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一日,太阳又是很好地红了一天,国家和人民在这一天里也都好。当红了一 天的太阳在城市的高楼顶上落了下去,赵慧披星戴月地出差回来了,她刚和同志们 一起查处了一个案子。当马勇把赵慧从机场接回家里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时分, 又是到了人类容易想干点什么事儿的钟点,我们以前说过许多孩子都是在晚上十点 左右被播下种子的,小别胜新婚的马勇和赵慧又都有些浓烈地掰不开了,又顾不得 停顿,直接去了卧室,马勇又一把抱住赵慧进行了热吻,手底下又急切地去解赵慧 的衣扣。马勇说:“赵慧我爱你!啊哟,你这扣子今天怎么这么好解啊?”赵慧承 接着马勇对她的宽衣解带,柔声地说:“马勇我也爱你。我特地买了件扣子比较好 解的衣服。”检察院的同志在为国家辛勤工作之后也是有性欲的,大家都能理解。 当马勇把解开了衣扣的赵慧往床上要放倒的时候,赵慧突然想起了什么,推开马勇, 悄声笑着说:“我先去看看儿子。一来我回家我没先去看他明天他该吃味儿了,要 跟我闹;二来我得先哄得他睡觉了,免得他一会儿进来捣乱。”马勇被提醒,完全 赞同,说:“你去吧。你把水桶脸盆什么的都先藏起来啊!”赵慧心领神会地笑着 出卧室去了。 马勇便在大床上等待着。马勇在床上并不闲着,开始作一些准备。马勇把一卷 卫生纸拿来放在床头柜上,准备完了好擦。马勇又把一块毛巾铺在床单上,免得污 了被单。马勇再把水壶和杯子也拿来放在床头柜上,准备完了两人口渴了好喝水。 马勇作好了物质方面的准备又开始作精神方面的准备,马勇把《2000年的第一场雪 》的音乐带放进录音机里,让刀郎在卧室里唱响着:“2000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 以往稍晚一些……”马勇认为这首歌很催情,很适合在这种时刻唱,马勇个人认为 这是一首非常优秀的黄色歌曲。然后马勇看着自己这些精心的准备,笑眯眯地,他 笑眯眯地在床上等待着。 马勇的笑容在脸上戛然而止是在赵慧又走进卧室的时候,赵慧不是一个人进来 的,而是领着儿子陈勇刚。陈勇刚一脸义愤填膺,他的手指上还包着因洗碗被割破 而被马勇裹上的创可贴,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就用那只裹着创可贴的手指怒指着 马勇,眼泪汪汪地喊道:“就是他!他不让我吃饭!他还要打我!他把我的手都割 烂了!他还教我不要说牛逼说牛叉!他教我学坏!”而赵慧也是一脸铁青地瞪着马 勇。 马勇傻眼了,傻傻地愣着,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该说什么好。 赵慧忍着气对儿子说:“刚刚,你去睡觉吧,明天还上学哩,我会跟叔叔谈的。” 陈勇刚很成熟地劝告妈妈道:“妈,这个人不行,你快让他下岗歇菜去吧!” 赵慧在儿子走后关上了卧室的门,伤心地并痛切地说:“马勇,你真可以啊!” 马勇着急地说:“赵慧,你听我解释———” 赵慧喝断马勇:“还解释什么!都在那儿明摆着的!那么小的孩子你就那么虐 待他!” 马勇严肃地说:“赵慧,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谈谈,你太溺爱孩子了,你的培养 方式有问题。我这是在教育孩子,教育孩子不能心慈手软———” 赵慧再次伤心痛切地喝断马勇:“你得了吧!敢情就因为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 你就乘我不在虐待他啊!人家都说后爹心狠,我算是领教了!我这才出差几天呀, 孩子就成这样了,我要是走几个月走半年走一年呢?我都不敢想!我都怀疑我再回 来见到的是不是骨灰盒!” 马勇脑子直发蒙,赵慧的思维和理解跟俞晓红不一样,马勇不知道怎么和赵慧 沟通。马勇越发地着急,他已经把卫生纸和刀郎都一起准备好了,刀郎和卫生纸都 已经准备停当要协助马勇完成今晚的爱情生活,现在却硬生生地戛然而止,这叫马 勇如何不急火攻心。马勇着急地说:“赵慧,慧慧,好慧慧,教育和培养孩子是长 期和复杂的事情,咱们以后再慢慢谈慢慢沟通,你现在先笑一笑,你笑一笑!” 