屋,岩块卵石和泥巴垒砌。转场的人和牲畜,东一群西一拨,开拔走掉,喀 拉佐冬窝子居民点,如同迁徙巢空的小镇。关闭的石屋,寂寥的街道,没一点儿生 气。连只狗,都不见。 转场的时候,牧民们互助,牲畜集中。集中的牲畜分两大部分,一部分牦牛, 一部分羊子,估计是为了合理使用草地。牦牛往西,逆着喀拉佐河,一直到吉尔吉 斯斯坦边境地。羊群向南,迎着克斯杰河,一直到塔吉克斯坦的临界处。前者的草 场好一些,后者的草场差一点儿。我琢磨是牦牛吃草多的原因,才去好的草场。这 一点纯属猜测,没在牧民那里咨询过。 喀拉佐冬窝子附近的牦牛滩,草质倒是优良,那是留给漫漫冬季的。 浑浊的克斯杰河,在恰特草滩,汇入碧蓝的喀拉佐河。交汇处,清浊扭转,分 裂融洽,混沌而去。两公里后,拐到喀拉佐冬窝子坡下,打了一个弯儿,河水又恢 复了清澈。 恰特这个地名的主体含义,是交合的意思。交合了几百年,交合了几千年。名 字一点没变,地理环境一点没变。不变,就要继续交合下去。附加的意思也有,给 后人留下些猜测,其中蕴涵着挺复杂的排斥和微妙的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