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产队又称小队,老赫那个队20几户人家,百十多口人,同在一口锅里抡马勺。 小队没有队部,开会要么在饲养室,要么在住房比较宽敞的人家。在饲养室开环境 差,外面是牲口棚,屋里大锅炒豆料,呛人呼啦的,炕上有块破席头子就不赖。在 个人家开,就干净多了,炕上地下也有处坐。若去的次数多了,也得给点补偿,到 年底给些工分。平时队里的火油(点灯的煤油)瓶子放那,开会点灯他家点灯就混 着用了。老赫愿意到社员家里开,可以看墙上镜框里排得紧紧的照片,然后对照着 找人。一看,当年很年轻很帅,现在老个屁的了。 全小队大家干一样的活,吃一样的粮,拿同等分值的工分,看去像一大家子, 没有太悬殊的差别。差别主要差在有的家劳(动)力多,工分挣得多,有的家孩子 多,口粮款不够。但秋下都是按人口先分粮。粮多的可以卖了钱交款,人口少的则 要花钱买粮,两下一平均,不找平也差不了哪去。反正最终是大家伙一块穷,穷大 家。老赫一个人,口粮总也不够吃。 若论日子最好过的,生产队长家应算一个,队长有派活的权力,他一句话,让 谁干啥就得去干啥。队长的家属还有他的亲戚一般都能干上好活,比如大冬天妇女 除了挑粪之外,这日需俩人给县里来的干部做饭,那这活基本上就轮不到外人头上 了,准是队长老婆和老妈娘俩干。用公家的米和柴,既烧了自家的炕,还落下泔水, 吃剩下的饭菜自然也不上缴,娘俩还都记满分。做饭在屋里,暖和,挑粪爬大山, 贼冷,但没法,谁叫人家男人当队长,有权。当队长秋下分粮也有权,刨红薯(山 芋)刨到某块地,这儿的红薯长得块头大晒薯片又出数,社员都惦着。可队长心里 早算计好了,说从谁谁家分起,就分。社员都明白是咋回事,可不敢说。不是那家 老爷们有啥能耐,是那家女人是队长的相好,队长总得报答报答,借着分粮看似随 便一定,就公私两兼顾了。 生产队的第二号人物本来是副队长,但副队长多选干庄稼活的老手,长工头似 的带着干,于是,有点文化会使算盘的小队会计,一般就成了除队长之外的另一实 权派。那时村里开会还要传达,生产队长不去。可小队会计得去,他能记点录。回 来虽然十沟(话)忘了八沟,但没他还就是不成。此外,生产队有点卖这买那的事 务,小队会计自然就是具体经办人。因此,小队会计下地干活就少,衣兜里有本有 笔,还有公烟(烟卷),来了司机拉果兽医劁猪种马配骡等等,凡涉及全队利益的 大事,还可以用公款做饭,买薯干酒请人家。别说社员眼热,就连老赫也羡慕不已, 老赫创半天红薯回到家,最好的饭也就是一盆高粱米粥(还是杂交高粱,涩,打场 时驴都不吃),与队长、小队会计他们滋咂吃着喝着,绝对天壤之别。所以老赫有 一阵最大的希望,就是将来自己有儿子长大了能当个小队会计,到时候一说自己是 小队会计他爹,打肋巴骨往外都冒神气。 生产队干活比较快乐,有说有笑。快乐就快在心里没负担,干好干赖挣了工分 就行,庄稼长得好不好、秋下是否多打粮,跟自己无关。因此,自留地收拾得跟绣 花一般,但在生产队时男女老少又是起五更又是挑灯夜干,累个贼死,那点活却总 也干不完。春天老赫和几个年轻人往地里补(种)豆子,收工了还有小半口袋,挖 个坑埋了,上面压块石片。天热豆子发芽,硬把石片拱起来。这要自己家的活,舍 得吗?那会儿活累吃的又不行,整个小队从老到小都瘦,没有过一个胖子。日后见 城里有人发愁减不了肥,老赫说有法儿,跟我去生产队,干俩月就行,谁要不瘦, 我跳河!