赵慧却越发痛切伤感地说:“我笑个鬼啊!” 马勇想了想,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从卫生间回来,马勇神秘兮兮地对赵慧笑 着说:“赵慧你别生气了,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赵慧没好气地说:“什么好东西?” 马勇撩起他的汗衫,露出他圆滚滚的肚皮,在肚皮上,他又画了一个小人跪在 肚脐眼旁边,手里拿着一朵玫瑰花,马勇说:“当哩个当,赵慧你看!” 赵慧看了半天,说:“这是什么呀?” 马勇说:“这是中国足球队在向肚脐眼求婚。肚脐眼娇媚地说:我早知道你会 来的,因为只有咱俩合适,都臭!” 赵慧却不笑,说:“无聊!” 马勇说:“下面还有台词哩!中国足球队说:球场上的门我是射不进去的,我 找了半天只能来射你这个门了!肚脐眼,我爱你,今后我会奋力拼搏,让我们来生 个中国足球二队吧!” 赵慧更加地不笑,说:“无聊透顶!简直无聊透顶!” 马勇没辙了。马勇彻底的没辙了。赵慧和俞晓红完全不一样,两人完全不是一 个品种,赵慧根本不吃这一套,用通常的话说:这人不识逗!马勇没辙地看着赵慧 不知该怎么办了。 赵慧则在低头思考。这时候的赵慧已是周身严正,她不光扣好了被马勇解开的 衣扣,连袜子都穿上了,把不该袒露的肌肤都在马勇面前严正地遮盖起来,让马勇 看得阵阵地透心凉且阵阵地焦急,想着怎么再给她解开。赵慧经过思考后,娇柔已 彻底不再,恢复了检察院干部平日的严肃,严肃而有礼貌,是那种冰凉的礼貌,是 平日跟工作调查对象谈话接触时惯常的神态,礼貌得让你感到寒冷。赵慧便以这种 礼貌对马勇说:“马勇同志,介绍人介绍我们认识,我觉得你是一个记者,文化素 养社会阅历都还不错,觉得我们俩如果能结合,将来在工作和生活中能取长补短相 互帮助。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我们之间有比较多的分歧和比较大的距离。马勇 同志,我们还是结束这种关系吧,请你现在走吧。”赵慧说着把衣领处最后一粒扣 子也扣严实了,坚决不再让马勇同志看到不该让他看到的每一厘米春光。 马勇急了。马勇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而且把自己充分调动起来了,而且马勇已 经好久没有做爱了,而且马勇已经向所有的人宣布了他和赵慧的关系,包括向他的 父母。马勇不愿意让亲朋好友和世人看到他在个人情感生活上是个一而再再而三的 失败者,是个十足的倒霉蛋,马勇实在不愿意这样失败地离开。马勇嬉笑着哀恳赵 慧道:“慧慧,慧慧,好慧慧,有分歧我们可以慢慢谈慢慢沟通嘛,而且现在都晚 上一点了,我们小区的大门都锁了,你这个时候让我上哪儿去呢?你至少让我再过 一夜嘛。我是有毛病有缺点,你们检察院和法院不都讲要帮助和挽救有社会污点的 人吗?你就当我是失足青年,你就帮助和挽救我一把行不行?你就当是对我扶贫了 行不行?你就对我扶个贫!”马勇说着笑着去拉赵慧,想以幽默和亲昵来化解赵慧 的冰冷,和她再度亲热。马勇知道只要和女同志有了肌肤之亲,把活儿做漂亮了, 一夜春风化雨,到天亮她们的态度都会转变的。 赵慧却厉声对马勇喝道:“马勇同志请你自爱一点你快走吧!你把你的那个东 西也拿走!”赵慧指的是刀郎的音乐带,那是马勇带来的。赵慧不再给马勇一点伸 展和回旋的机会。赵慧一旦决定了什么,就如同检察院一旦决定拘捕案犯便不容更 改需立即执行。 马勇像审讯对象一样被喝愣住,嬉笑也退缩回了皮肤里换作了哑然。 马勇只好带着他的刀郎讪讪地走了。 马勇带着刀郎又游荡在深夜的大街上,他居住的小区大门已经关了,他回不去 了。马勇想到去火车站候车室过夜,但那里是乞丐和流浪汉睡觉的地方,马勇觉得 去那里他也太惨了。这个城市也没有河,河还在郊区很远的地方,否则马勇可以去 河边坐着,最后马勇只好坐在大街的马路牙子上等待天亮。马勇孤独地坐在马路牙 子上觉得有一些凄凉,后来这种凄凉感愈发地汹涌。马勇觉得自己十分的凄凉,觉 得自己的生活一团糟,他把什么都搞乱了,把什么都丢失了,都错过了,那些他错 过和丢失的东西都在永远地离他远去,留下他像一片枯叶散落在马路上,等着车碾 人踏。马路对面有一块交警部门竖立的大公益广告牌,上面有一句告诫司机要小心 开车的话:“高高兴兴出门来,平平安安回家去!”在寒夜的风中透出些许暖意, 马勇望着那一丝暖意越发感到凄凉,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回哪里去哪里是他的家。马 勇最后凄凉地哭了起来,偌大的汉子哭得稀里哗啦的。马勇凄凉的哭声最后招来了 一个马路上巡夜的警察。警察怀疑地盯视着马勇,问他哭什么,到底干什么了?马 勇哭着说:“我看到今天报纸上说东北那儿发生了禽流感,开始宰杀家禽,国家的 鸡都死了,我心里难受。我难受不行吗?”马勇到这个时候斗嘴的本性还是不改。 俞晓红和张琪在第二天上午知道马勇被赵慧甩了。马勇里面穿的一条秋裤昨晚 因为匆忙和心绪紊乱忘了穿走了而遗忘在赵慧家里,赵慧不愿意打电话让马勇来取, 她不愿和马勇再有任何藕断丝连的联系,赵慧把马勇的内裤送到俞晓红的单位,让 俞晓红转交马勇。俞晓红和张琪拿着马勇的裤子在中午来看望马勇,马勇正在家门 口街头的理发摊上理发,马勇让理发的给他剃成光头,有点心灰意懒斩去青丝断绝 红尘的意思。俞晓红一看到马勇原本一头漂亮的青丝卷发变成了地球仪,便知道马 勇心里真是难过了,再没有比俞晓红更能细致洞察地了解马勇的了。张琪也察觉到 了马勇的难过,张琪也很了解马勇。 张琪说:“哥们儿,你没事吧?”俞晓红也说:“马勇,要不要我们俩中午陪 你到哪儿吃个饭?”俞晓红和张琪完全像两口子在关心一个他俩共同的朋友。 马勇的心被刺痛了一下。马勇有些奇怪自己居然会被刺伤,这本来就是他极力 要促成的结果。马勇脸上却笑嘻嘻地说:“没事!这正是我巴不得的。现在都说人 有几大傻,其中一大傻是泡妞泡成了老公。现在是上床容易下床难,泡妞一不留神 就砸自己手里了,我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撤哩,正好,以色列主动撤出加沙,巴勒斯 坦人民又自由了。” 张琪真诚地说:“马勇,你放心,你给我介绍了晓红这么好的爱人,我以后一 定也给你介绍个好的!”张琪亲昵地揽着俞晓红,他的手就搭在俞晓红如水葫芦一 般曲线美妙的腰臀间,还时不时地往下伸探着。 马勇的心又被更狠地刺痛了一下。马勇依旧笑嘻嘻地说:“好啊,你就照张曼 玉那样的给我招呼吧,那样的,我也就凑合地用了。” 张琪和俞晓红都不说话了。张琪和俞晓红都知道马勇这样嬉笑便是难过得很了。 俞晓红说:“张琪,你先走吧,我跟马勇说句话。” 张琪便走了。张琪临走还让马勇心颤地把俞晓红连衣裙背部的拉链拉紧了一下, 亲昵随意得如同多年夫妻。俞晓红十分钟爱经常穿的这件连衣裙,背后的拉链有些 松了,时常就会自动松开一小截,需要时常有人帮她拉上,这是马勇过去经常做的。 俞晓红望着马勇说:“马勇,都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该让你去管教那孩子。你 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俞晓红凝望着马勇的眼神透着为他 的焦虑,她的焦虑是深深而又真切的,且去了平日所有的矜持完全袒露着,焦虑中 包含着所有的情愫:心疼,怜爱,难过,以及真的想做点什么的急切。马勇熟悉俞 晓红的这种眼神,那是过去有一次马勇下乡采访被驴踢了,踢得很重,踢到了睾丸, 马勇被拉到医院来时气若游丝。俞晓红以为马勇要死了,便是以这种眼神望着马勇 号啕大哭。俞晓红刚跟马勇吵完架发誓要再理马勇就是本?拉登的孙子,但在那天 那个时刻却像个市井妇女似的悲声大放,人在某个时刻会去了一切遮掩和伪饰暴露 出心迹来,俞晓红此刻便是这样毫不掩饰地对马勇袒露着她的心迹。马勇的心被俞 晓红的眼神狠狠地割裂了,割裂得很疼,疼极了,疼得他阵阵心悸,阵阵悸动抽搐 着,马勇差点受不了又要哭了。 马勇笑哈哈地说:“怎么着,你们俩还真是可怜我啊?拉倒吧!我要再想找个 对象,那还不简单得跟写个一似的!我要是公开征婚,这马路上立刻就交通阻塞, 那妇女们听到消息都欢呼雀跃啊,那都哗啦哗啦地往来跑啊,就跟有狼在后面撵一 样,哈哈哈哈!再见!” 马勇晃着他新剃的光头哈哈大笑地走了。 马勇背对着俞晓红哈哈大笑的脸上在汹涌地流淌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